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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陌生的男子

时间:2023/11/9 作者: 岁月 热度: 16474
洪波

  1

  拐弯处,总能遇见那个冷峻的男子。只要我七点半从家里出发,就一定能在拐弯处遇见他在行走。

  我疑心他是在某一个夏日的海滨出生的,不然怎么会有如此深远辽阔的目光?他应该经常穿着洁白的长衫,赤着脚行走在沙滩上,湿润的头发随着海风柔软着。

  这个人不苟言笑。法国梧桐的叶子一片片飘落着,在大街上被他的脚趟着,唰唰地响着。他竖着风衣领子,遮着半个脸,中等偏上的身材,眼光又冷又硬。身板很直。

  感觉有点像《魂断蓝桥》里的少将罗依,在寻找心爱的玛拉吗?也有点像《廊桥遗梦》里的罗伯特金凯,在寻找他的弗朗西斯卡吗?他怎么没带着他的老相机?或者像《简·爱》里的罗切斯特,他的简去哪里了?今天他怎么没有骑马?

  其实他谁都不像,他只是我遇见的一个陌生的男子。

  想象着他会在冬天的某个时候,戴上深色的礼帽,戴着俄罗斯皮草行生产的真皮手套,五个指头的那种手套。风雪中,他怀里抱着一大束怒放的红玫瑰,去他要奉献玫瑰花的姑娘那里。

  他的这种冷峻出现在街上,多少有点符合我的心意。更多的时候我倾向于这个观点:一个男子在街上不宜嬉皮笑脸的。这也应是男子的一种风范吧。街上的男子是最自然的男子。有的男子在家里还不如在街上神情自然。

  然而我还是掩饰不住地好奇,每次遇见他,就在心里追问一次。为什么他总是注视着远方?长长地思索,永久地沉默?他是本土的人还是异乡的人?他是遥想过去还是盘算着未来?

  每次匆匆地经过他,我都望着他。而他一无所知。我暗中总是希望在转弯处遇见他。而他不需要知道我在关注他。我猜想他行走时根本就没有思想,内心一片澄明景象。不,看他的眼神又冷又硬,应是人生的冷静吧。相信不会是麻木不仁,而是一种境界。我不相信他的心和他的脸他的眼神一样冷硬。尤其像他这样绅士风度的人。

  我知道他沉默的背后可能会有很多生活的隐忍。我期待着他哪怕是一次轻轻的口哨声,或者一个不易被察觉的微笑……

  2

  昨天经过拐弯处的时候,他正停下了脚步,满是怜爱地注视着一只褐色的小狗,小狗躺在街心快乐地打着滚,全然不知道来往的车辆都在躲闪着它。它的心里没有交通规则的概念。那小狗在阳光的照射下毛茸茸的。小狗身上柔软的光反射在他的脸上,温暖淡然。他的脸像在森林的篝火旁那样安详静谧,他的眼神像在夏天的溪流边那样欢快。

  哦,天那,你看,他笑了,嘴角的笑意慢慢荡漾开去。我窥见了他内心一片极柔软的草地。我的心里霎时间遭遇了前所未有过的感觉。积雪化淤。明亮无比。我沉浸在天籁一般的境界里,久久地畅想着一切与之相类似的美好事情。

  首先想起一个叫永亮的弟兄,一个人站在台上教我们唱歌的弟兄。他弹着吉他一直唱一个晚上。我学习唱歌的理由,不仅仅是歌曲本身的旋律和内涵,更主要的是对教唱者的敬仰和疼惜。这个弟兄呈现在我面前的,完全是这个冷峻男子温暖柔软的一面。

  还有我的兄长景祥,我们有共同的母亲,流着同一个母亲的血脉,隐忍善良。而他的骨子里還有母亲没有的冷峻,一个男子生命成长里最富有魅力的特质……这种特质也许来自兄长的父亲,也许来自兄长自己独特的人生经历……

  一个男子穿着睡衣一路小跑过来,手里拿着一个小皮鞭子。我的畅想被打断了。小狗发现了皮鞭,撒腿就跑。倏忽间,陌生男子的目光又回到冷峻里去。他的目光犀利地注视着手持皮鞭的人,转而慢慢地变成了不屑。

  3

  今天一位老妇人出现在我眼前,她沿着小区的右侧向拐弯处走着。我忽然发现她的拐杖有点特别。她的拐杖下面穿了“鞋子”——那太像拐杖的鞋子了。上面是鞋帮,下面是圆圆的底。里面絮着棉花,很柔软的样子。我从后面超过了老妇人,因为我实在有些稀罕,又回头看她的拐杖。我担心柔软的鞋子背后有不柔软的心思。

  她的拐杖为何这般模样?这实在让我忍不住联想到十八世纪英国冬天拉马车的马蹄。请原谅,我竟然由这老妇人的拐杖而想到英国冬天的马——冬天都穿着柔软的布质或皮质的套子。她是住在楼上还是平房?她家的地面是什么材料的?会不会是她的孩子们嫌她睡觉少总是早早起来,把拐杖弄得声音太响?

  仔细端详老妇人的脸:鹤发童颜,安然无忧的样子。有滋有味地走着。我就知道刚才的猜想是不对的。这一定是她的儿媳妇或者女儿怕她走路太滑给她想的这个办法。这样想了,心花开放起来。我不再担心老妇人的生活,决意专心走路去做自己的事情。

  蓦然转身抬头,看见那个陌生的男子正在注视着我。他像个大孩子似的轻轻吹着口哨,怀抱着一大束鲜艳的康乃馨,正从拐弯处过来向这边走来。他把康乃馨递给那老人,轻轻拥抱了她一下,然后向我招了招手,挎起老人的胳膊走了。

  我高兴他的注目于我,是因着我对老妇人拐杖下的柔软的鞋子探究。这之前,他从没正视过我,这使我自在轻松。

  4

  我已经离开那个居住的地方很多年了,也早已不再路过那个拐角处。我在想,无论在哪里,无论在何时,只要遇见他就会一眼认出他。不必知道他的名字。就像鲁迅李白的文章,不需要标注姓名就能从那风骨里认出作者是谁。

  这世界有声的语言太多了,以至于很多美好的东西不能直接抵达听者的内心就散失了。他的无声的语言却能长久驻留心间,使我心里滋生着喜悦和满足。我知道,他在我这里不单纯代表一个男性,他更多的时候是一个诗意的栖息地。无声的语言栖息在一个陌生的男子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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