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霖铃
这是靠近黄河入海口的一座小县城,有多小呢?二十年前小城只有一条东西主街,县委、县政府、邮局、银行、学校等等,都在这一条街上。小县过去叫垦区,解放前没有县这个建制,小县是在过去两个县的连接处愣撕扯出了一片土地。
近几年小县也热闹起来,招商引资,土地开发,老城区没咋变样,在老城区东面几公里外,又建了一座新城。新城区的房价比老城区的每平高出一千多。许多酒店、酒吧、夜总会都开在新城区,那儿靠着政府机关近,能拉動消费。
老城区渐渐显出衰相,像一个年迈的老人,正在走向风烛残年。
老城区有个小广场,有多小呢?长和宽各一百米左右吧,这在寸土寸金的如今也很难得了。在小广场西侧,有一排沿街的商品房,上下两层,房前有停车场,这排商品房干啥的都有,有小餐馆、理发的、彩票站,都是贫民老百姓消费的地方。唯独在商品房靠北的位置,有一家咖啡馆,今年春节过后不久才开张的。
在这个区域咖啡馆这种洋玩意儿显得有些另类。咖啡馆开在二楼,两个大开间,有楼梯可以从楼外直接上到二楼。咖啡馆的名字还很特别,叫雨霖铃。墙上的雨霖铃三个字很大,右下角的咖啡馆三个字很小,隔远了看,只认出雨霖铃三个字,看不清咖啡馆三个字。
到了晚上,雨霖铃咖啡馆几个字在霓虹灯上闪烁起来,很有几分神秘色彩。
更特别的是,雨霖铃咖啡馆的墙体上挂着无数的小铃铛,就像过去毛驴子脖子下面挂的那种铜铃。每当有风吹起,无数的小铃便叮叮玲玲响起,很是悦耳。附近的居民没人进去过雨霖铃咖啡馆,自然不知道一杯咖啡要多少钱。
经营这家咖啡馆的老板是个东北人,姓柳,营业执照上登记的名字叫柳志传。这名字和那位叱咤风云的IT界大佬的名字一字不差,只是后两个字颠倒了一下顺序。
柳老板四十多岁,气质不凡,一米八几的大个,身材匀称,风度翩翩,举手投足都透着从容和自信。一看就是经历过大场面,见过大世面的人。
咖啡馆平时客人不多,柳老板雇着一男一女两个服务生,准确点说是一个服务生,一个站吧台的。那个漂亮的小妞一般是在吧台给客人磨或者是冲咖啡兼收款。那个干练的小伙子负责给客人端咖啡。
没事的时候,两个年轻人就站在窗台前瞅着窗外来来往往的人群发呆,柳老板则拿着一本线装书随便坐在一个座位上看书,一副很悠闲的样子。
两个年轻人看着老板专注看书的样子,心里很替他的生意担心。这一天天的没有几个顾客,老板得赔多少钱啊。如果有客人来,柳老板会立马放下书,和两个年轻人一起忙活。如果有年纪较大的顾客光顾,柳老板经常会亲自给客人服务,顺便和客人聊几句,主要是了解一些当地的风土人情。
大部分时间咖啡馆里只有柳老板和两个服务员在店里,偶有在外地上大学的学生回来了,咖啡馆才热闹一些。在外地上大学的孩子们在大城市生活久了,都有点小资,可回到小县城,没有可供小资的去处啊。还好,雨霖铃咖啡馆给大学生们提供了一个不错的选择。于是大学生们三五成群地带着一本书,来咖啡馆一坐就是半天。咖啡馆还提供(收费的)从糕点厂订制的京式、广式甜点,正合大学生的口味。
大学生们一走,咖啡馆就又恢复了平静。即便大学生们常来,也赚不了多少钱,咖啡馆赚点人气罢了。
咖啡馆就没有常客吗?有,但不多。
苏玲是雨霖铃咖啡馆为数不多的常客之一。不过她选择来咖啡馆的时间很特别,都是在正下着雨时或者即将要下雨时来的。
许多下雨的日子里,不管白天还是晚上,苏玲都会打车来雨霖铃咖啡馆。收好雨伞,坐在窗前的一把椅子上,要一杯拿铁,两眼望着雨蒙蒙的窗外,起初看不出她是喜还是忧。
雨越下越大,窗前挂着的小铃铛被雨点敲打得开始叮叮玲玲脆响。苏玲便竖起耳朵听这天籁之音,眼里有了小孩子得到玩具那样的喜悦神情,继而又换上了一副忧郁的表情。柳老板看着苏玲,心说,这一会儿喜一会儿忧的,变得真快。
苏玲第一次来咖啡馆时,按惯例柳老板亲自去给她服务。苏玲冰冷的眼神像一把剑,让柳老板不寒而栗,于是打消了要和她搭讪的念头。
来过几次后,苏玲主动和柳老板攀谈起来。苏玲问,你的店名是你起的吗?
