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湾:印在心上的乡愁
我在散文中多次写到的南湾,其实只是北方荒寒山村里一个普普通通的山湾。山湾不大,却收纳着我整整二十年的成长史。十年后回到南湾。六月的南湾,草木葳蕤。我在南湾的树林里仰望高处的杨树时,脚下的小草张开着叶片注视着我,杨树婆娑,草叶微颤,它们都正在热火朝天地长高,而我却是一个闲人,高处瞅瞅,低处望望,欣赏我的南湾呈献出来的不属于我的丰稔和安逸。
午后的阳光明亮、温暖,稻草人的阴影里,蜷缩着一个瘦小的女孩,头枕着爷爷的外衣,身上盖着奶奶的外套熟睡。衣服盖在她的身上显得那么宽大,衣服里的她看上去显得那么的瘦小。她一定是在睡着之前哭过,而且伤心地哭了。而此时的微笑,一定是在梦里见到了自己的妈妈,她像睡在影子里的一样睡在妈妈的怀里,她的微笑,令人心疼。
向阳的苜蓿地里又添了两座新坟。四四方方的坟院,居于苜蓿地中央,留在坟院里凌乱的脚印依稀可见。远远地看,坟院只是从青绿的苜蓿地的中央将一块绿色扣掉,裸露出一片白花花的土,青绿色的苜蓿和白生生的虚土,构成一个崭新的“回”字。打坟坑时挖出的新土,回填下去总会高出地面而成了堆,这堆土就是人把土替换出来,让土替人在世间里抵挡风吹日晒。
路过新坟,一拐弯就是通往村庄的小路,路面极窄,不知道是走得人太少了,还是人都不常走这条路的原因,原本一米五六的路面,只有中间能容下脚的地方的地皮露出来,两边野草萋萋,牵牛花扯着脖子将碎花儿撒下一地,零零散散的灯盏花沿路亮着。不知道谁家的牲口脱圈了,迎面走来。临近了,目测它那挂在匀称的四肢间的硕大肚囊,几乎占据了整个路面,我若侧了身站在路边,就有可能我们的肚囊在瞬间的挤压下将我推下两米多高的大田埂,所幸我离主道不远,我站在主道上目送它趾高气扬地从我面前走过,它周身的毛发闪着油光,四肢的肌肉和它的肚囊在行走中一颤一颤的,像是走在弹簧上,模样甚至有些迷人。却听远处有人喊,我立即转身去追它,只一两步,我立即停下了。一头犟驴,拦都不一定能拦住,怎么能追得上呢。
一转身,被绊了一下,扭头看是一坨大蓟,不怀好意地扎着一身的棘刺,它一定是看我的面庞陌生,以为是城市里人,看不懂它。它想在我进村之前给我一个下马威。我对着它看了一眼,便转身离开,继续往村里走。我从小就不喜欢长刺的植物,大蓟尤甚。在我看来,大蓟是田野里一株格格不入的植物,花儿开得妖艳,叶子和茎干除了棘刺,算不得特别。不光我不喜欢它,就连以青草为生的羊也不喜欢它,赶着羊群从草地上走过,大蓟被羊群踩踏得东倒西歪,模样有些凄惨,而它们也有收获,洁白的羊毛像白色的旗子一样挂在棘刺上,白花花一片。整个过程它们谁也没有发出疼的声息,而这种较量就犹若是两伙起了事端的孩子,你踩我一脚,我拔你一撮毛,然后俩人都疼着,心里也都获得了平衡。
大柳树依然守在村口,像我离开的时候那样立着,像送我走的时候那样面无表情地迎接着我回来。只是,树顶的叶子显得稀稀拉拉,像一个即将歇顶的老头,立在村口,无所事事,却煞有介事地等待着。我突然想从大柳树上取下一枝,在我的那片土地上种下一棵树,即便是我再也不会回到南湾了,即便是老柳树死去了,至少还有一棵树,替我们守住南湾。
胡麻:阳光喂养的花
