我家搬来新建村的时候我才上二年级。新建村是潜山最早的小区之一,那时候这里还是泥巴路,下雨天非常不方便。沿路两旁绿化很少,只有几棵树做点缀。从后门走出去还要上一个又高又窄的陡坡。小时候我妈骑自行车带我上学,每次上坡的时候都踩得很累,后来我越长越大,她就让我下来自己走。放学的时候却相反,我妈总是在快要到那个坡的时候对我说:“准备好了吗?”我说:“准备好了!”“冲啊!”我们两个人就摇摇晃晃,像滑滑梯一样冲了下来。从陡坡走上去,是一条沿河的小路。沿着河边的小路一直走到尽头,再过条马路,就到了我奶奶家。刚搬到这里的时候很不习惯,因为那时候新建村很荒芜。河边的小路旁全是荒草和野生的竹林,还有很多坟地。农历的七月十五,河边聚满了烧纸的人。黄色的裱纸在风中越烧越旺,最后化成一堆黑色的灰烬,等着不在人间的亲人收去过日子。鞭炮声一阵一阵都很短促。一阵风吹来,那些化成了灰的纸钱吹得四散。那时候新建村也只有一两家超市,生活必需品肯定是有的,但是要想买点什么其他的,就得走很远的路去大超市。总之对于整体环境而言,我是不满意的。
我很满意的是我在新建村的家,尤其是家里的院子。这个院子满足了我童年里所有的需求。有了这个院子,我就可以在家里玩我想玩的很多活动。夏天来了,我跟妈妈在院子里打羽毛球,跟同学在水池里抓鱼,拿着水枪喷水。甚至捉迷藏这种对空间要求比较高的游戏,从院子到家里也足够我们玩一下午的。我们这一排住户,每家都有自己的院子,种了各种果树。我家有枇杷、橘子还有芦柑,两边邻居分别有水蜜桃和杏子。谁家的果子成熟了,都会分给邻居尝尝。我家的芦柑最好吃,又大又甜,成熟的时候会把树枝压弯,垂到院子正中央,与另一边的桂花树相连。我每次走过去的时候都要低头,想吃的时候伸手就能摘到。鱼池里的水最初几年常常换,我还会和朋友们一起把裤腿卷起来下去抓鱼,有一条鱼特别笨,我们都叫它笨鱼。因为其它的鱼都很难抓到,手一伸进去它们就跑了,可是这条鱼每次都不跑,对我们的手没有任何反应,所以就算抓不到别的,但这条肯定能抓到。我觉得,可能它老了,而那些年轻力壮的鱼都是它的后代,所以它想保护那些小鱼儿吧。
院子里养过兔子,每天买一捆白菜丢在枇杷树下,白白胖胖的兔子很快就吃完了,吃完了白菜的兔子就去啃花盆里的花。有一天妈妈实在不想养了,就故意把兔子放到野外去了。也养过狗,后来也跑了。爸妈不想再养小动物了,说养我一“条”就够累的了。后来很多年我都在想,那么肥的兔子,一定被人杀了。狗不胖,跑得也快,估计会逃过一劫吧。想着想着,就特别难受。又过了几年,鱼池里的水都变绿了,再也没换过。除了长在土里的果树,那些养在花盆里的花也死得差不多了。上了初中之后朋友很少来家里,大家学习压力都很大。这样过了一两年,朋友们也就生疏了。家门口的马路早就修好了,大大方方的水泥路,对面还有免費的停车场。河边的小路也变成了大路,还增加了很多绿化,唯一不太好的地方就是没有把河水彻底治理干净。门口的小店也越来越多,近几年流行赛车运动,一条街都成了赛车专卖店,也还挺热闹。离这儿不远又新开设了一个小区,来来往往的人更多了。
我也早就把这里当成唯一的家。出门在外的时候老惦记着家里的院子,鸟儿是不是把枇杷都啄烂了?还有没有松鼠拖着长长的尾巴,慢腾腾地爬到树上吃果子?过年回家,突然看见家里的院子被重新装修,鱼池和花坛都没了,取而代之的是雪白的两面墙壁和被火烧砖铺得平平整整的地面。猛然间我又伤心又委屈。我在想,是不是当我长成了成年人,就没有资格缅怀过去了?现在,再也没有笨鱼被我抓了,这个新的院子算是我成人礼的一部分,它让我莫要太恋家,大胆地出门,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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