柳老板听出她也是东北人,而且根据尾音能判断出她来自东北哪座城市。东北话各地有细微的不同,如果不是见多识广的人根本区分不开,对一个东北人来说,判断就容易得多。
柳老板应声道,当然是。
苏玲问,你知道雨霖铃是啥意思吗?
柳老板说,我知道得不多,我只知道这《雨霖铃》是个曲牌,最早可追溯到安史之乱时,唐玄宗逃亡蜀中,于栈道雨中闻铃声,遂起悼念杨贵妃之思,采其声为《雨霖铃》曲,以寄恨焉。后来柳永翻制的《雨霖铃》所记录的是他从汴京南下时与一位恋人的惜别之作。
苏玲眼睛放出光来,说,你说得不错。柳永的《雨霖铃》我一直很喜欢,你能背诵吗?柳老板清了清嗓子,说了句献丑。开始用播音腔背诵起来。
雨霖铃
柳 永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后半段是柳老板和苏玲和声背诵的。苏玲被柳老板声情并茂的背诵所打动,眼里含着泪花,鼓起掌来。
这一天柳老板和苏玲谈得很开心,主要是在谈宋词,说苏轼的被贬,李清照的流亡。临别两人都有些意犹未尽。苏玲买单时,柳老板也没客气。临下楼,苏玲主动伸出手,说,我叫苏玲,认识你很高兴。柳老板握着苏玲的小手,说,我叫柳志传,也是东北人。苏玲奇怪,问,我的东北口音浓吗?柳说不浓,但我还是能听出来。苏玲早就听出柳老板是东北人。她是刻意掩饰过自己的东北口音的。
自打那天和苏玲畅谈过以后,柳老板开始盼望下雨的日子。
只要是下雨天苏玲来,柳老板都会陪着苏玲坐在窗前看着窗外的雨景,听着雨点打在铜铃上叮叮玲玲的声音,感觉时间就像停滞了一样。
有时候俩人什么也不说,怕惊扰了外面的风声雨声铃声。
下雨的夜晚,窗外灯火阑珊下的雨景格外迷人。雨声沙沙,雨点打在玻璃窗上,在玻璃上凝成一道道小溪在向下流,小溪互相连缀着,在玻璃上织成了一个网。
柳老板對苏玲说,我喜欢下雨,从小就喜欢,下雨天可以什么也不用做。苏玲说,我也是。
柳老板从来没问过苏玲是做什么的,不用问,柳老板闻到苏玲身上有种特殊的味道,这味道自己身上也有,只有同样具备这种味道的人才能觉察得到。这不重要。他觉得能在一个下雨的日子或者雨夜一同欣赏雨景、喝杯咖啡,暂时忘掉烦恼是件多么美好的事啊。同样是人在天涯,谁愿意被探究呢?
