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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族的水

时间:2023/11/9 作者: 岁月 热度: 15651
李晓妮

  黔南有归兰山,归兰山的“归”在水话中意指溪流两旁的山峰,“兰”在水话中意指溪流,从其名可知归兰山奇峰环抱,清泉穿行其间。归兰山的一切都与水有关。二千年前,一支移民队伍来到这片与世隔绝的喀什特地形的大山里,他们在这里居住下来,用带来的字符占了一卦,奇迹出现了,是一个“水”字,从此在这隐秘的深山峡谷有了一个奇异的族群——水族。这些形影不离、随身携带的字符被称作“泐睢”,这是水语,译成汉语叫“水书”。水书又称“鬼书”、“反书”,有的字虽是仿汉字,但基本上是汉字的反写,倒写或改变汉字字型的写法。

  夏天的归兰山宛如仙境,只见叮叮咚咚的小溪缓缓游来,像是一只调皮的蜻蜓,挠归兰山的痒痒,于是归兰山睁开了明亮的眼睛。归兰山的眼睛是太阳给的,是雨露给的,也是夏天给的,大山在阳光闪烁的瞬间,许多事物也明朗而鲜亮。溪边生长的翠竹、榕树是喝小溪的水长大的,叶子也显得绿而亮。夏天的风很大,竹子会一起摇晃,会发出轻微的“咯吱咯吱”声音,梯田追着阳光,向着山脚延伸。

  归兰山的石头是大青石,小溪流从石头的头顶上漫过,石头不恼也不火,就这样和小溪相依偎。小溪在前面引路,跟着它走,有时就会把它走丢了,身形虽然暂时不见,依然可以听到它的好听的“哗哗哗”的声音,或者“咕嘟咕嘟”的声音,呦,原来它是调皮地钻进了灌木丛和山洞里隐身了(据说山洞里有很多娃娃鱼)。归兰山到处潺潺流水,大山和岩石是水声的共鸣器,在大山行走,可以听出水流声的区别,它们时而轻微,时而浑厚,时而清风拂面,时而万马奔腾。我看到一些溪水边开花的草和野菜,并没有张扬,而是淡淡地开花。走在溪水边,如果不去认真观察,真的看不清藏在树丛里的那些小花朵们。它们小巧玲珑,色彩斑斓,小声地说着话。参与树们说话的有杨梅树,枫香树,还有那些爬在榕树树干上的藤类,它们不管榕树愿意不愿意,顺着它们的身体往上爬,参与树们的对话。归兰山的草高高低低,彼此小声说着话,根本不理会我这个来客。我走近了它们,它们说话声音小了,甚至听不见了;人一旦走远,它们的说话声就大一些。

  归兰山脚下有榔木水寨,夏天的风在榔木水寨里穿来穿去,把我的衣服吹得鼓鼓的。这个水寨不大,只有五十多户人家。水家傍山而建的传统吊脚楼,杆栏式建筑,排列整齐,高低错落有序,吊脚楼一层层地往山顶赶,像是凤凰展翅。这些木楼非常喜欢夏天的太阳,因为其他三个季节雨水多,木楼上的青瓦终年受着雨水的浸泡,还没有干透,又被淋湿了。唯有夏天,它们才可以大口大口地吞下阳光,暖胃。青瓦的衣服也干透了,不用再终年穿着湿漉漉的衣衫了。坐在木头门槛上或者木凳上的水妹,绣着马尾绣。水妹的银饰,白亮亮的,像是夜晚的月亮,我都有些疑惑她们把月亮戴到了脖颈上和头上。我想,夏风从吊脚楼上穿过的时候,会发出呜呜的声响,吊脚楼是居住的地方,也是一件乐器,会在风中唱歌。

  每逢到了水族的节日,水寨的入口,就有身着盛装的水妹来迎接宾客。她们身穿“水家布”缝制的蓝色无领半长衫和青布长裤,衣裤四周镶有花边,系青色绣花围腰,将头发梳成一把斜绾头上。水妹在阳光下笑着,她们将一只只美丽的七彩棱角挂上我们的脖颈,唱着敬酒歌把一碗碗米酒端到我们的嘴边;穿青蓝土布长衫的男人拿着近一人高的竹筒子在吹,有人告诉我,这就是水族的主要乐器之——芦笙。一个男子如果不会吹芦笙,不会得到女子的欢心的。芦笙、长号和木鼓脆脆奏起。水妹的水歌也唱起来了,路边的刺梨花绽放。

