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早晨起来,坐在堂屋里的睡椅上,嘴角上叼着一根纸烟,跷起二郎腿,从衣兜里掏出前一天从外面办厨获得的工钱,开始清点起来。每次在外面接回来工钱,他都要这样清点一下,再交给我母亲。
父亲是村子里的一名厨师,方圆几十里的农家,只要有操办红白喜事的,大都请父亲上门办厨。
可以说,父亲办厨没有架子。无须上门请他,只要有人捎一个口信,打一个电话,父亲都会用一只蛇皮袋,装下他办厨的炊具,往肩上一搭,背着前去雇请他办廚的农家。
说起父亲办厨的炊具,其实很简单的,围兜、厨服、漏瓢等都是他必带的。其次,他每次都还要在左邻右舍中,喊着一个人去打下手。
父亲办厨忙而不乱,不管哪家办酒席多少桌,每桌需要做出多少种菜,他都会在烹饪之前,和下手一道分门别类,该洗的洗净,该切的切好,该剁的剁烂,将一切准备就绪。
从十八九岁开始在村子里从事办厨这一行,几十年时间里,父亲练就了一副娴熟的办厨手艺。切菜、剁肉、烹饪,父亲行动快速,手法熟练,行如流水。炖鱼炒鳝,什么时候洒白酒去腥,什么时候放鸡精调味,他都能准确抓住火候。
锅碗瓢盆,在父亲的手中,就像武林高手的刀剑,运用自如,赏心悦目。
父亲办厨有一个习惯,凡是炖汤的菜,他都要用勺子从锅里舀一点汤,放入口中尝尝味道,才会开始出菜。
几十年来,不仅村子里人有喜事请父亲办厨,而且方圆几十里邻村的农家有喜事也大都请他办厨。因为父亲为人忠厚老实,不计较个人得失,做出来的饭菜又合农家的口味。
在办厨的生涯中,主人家给父亲工钱多少就多少,他从不讨价还价,只要主人家付给他带去的下手合理的工钱他就没得说的了。
在父亲的一生中,他心里满满地装着母亲和我们兄弟几个。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父亲正值年轻时期,每次在困难的农家中办厨,他都不要工钱,办完厨回家,只要主人家准许他带一些没有用完的熟菜回来给我们一家人享用,他就心满意足了。
父亲办厨几十年,心中总是替别人着想。好多回,父亲在主人家办厨,因事情特殊,不能回家过夜,在主人家来客多,铺位又紧张的情况下,他就会主动打地铺,或睡在灶屋的糠头围子里。第二天清早起来,父亲的头上和脸上还粘着草屑。
父亲就是凭着这样憨厚老实的品德,在二十岁那年去我外公家里办厨的时候,被外公看中。外公看他有一门手艺,人也诚实靠得住,才将头上经常用一条花手绢扎着马尾辫,像一只美丽蝴蝶的母亲嫁给了他。
几十年的时间里,父亲没有让外公失望,趁改革开放的好政策,父亲凭着一门办厨的手艺,带了一个又一个的徒弟,行走在乡村之间为乡里乡亲办厨,赚得了一些钱,将居住了许多年的破旧茅草屋改建成了红砖青瓦房,也把我们兄弟几人供到了中专和大学,从此,我们兄弟几个走出了山乡,到城里参加了工作。
这个世纪一个新年的早晨,父亲突发脑溢血走了。一个心里总是装着妻儿和别人的乡村厨师永远地离开了他眷恋的世界,归于了尘土。作为儿子的我,永远想念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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