这一年里,柳老板和苏玲共同品鉴了这个小县城春雨的细密夏雨的急骤和秋雨的缠绵。俩人还像刚见面时一样,谁也不去触碰对方被层层甲胄包裹的内心。
每次苏玲起身要买单时,柳老板从不客气。二人一直都是店主和顾客的关系。
开始飘雪花了,咖啡店的生意更加冷淡。两个服务员无事可做,谈起了恋爱。柳老板觉得不妥,给了俩人一笔遣散费,打发俩人走了。本想再招两个服务员,既然没生意可做,自己先应付着吧。
柳老板想,开始下雪了,无雨的季节苏玲不会再来了。正想着,一回头,只见苏玲款款走上楼来。走到窗前,脱下外套,抖落外套上的雪花。雪花落地瞬间融化,在地板上变成斑斑点点,一转眼就没有了痕迹。柳老板赶忙接过苏玲的外套,挂在衣架上。柳老板很高兴,既然下雪的日子苏玲也能来,这个冬天应该不寂寞了。
苏玲还是要了一杯拿铁。柳老板倒了一杯白开水陪着。
苏玲问,服务员呢?柳老板说,都辞职不干了。苏玲笑笑,没说什么。
二人坐在窗前看窗外飘飘洒洒的雪花。看着外边的雪花,苏玲眼圈一红,流泪了。柳老板知道,她想家了。柳老板从吧台拿来一盒餐巾纸,抽出几张递给她。苏玲说声谢谢。
苏玲说,我明天要离开这座小城了,特来道一声别。柳老板不觉得吃惊,说,是啊,在一个地方待久了,是该换个地方的。苏玲问,你呢?还在这里待多久?柳老板说,我熬过这个冬天再说吧,看情况。苏玲问,你知道我是谁吗?柳老板说,知道,和我一样的人。苏玲问,你怎么知道的?柳老板说,我们这样的人身上有种特殊的味道。苏玲问,什么味?柳老板说,我也说不清,好像是霉味,也不太准确。苏玲说,我也有这个感觉。
苏玲接着说,这样像老鼠一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柳老板说,想结束很简单,打个电话就行,而且只需按三个号。苏玲没接他的话,说,听说跑到国外的那些人都给弄回来了,说是叫什么猎狐行动,我们还能躲多久啊?我家那位其实胆小得很,整天疑神疑鬼的,只有雨天才让我出门,他说雨天安全,我们换过几个城市了,一个地方最多住一年,我很想家,很想我的爸爸妈妈,又不能给爸爸妈妈打电话。苏玲哭出声来。
柳老板说,你还愿意听我朗诵柳永的《雨霖铃》吗?苏玲说,愿意。
柳老板朗诵完,苏玲含着泪花看着柳老板,没再鼓掌。
临散,苏玲要买单,柳老板说算了吧。苏玲也没坚持,接过柳老板递过来的外套,一边穿一边下楼。
柳老板破例送苏玲到楼下,雪花片片落在脸上、脖子里,感觉凉嗖嗖的。
看着苏玲拦下了一辆出租车,两人互道保重。
临上车,苏玲又回头低声问,你真的姓柳吗?柳老板笑着反问道,难道你真的叫苏玲?苏玲也笑了,摆摆手上了出租车,车子很快消失在雪夜中。
柳老板回到楼上,把早已写好的一张A4纸贴在了窗玻璃上,上面只有两个大字——出兑。
理发师
在靠近黄河入海口的这个小县,每年因黄河淤积新造出的陆地面积有几平方公里。黄河把从黄土高原裹挟来的泥沙堆积在入海口的两侧。这条大河奔腾咆哮了几千公里,到了这儿,找到了自己的归宿,大海伸出双臂拥抱着这条大河。大河温顺得有些腼腆,像一个娇羞的少女。后浪推着前浪,黄河正不着痕迹地在把入海口的海岸线向前推进着。在黄河入海口附近新淤积成的处女地上,形成了一大片湿地,许多鸟儿在这儿筑巢安家并生儿育女。
管理这片湿地的小县因这片湿地渐渐有了些名气。许多北京的游客,礼拜天可以来这里一日游,看湿地,吃河蟹,看黄河与大海交汇处那条黄色的和蓝色的分界线。黄色和蓝色紧靠在一起,如果你在船上,船头是黄色,船尾就是蓝色,分别舀一瓢水,黄的甘甜,蓝的苦咸。
近年来小县开始发展旅游业。入海口这样的自然景观只有这一处,再想增添只能靠人造景观了。小县要硬生生地打造出一个旅游圣地来。
