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满足比月光还要明亮

　　乡村的那些秋天

　　我和父亲在谷场碾谷打豆

　　月亮提着一盏灯给我们照明

　　金黄的谷子一粒挽着另一粒的手

　　月光一粒一粒翻看着这些谷子

　　我闻到了谷子的清香和欢喜

　　我闻到了月光的激动和兴奋

　　我闻到了这些谷子要回家的急切

　　像岁月一样堆积在谷场中央的谷堆

　　让父亲的满足比月光还要明亮

　　父亲一边背起一袋谷子

　　一边念叨：孩子，回家吧

　　你在外风吹雨打快半年了

　　我是父亲的孩子

　　谷子也是父亲的孩子

呼吸幸福这个词

　　午饭后阳光明亮的呼吸

　　老屋泥土般的呼吸

　　院里母亲种下的凤仙花

　　红色的呼吸

　　老屋后玉米鲜嫩的呼吸

　　小炕上 父亲疲累的呼吸

　　父亲身边 小小黑花猫的呼吸

　　黑花猫身边

　　一只青花猫食碗细碎的呼吸

　　这么多的呼吸

　　呼吸出那么多的幸福

　　幸福这个词正在

　　我阅读的一本书里呼吸

几粒青草枕着祖父的安祥

　　时间的浅处 祖父锄着

　　满地鸡鸣 几粒青草 数枚灰菜

　　一粒更小的青草藏进祖父的锄片里

　　祖父一年矮似一年

　　锄片一年矮似一年

　　那年春天 祖父矮得比土还矮

　　亲人们的泪水滴滴嗒嗒

　　浇活的不是祖父 而是那一粒粒青草

　　祖坟上多了一捧黄土

　　一粒粒青草替我们守孝

　　在等待着祖父醒来

　　不知是要等祖父醒来再锄它们一次疾病

　　还是要感谢这捧黄土

　　给了它们安身之所

母亲打开一条河的源头

　　母亲把一个锁了五十年的包袱打开

　　那本来有点颤抖的手更加颤抖

　　母亲把她的一段幸福和爱情打开

　　那是一些异常简单的婚服和手饰

　　母亲把一捆生锈的青春打开

　　那些锈迹一粒一粒掉进儿女们的心里

　　那些充盈着苦涩和酸楚的锈迹啊

　　让儿女们泪眼蒙咙

　　母亲打开的是一条河的源头

　　母亲从这里出发 把父亲和我们

　　流淌到阳光茂盛 日子葱茏

谁能帮我把这朵乡愁剥出去

　　一朵小乡愁藏在一朵大乡愁里

　　深夜 乡愁盛开

　　香味扑鼻 浩浩荡荡

　　不是你来 就是我去

　　我扯下一条夜色

　　为你铺好了坦荡之路

　　你举着星星为你制好的小旗子

　　不见不散 见了也得散

　　我是我的故乡

　　你是你的明月

　　一朵大乡愁可以生下

　　一朵小乡愁

　　一朵小乡愁可以长成

　　一朵大乡愁

　　以我的功力

　　无法制止这些事物的转换

　　以乡愁的功力

　　把我转换成一朵不大不小的乡愁

　　谁能帮我

　　把我还原成故乡的一株青草

　　我將摘下那朵最大的乡愁

　　无偿奉献给他

　　乡愁如灯，照亮今晚的好时光

　　照亮我还乡的匆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