五月的胡麻,从敦实的茎端分化出顶着花蕾的枝条,迎着初夏的阳光向上伸展。每一个花枝都争先恐后地伸长纤细的脖子,顶着隆起的花蕾在风中轻轻摇曳。风一吹,花蕾就张开了嘴,吐下一地的浅蓝。
一朵盛开的胡麻花,绽开五瓣,花蕊像一枚枚尖利的针,插在鹅黄色的花心上,针尖向外,刺探着夏日里的信息。带刺的蜜蜂闻讯赶来,一把抓住一朵胡麻花就猛亲乱踩。胡麻纤细的枝条支撑一朵花都显得颤颤巍巍,一只肥大的蜜蜂落在花上,且不消停地乱摇乱动,胡麻的花枝就弯成了一张弓,有节奏地颤动,随时准备将蜜蜂弹射出去,这也正中了蜜蜂的下怀,它就肆意地在花间被弹来射去。此时候,蜜蜂是笨拙的,它与所有花儿亲昵的动作并没有随着经它把玩过的花儿数量增加而有所改进,动作总是显得夸张而野蛮。蜜蜂的动作笨拙,但是它绝不贪婪,它吸足了花蜜,采够了花粉,便心满意足地提着两桶花粉唱上走了,只留下满地一脸羞怯的胡麻花在风中暗自窃喜。
胡麻的花儿渐次开放,也是渐次凋落。花瓣飘落时,像雪花,飘飘洒洒,像蝴蝶,在花间翩翩起舞,落下去,贴在地面上,归为平静。风中的胡麻是一片浪花涌动的海洋,有的正含苞待放,有的正在盛开,有的已经凋零,浅蓝色的胡麻花,将绿色的土地渐次洇染成浅蓝色,而迎面吹来的一阵风却又让浅蓝色渐次退去,胡麻地里就留下了一簇簇等待着饱满的蒴果。风一吹,胡麻就摇头晃脑,不能自已。天地是一本大书,等待成熟的胡麻顶着日渐饱满的蒴果为生命吟诵。
生命的本意,不是让我去收获成熟了的胡麻,一棵胡麻的生与死,本与我毫无关系,只是我刻意在春天让它们萌发了,于是我心安理得地在秋日里采收了它的果实,并占为己有。
等待成熟的胡麻是我在一年中正在长大的希望啊。我要将收获的胡麻一分为三,榨油,缴费,补贴家用。在年底,我要囤积一些清油,滋润来年的日子,给我的女儿们各自买一身新衣裳,让她们欢天喜地地过个年,剩下的钱,填补生活。不由得,我对着一地的胡麻微笑,清风拂过我的脸颊,似乎有点发烫。我觉得自己一脸的笑极为肤浅,我的脸皮被满脸的浅笑灼伤。胡麻依然在风中摇摆,我在胡麻地以外的地方张望,风声四起,却没丁点来自外界的消息,只有漫天的尘土,我和我的胡麻在五月的天空下,一点一点地蒙上尘土。
连着胡麻地的小径,是我的生命通道,我通过这条路去地里劳作,也通过它将胡麻收回居所,我的躯体里,血液一样浓的清油一直在流动,汗水浇灌的胡麻,在五月开花,给我一片湛蓝色的海洋,在七月成熟,供养了我,我无法给胡麻更深的爱,我只用发自内心的赞美和辛勤的劳作给它以尊重。
一地盛开的胡麻花,在初夏的风中浅吟,是对我为这片土地付出的辛劳最大的赞美,胡麻的花儿很美,却寡有香味,它把所有的香味都留给了果实,果实辗转交给了我。看着胡麻花儿盛开,我的心里就有香气升腾起来。
玉米:立在根上的修行
我反复地经历着一茬又一茬玉米的生与死。准确地说,我只是反复地经历着一茬又一茬玉米的播种与收获。四月播种,九月成熟,便是一粒玉米种子在土地上的一生。我将玉米的一生,称为立在根上的修行。玉米一生中核心的修行就是成长,而成长却是一个宽泛的概念,就像是一个会变魔法的人,不断地从自己的躯体里抽出新的绿色,然后躯体跟随着绿色不断变高,到最后,从身体里抽出一朵花,再抽出一朵花,高处的花粉飘洒下来,落在低处的花丝上,玉米的成长就开始变得隐秘起来。