小县在黄河大堤的南侧建了一所寺院,叫天宁寺,投资几个亿。又把两座黄河公路大桥之间的河滩地从农民手中硬征过来,把过去种小麦和玉米的良田全部种上了葵花,号称万亩葵园,这种葵花长不高,也不咋结籽,就是为了好看的。每到葵花盛开时,小县组织的文化节就开始了,还请来了一些所谓的诗人、散文家,来这儿游玩,说是叫什么笔会。还有征文大赛,小县拿出几万甚至十几万的真金白银来,最后获大奖的作品却水得很。还有什么万亩桃园,也有桃花节等等。这些折腾给小县带来的只是热闹,至于收益,远远小于付出,也看不出将来会有什么前景。这些都是县领导们的政绩工程,小县真正的大收入还是靠出让土地获得的。
与小县如火如荼地打造旅游名县相比,小县的老城区显得落寞了许多。县委县政府都搬到新区去了,其他机关也把办公地搬到了新区,老城区居住的都是这个小县比较贫困的人们,权贵们很少过来了。
啥事都有个例外。坐落在老城区南侧偏僻一角的一家理发馆,经常有县里的领导们光顾。不但有县里几大班子的领导和各局室领导,甚至小县几家著名的民营企业的老总们也常来这儿理发。
这家理发店的老板叫喜来,很喜庆的一个名字。理发师喜来却是一个不苟言笑甚至有些发闷的人。
小县有多少家理发店?没统计过。许多开在新区的所谓美容美发店有的根本就不理发的。招牌还是理发店的招牌,可白天基本是不开门的。
到了晚上,这些所谓理发店的玻璃门透出粉红色暧昧的光来,让路过的人们产生无数的遐想。门口经常有妖冶的女子倚门翘盼,见有男人过来,就搔首弄姿,招手叫男人进去。招得男人进去后,门锁落下,里面不知做何勾当。这样的理发店有的连把剃头的推子都没有。进门倒是有把椅子,墙上也贴块镜子,这些都像外面的招牌,都是幌子。
真正的理发店有吗?当然有。商业街上,商场附近都有几家像模像样的理发店。这些理发店装修都很豪华,里面的理发师都是俊男靓女。男理发师都把头发染成五颜六色,发型奇形怪状。女理发师除了头发颜色和发式特别以外,穿得也很暴露,把胸前那两坨肉向中间挤,挤出一道沟来,男人们被这道沟吸引就让她理,一边理发,一边窥视镜子里女理发师的乳沟。
体面的女公务员或富婆之类的女人来这里找帅哥弄头发,这些人要的是年轻小伙的服务态度,真像伺候女皇一样伺候你啊。这样的理发店理个发都要价不菲。贵尽管贵,基本也有固定的消费群体。还有一种理发店,仅有几个平方的面积,接待的都是引车卖浆者来理发,图得就是个便宜。
在小县喜来的理发店简直就是一个传奇。许多同行都不解,有啥啊,也没见他理出花来啊。
喜来的手艺是跟他爹学的。喜来读完初中就不念了,跟着他爹学手艺。如今许多理发师都不会用剃刀了。有的理发店有胡子的顾客一进门,理发师直接说本店只理发不刮脸。对一些中老年顾客来说,刮脸甚至比理发还重要。
喜来不仅学会了用剃刀刮脸,还会用剃刀剃光头。用剃刀剃过的头格外亮。如果你剃分头,推子推完后再用剃刀把边缘刮干净,顾客立马感觉清爽了许多。就凭剃刀刮边这手艺就能留住不少顾客。
喜来他爹教他剃头以后经常跟他说的一句话是,记住咱们是手艺人,剃头的,过去有副对联说我们这一行,叫做虽为毫末技艺,却是顶上功夫。
喜来起初有些不耐烦,心说,想忘也忘不了,谁不知道你是剃头的啊,我说我是县长,有人信吗?可自从父亲去世后,喜来才慢慢体会到父亲这句话的深意。的确,许多人整天忙忙碌碌的,有时真的忘了自己是做什么的了。
小县的领导们都经常在电视上露面,喜来基本都认识,可他从来没和这些权贵们套过近乎。有的领导忍不住,问喜来,你认识我吗?喜来说,认识。就再没了下文。问者也觉无趣,就不再问了。
喜来的理发店有四十多平,靠墙有一排椅子,那是给顾客预备的,人多了就排队。店里有两把理发的椅子,理发师却只有喜来一人。喜来的妻子负责给顾客先洗头,洗好头的顾客坐在那张空着的椅子上等着,喜来给一把椅子上的人理完后,挪动一米接着给坐在椅子上等待的这位理,妻子则去给刚理好的那位洗头吹风。这也算是流水线作业,能省不少工夫。
