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岁那年,被舅舅牵着手,一路车船劳顿回了趟扬州老家。一进院,一袭黑色真丝旗袍的姨姥踩着碎步和咯咯的笑声从青砖房里出来,瞬间把我迷住的,是她身上的香……我捕捉到了,她旗袍斜襟的盘扣上插着一朵茉莉,很小的一朵,白色的。在祖母绿的耳坠衬托下,唯美至极。我只记得,她俯身将我抱起时,我整个人儿怔住了,那茉莉的花香,女人的味道……
接下来,我无论到扬州的哪里,嗅到的,都是满鼻子的茉莉花香。
眼里一个世界,嗅着的还有一个世界。这个世界不光是用来看的,因为还有味道。味道,有实有虚,虚实缠绕,嗅不嗅得到,嗅到几分,全靠灵感和悟性。
所以,我相信,生来就盲的盲人,他们的世界并不闷。他们不单是用触觉感知这个世界,还有嗅觉和心灵。黄瓜的清香就是绿色,大海的腥咸就是蓝色,丁香花的蜜甜就是紫色,雨后万物复苏的味道就是彩虹的五颜六色……
小时候去野外采花,肥硕的大朵儿的百合花红艳艳的,花蕊骄傲地翻翘着,鼻子吸着气凑上去,闻到的其实是苦涩。每次都生起将它移回家中的贪念,抠开根土,蒜瓣一样的根茎,雪白的,苦味很浓。只可惜每次弄回家,即便再好的水土也养它不活,想必是它也怀念山谷的味道吧!黄花菜难怪可作食材,远远地闻着就甜,甜得发腻,但将它折断的瞬间,也是苦涩袭来。自古文人墨客都诵百花芬芳,又有谁知,但凡弄伤了花身,都是苦的,一如失恋的女子,伤她,便苦,所以才有怜香惜玉之说吧!
再见游客粗鲁地折着野花,边折边喊香,心就有疼的感觉……
每年暑期有去山区旅游的亲人朋友,都会捎来蜂蜜,椴树蜜、槐花蜜、杂花蜜……从小在林区长大的妈妈对我说,其实城里人是难解蜜的风情的,那椴树蜜的幽香,何止是密匝匝的雪白椴花上的,你可知,椴树的皮割开会汩汩地流着蜜水,那春天的花儿的甜蜜要树干酝酿一冬才来。杂花蜜最討喜,那是那漫山遍野姹紫嫣红的百花百味,你应我和,取一勺,搅在水里,花儿就开在胃里心里,抿一小口,花香顺着鼻息沁得人醉。忽而就有了欲望,背起行囊,徒步森林,嗅尽大山的万千奇异味道,听小鸟啁喳。
苏杭的真丝旗袍只有穿在小骨架的中国女子身上才有韵味,白皙的皮肤,丹凤细眼,左顾右盼。因为旗袍喜静,合蓄恬静的东方女子才合适,所以去苏杭旅行的时候,一定要于闹市中赏出丝绸旗袍女子静若处子的味道。而波西米亚风格的流苏、褶皱、大裙摆是自由洒脱、热情奔放的吉卜赛女郎独有的,忽略了不羁和叛逆便穿错了味道……
同桌小Q去青海乌兰县旅游传回照片,我笑说,嗅到了你满衣服的茶卡盐的味道,她惊愕!待走到蒙古包传回照片,她说,你是否嗅到了奶茶马圈的味道?我笑:不,是套马杆女子的风骚味儿!同桌狂笑。
于我而言,今生,最想去的地方是埃及,因为那里有属于法老的扑鼻的香精味道,与宗教、法老纠缠在一起的神秘味道,无数次让心在梦中战栗。有文说,“……味道就成为开罗记忆的一部分。阿拉伯咖啡、胡椒、桂皮、石竹花、茴香的味道与炸鸡店飘出的味道一起,在街道上冲撞。这其中,我还嗅到丝丝缕缕的香水味儿,若隐若现,绵绵不断,好像旅行了几千年不死的精灵。《旧约》中记载:摩西流放归来的时候,上帝令他奉献橄榄与香料制成的圣油。这不仅仅是传说,因为古埃及人4000年前就开始提炼香精了。今天尼罗河两岸那些庞大神庙的遗址中,还保留着古老的香精制作场所……”
我不止一次琢磨着,西欧“绿色金子”般的草坪定是奶酥和柔软阳光的味道;地中海的蓝白色调是处女的味道;希腊的空气中是雅典娜女神爱的味道;西班牙强壮的斗牛士和口咬玫瑰旋转跳跃长裙翩翩的弗拉明戈舞女,是血迹被雨水冲刷后太阳出来的味道,夹杂着玫瑰滴血的芬芳……
这么寻思着,就满鼻子的香艳,把地理书摔桌子上,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吧!
无论是穿越大沙漠,还是坐赏北极光,抑或是穿过古巷,触摸蜡染,手擎一把油纸伞;再或凭栏赏奇异女子和流浪汉……不光要带上相机,带上眼睛,还要带上嗅觉,带上心灵。去赏天地美景,听万籁佳音,品大自然的味道。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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