我习惯了在三月末整地。整地之前,地面上除了撒施农家肥和化肥之外,还要撒施农药,用来预防地下害虫和封杀田间杂草。这些用于防治地下害虫和封闭除草的农药,全部都是化学制剂,使用化学制剂有两大好处,省事省力,效果极好。所以,操作者们已经习惯了以农药的这些优势抵消它对土地、作物以及人的伤害,只图省时省力,明明知道农药的毒副作用,但是为了图省事,常常将毒副作用忽略不计。在三月,田埂上那些农药未及的土地上的草尖都绿了,泛着淡淡的绿色,就像是有人刻意在田地的边上划了一道圈,把土地圈进绿色的圈里,绿色的圈里面的土地寸草未生,一片土色。
从玉米种子落入土壤,它一生的修行便就此展开,萌发、扎根、出苗,一切都得靠玉米种子自身的条件,冲破土皮的,就获得了新生,而冲破不了的,生命便戛然而止。土地在此时,是温情的,同时也是严酷的,它只允许有能力立在自己的根系上的玉米获得新生。
七月的烈日下,与一地的玉米站在一起,才深切地感受到拔节时玉米的生命力是多么强大,它们似乎为烈日之狂热而欢呼雀跃,而我站在它们中间,显得卑微,且局促不安。我尽力让自己保持安静,尽力与身边的玉米保持同样的站姿,可是只要我抬头看一眼天,赤日炎炎,再低头看看地,玉米的气生根像金属质地的爪子一样,牢牢抓住地皮,我舔舔干裂的嘴唇,不得不抬起麻木的双腿,赶快离开。
玉米的花期并不显眼,花药却格外充足,盛花期,花药落下来,仅有三四百粒落在了玉米的花丝上,而成千上亿的花药大都落在了玉米的叶片和土地上,于是,玉米的叶片上就落下一层浅绿色的花药。
在七月,不要轻易去靠近或者碰触一株开花的玉米,一点轻微的抖动,花粉就像米黄色的薄雾一样弥散开来,玉米的花粉带着甜甜的味道,落在皮肤上,痒痒的,就像是有无数个细小的虫子在爬,这时候,你会确信,玉米的花粉是有生命的,像细碎的虫子一样,会爬。如果花粉错过了授粉期,花粉就会死掉,死亡了的花粉落在皮肤上,像灰尘,轻轻一抖,就掉了。
没有授粉的玉米雌穗,花丝顺展,就像是一个妩媚的女子,披着一头顺展的秀发,面带娇羞地站在那里,只等待着细雨一样的花粉落下来。套袋繁育的玉米,不会给玉米的雌穗这么宽松的空间让它们等待受孕,而是通过我的手将雄穗上的花粉收集起来,使得花丝授粉,花丝一遇见花粉,霎时间就打起了卷,等过半日,花丝就完全蜷曲了。这真是一种奇妙的事情。花粉是花丝的一剂药,花丝只有遇到了花粉,才会戛然停止生长,而当花丝停止了生长,雌穗却一天天地变得丰腴,这时候,玉米的雌穗有没有授粉,一眼就能看出来。
玉米的果穗成熟后,叶片渐次枯黄,叶片尽其一生,把所有从根系里得到的营养全部都给了果穗,到最后,一株高大的玉米变得瘦小单薄,干枯的叶片,只要轻轻一碰就碎了。在九月,随手打开任意一株玉米的苞叶,新生的玉米,齐刷刷地站在一起,像一群孩子,向倾其一生的母亲行最后一次注目礼,算是送终,这是一年中,新老玉米交替时,最后的,也是最初的修行。
树舌:别开生面的盛开