县长来理发时喜来也和接待平常人一样。有一次陪县长来理发的秘书问喜来,你认识吴县长吗?喜来说认识。说完又没了下文。
许多企业家有时会提前来喜来的理发店等着(显然知道这天县长要来理发),不为理发,为见县长。在理发店造成一个不期而遇的场面,这样大家都随意一些。见面后,企业家好像不经意地跟县长说起某事,这样的效果往往事半功倍。喜来的理发店有了某些会所所具有的功能。
喜来没有这方面的意识,在他眼里看见的都是一个个乱蓬蓬的脑袋。县长的头皮屑并不比平常人少。
经过他的修理,顾客一个个整整齐齐容光焕发地离开。喜来和谁都不客气,剃头钱一分不能少。有大方的领导或企业家,掏出五十或一百,说,不用找了。喜来媳妇绝不答应。俗话说,跟谁随谁。喜来的性格秉性也影响到了妻子。妻子对待顾客的态度和丈夫保持着一致。
这天喜来老家村里来了一伙人,领头的是他二叔。
喜来正忙着理发,他让妻子招呼乡亲们喝水。他知道,二叔领着乡亲们来肯定有事,绝对不是来剃头的。
忙完手里的活,喜来把二叔叫到了门外,问二叔啥事。二叔说,咱们村的河滩地没经过村民们同意就被强征去种葵花了,一亩地一年才补偿咱六百块钱,可邻村最近被征用一块地,据说是搞工业,每亩每年补偿两千多块呢。我们来上访几次了,都见不着县长。听说县长常来你这里理发,我们把写好的状子给你,你替我们交给县长。别忘了你也是咱们村的村民,真争取下来,自然有你一份,你也该为村里出点力不是?喜来为难地说,我不认识县长,我只管剃头,其他的我管不了。二叔说,你这孩子咋一根筋呢,县长来了你把状子给他就完了,你又不会掉啥。喜来还是坚持说,我只是个剃头的,其他事我做不来。二叔见喜来态度坚决,叹息一声,叫上在店里等着的乡亲们,走了。
喜来的顾客基本上都是小县的公务员。有时也会有三五成群的年轻人来,这些人大多都有纹身,来喜来的店里要理发,所要的发型千奇百怪,也有要理光头的。喜来对这些人也蛮客气,只说不会理他们所要的发型。那么光头呢?他也说不会。久而久之,小混混們知道喜来不伺候他们,就不来了。知道喜来和县领导们的接触太多,这帮人也没太难为喜来。
也有年轻女子要来喜来的店里学徒,说是白干活不要工钱。喜来妻子有些心动,有人干活还不用开工钱,多合适啊。喜来说不行,这些人不要工钱肯定另有所图,别说不要钱,给咱们钱也不能收。
喜来有个女儿,在老家村里读书,马上要读初中了,喜来媳妇想把孩子弄到县城的实验中学来读。可这所中学只收县直机关的孩子,有关系有路子的也能进去。
最近两口子都在盘算怎么托关系把孩子弄到实验中学来。喜来嘱咐妻子,你去学校联系吧,该花钱花钱,我不怎么会说话,就不去了。妻子去了一趟实验中学,校领导说非县直的孩子想进来必须得有县长的批条。
妻子回来后和喜来商量,等下次吴县长来我们跟他说说,看他能不能给我们批个条子。喜来说,人家吴县长又不欠我们什么,凭啥给咱们办事啊。妻子说,你可以求别人,为什么不能求吴县长呢?喜来说,吴县长是咱们的顾客,你别整混了。妻子知道喜来这人轴,商量不来事,还是自作主张吧。
过了段时间,喜来女儿真的到实验中学上学了。喜来自然高兴,觉得妻子比自己强多了,如果由自己来办,是无论如何办不到的。又过了一段时间,教育局局长来理发,没话找话地说,你面子不小啊,吴县长亲自批条子让你女儿进实验中学。
喜来一愣,这才记起吴县长有好长时间没来理发了。
打发走教育局局长,店里正好没人,喜来问妻子是不是瞒着自己找过吴县长。妻子有些委屈地说找过。喜来说你糊涂啊,我们是手艺人,剃头的,你以为你是谁啊!
小县的领导们再来喜来的理发店,发现店关门了,只好去其他地方理发。等下次该理发了还来喜来的理发店,门还关着,问旁边的店主,都说不清楚。
人们都纳闷,这么红火一个店面怎么说关就关了呢?
赞(0)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