  归兰山的瀑布很多,归兰山千丈瀑布是其中最壮观的,水花四溅,一泻千里,气势很大;还有岩脚寨瀑布,上级是平铺水,下级则显喷泻状,站立瀑下,就像站在暴雨中。归兰山大部分坡缓草密,一条又一条清澈透亮的小溪像是山的哈达,顺坡而下,形成更多的小瀑布。有溪流,就有湖泊,其中“鸳鸯池”造型典雅,传说是仙女下凡与情人幽会时用来检验爱情忠贞的“浴盆”,真的令人忍俊不禁。诗人如果在溪边行走,很亮的好句子就从溪水里蹦了出来;我也是这样,赶紧用手机“接住”心中的好句子,生怕这么好的语言掉进水里。水里有小鱼小虾,还有不太大的河蟹,我不敢把太多的才情分给它们,只想唱歌给它们听。

  水族有丰富的口头相传的文化,传说有个豪迈的水族部落首,在斗牛场上看到一个勇猛的公牛打了胜仗,为了展示一下自己比那头公牛更加威猛,就买下了那头获胜的牛,割下牛角,聘请水族工匠刻成一阴一阳的牛角艺术品:阴牛角吹音高亢尖利,用以在丰收、祭祀和盛典时,用这个牛角吹出欢乐;阳牛角则音雄浑、深沉,用在战争、搏斗前紧急集合鸣响,既威严,又勇猛。水族崇拜龙,喜欢凤,他们就在一只牛角刻上腾飞的龙,另一只牛角则刻上衔着幸福火球的火凤凰,火爆得很。可以说,精美的水书文字恰好可以表达龙凤呈祥的境界。

  夏天的傍晚,归兰山一带的水妹,在稻田里勞作了一天,纷纷打着招呼,三三两两来到溪水边。她们把衣服放上去,找一块石子压住,不会被风吹到水里。水妹一个个像鱼一般滑进水里,溪水用微微的波澜欢迎她们,水花抚摸着她们的皮肤,溪水淹没了她们的腰……她们把黑发瀑布一般散在水面,有的女子用皂角树的皂角洗头发,头发乌黑发亮。水族女子并不多说话,用手掌鞠起水的时候,水会发出响亮的声响。水里伴着她们洗浴的还有鱼儿,鱼儿用尾巴拍打着姑娘们的身体,姑娘们并不去捉它们,看着它们刺溜刺溜地在身边游。我想,这些水妹回到吊脚楼,夏夜的梦境使得她们都成了天河里的游鱼。天空的天河不是总能看到的,不管天河在什么方向,水妹都认为它是接着归兰山的。归兰山被月光搓洗后,她们的身体透明,不再是农女,而是仙女,是天鹅。

  在夏天,水妹喜欢用糯米加酒曲,再加水酿出喷香的米酒,给水寨带来甜美的酒气和水族人特有的歌声。水族人感恩水,在吊脚楼房檐的图案上,有不少是水纹图案。有了水,水妹用木槌捣出了香甜的糍粑。水族人感恩于水,虽然水寨是不缺水的,可是这里的村民惜水如金,用水相当节约。河水向下流淌的时候,他们并不去拦住水,而是让下游的兄弟姐妹一起享用。在河床有的地段,他们也会用石头堆积起人工“坝”,但是拦河“坝”的石头之间有很宽缝隙,以便于水自由地穿过,弄出哗哗哗的响声,像是乐师在调琴弦。

  归兰山美,一尘不染,夏韵在归兰山流淌,到处洋溢着阳光灿烂和生机。抬头望着湛蓝的天空,天空的云朵落在溪水里,干净透明。水族人自古以来和万物和谐相处,水帮着万物生长,而不是与万物相争。每次到了归兰山,就有陶渊明那样的隐居冲动,我真的想梳成水妹的发髻,插一朵刺梨花,和归兰山的青山岩石在一起,和翠竹榕树在一起,永世不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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