半人高的一截子柳树桩上,长满了树舌。像是谁刻意在树桩上挂了一串串干饺子却又忘记了取下来。又似一朵一朵浅白色的花儿,别开生面地盛开在树桩上。树桩的断面毫无规则,到处都是撕裂过的痕迹,露出尖利的木刺。木质中空,经年的雨水冲刷下,使得树桩中间形成一个碗口大的洞,深不见底,踮脚探头一看,成群的蚂蚁趴在上面,或匆匆进洞去了暗处,或从暗处爬上来,一撅屁股就低头沿着树桩向下,途径树舌到地面上去。这壮观的一幕吸引了我,不由得在树桩旁坐下来,看熙熙攘攘的蚁群,蚁群浩浩荡荡,在龟裂的树皮上穿行,对身形细小的蚂蚁而言,饺子大的树舌,一排排横在那里,就如同一座座大山。有的蚂蚁翻过山去了远处,有的蚂蚁翻过山从远处归来回到洞里。
这棵柳树长高并分叉的时候,我就在农村生活,这些事我都知道。柳树长到一人高分了杈,就像是一截子路,走着走着,突然分了叉。两枝树杈同时长,长到胳膊粗的时候,一边的树杈遭雷击了,齐生生地断了。看惯了柳树伸着两枝树丫规整地生长,突然少了半边,总感觉那棵树会因失重而倒下来,每次路过这棵树,我会满怀着同情地靠在断了枝的树桩一边坐一会儿,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南湾那么多树,多少年来,遭了雷劈的只有这一棵柳树,关于雷击了这棵柳树的猜测有多种,有人说是这棵柳树长得太高,有人说是柳树的枝杈被虫子蛀空了。我不关心柳树究竟是为什么被雷击了,我只是隐隐的担心,柳树在众树之中,雷电偏偏击中了它。于是,在柳树发生了雷击事件之后的很长一段日子里,我每做一件事情,每说一句话,都是要反反复复在心里想清楚了,格外谨慎。凡是心里犯嘀咕的事情,心里没有想明白的话,我都会将它们扼杀在心里。我不想正准备放开手脚活人呀,突遭不测。
改变人的看法的只有时间,时间长了,再看那棵柳树的时候,就觉得它偏着树冠生长也不乏是一种优雅的姿态。几年不见,它不仅失去了头并丧了命,而且还生出了周身的树舌。半截子木桩已无生机,依然立在自己的根上,树舌如麻,蚂蚁如织,一身的生机勃勃,它却是死了。乍一见,我心里有些难受,感觉是一位故人,再相见时,除了老地方,其他都已面目全非。我知道它在我离开村庄的这些年受了极大的委屈,那一身的舌头,每一个舌头都是过往,却又对过往只字不提。南湾那么多树,因为其他的树都长得和树一个模样,所以我从没有多看过任何一棵树一眼。
一棵树上不会无缘无故地生出树舌,树生长出树舌需要时间。长满树舌的树桩,已无生命,它立在那里,像被我们遗弃的土地那样,长着一些适合生长的植物,树舌是柳树桩生命的延续,树舌在捍卫着柳树的尊严的同时,消耗着它在这个世上的最后的时光。蚁群只是从苍茫大地流落至此,借着树桩的躯壳为它们遮风挡雨,与它们而言,一截子柳树桩和土地没什么两样,劳碌的一生中,树桩是它们一生中的其中一条路而已。
关于柳树的身世,依然是个谜。我问它,它浑身长满着嘴却闭口不语。它们的沉默,就是迫使我睁大眼睛去看,敞开心扉去感触。伸手触摸树桩顶端的伤,年轮溃烂,无证可考。这是一棵用伤掩盖了身世的柳树,树皮粗粝,裂口里盛满不为人知的时光。最初的树教会我打量世界的眼光。最后的树,即将从土地上消失,一棵柳树承载着的时光,就此结束。留给我的,全是记忆。
树舌始终静默不语,目光所及即是最后的告别。
野草:生命语境里的名词
野草是名词,在一滩芜杂的草里,呈现出生命的语境。以地埂为界,埂内的土地上庄稼富态、安闲;埂外的野草,恣意生长的同时,总是伺机将根系伸进埂内的土层。在生命的语境里,越界而生的草,依然是大地所挚爱着的子民。
放下手中的锄头,我要和这一滩野草谈谈。我手中那把锋利的锄头,一直阻挠着我接近这一滩草的美意。现在好了,我手无寸铁。放下锄头,我不再是农民,不用再以爱护庄稼的名义去伤害任何一种草的命。与一株草平等对话,不是俯下身却依然高高在上,而是在一滩草上席地而坐,感受植物与大地混杂在一起的气息。
春风立在种子的芽眼上轻轻一唤,野草的根就醒了。我已经习惯了在每个清晨被闹钟吵醒,枯朽的树桩,根烂在了土里,无论春风怎么呼唤,怎么吵闹,它都无动于衷,只顾腐朽着,老树已然习惯了不问春夏与秋冬。
田野里,所有植物聚集在一起,像碎词一样凌乱不堪,一滩萌芽的野草替土地表达着生命的本意。以浅白色的地皮为界,野草的根系向下延伸,芽就钻出了地面,露出芽尖。破土而立的草芽,根系向下,芽尖向上,它就是土地开口说出的第一句话。
我只想在奔忙的空隙里,抽身回到草地上,什么也不用做,什么也不用想,就这样安静地坐上一会儿,聊以为可以赎去我曾经对野草的残忍和屠戮。
沾染了早霜的叶子,在午间的阳光下失水泛白,像突然间苍老了的人,在秋日渐寒的上午,珍视着生命中最后的暖阳,目光呆滞,那接近于凝结的神色里,是对生命就这样终了的不甘心。
伤害是双向的,就等同于我捣你一拳,你疼我也疼,击打与承受互为动力,大自然的反抗就是顺势而来的惩罚。自然不是良药,它只是让人报以生活希望的光斑,这些光斑聚拢,就是一面镜子,它可以让人安静下来,敞敞亮亮地反观自己。
掠夺者与草谋地,杂草无处生根发芽,我的心室并不大,我愿意将他们留给小草,让他们在我热邪沸腾的心上生根发芽,或者开出一朵花。
凝视书桌旁吊兰那还未绽开的花蕾,花蕾便慢慢将自己打开,他就像是我在稿纸上将一堆文字码在上面。此刻,我和吊兰都心潮澎湃,书桌上的吊兰开放了,他打开了我的思绪,我在稿纸上将思绪开成了一朵花儿。
心中想念着一朵花,世间处处都是绽放和芬芳。轻轻地,有东西落在了我凌乱的头发上,有微弱的香味,我猜一定是花。
在四月的杏树下,一地清浅的嫩芽。放眼正是春意盎然时,杏花却落了,杏树的花季始于春也终于春,匆匆而来,匆匆而去。我抹一下头,花瓣儿翻飞,那么粉嫩的花儿,落在地上,就随了土色。
我依然在内心里抵触着那些让人感到新奇却经不起把玩的东西,我依然留恋着那些流传至今的旧物件,每一件旧物上都留存着我曾经随手挥去的光阴,而今,却都萦绕在我的心头,挥之不去。
冬日里遗落在土地上粮食种子,来春时杳无音信,它们被严寒冻死了吗?还是被饥饿的鸟雀果腹了?土地解冻后,冰草像胡茬子一样毛茸茸地立了一地,而地里玉米却一直没有出土,我离家出走的时候,决意让我的口粮田荒芜着,我没有撒种,野草却霸占了我的土地。村里的人每看见地里长满的野草,就会立在天埂外,狠狠地骂我一顿,我的土地上,野草就肆无忌惮地长起来,生生不息。
我也想像野草那样,在生命的严冬里蛰伏,充耳不闻人世人的数说,只等待春天将我唤醒,像一棵草一样绿着,然后在秋日枯萎的草地里昏睡过去,隐忍伤痛,将我的心放置于大地的温热的怀里,我只在春天复又醒来,以新的面目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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