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乐景从二龙山回到密营,宣布解散队伍后,他独自一人躲进桦树林里,来回踱步,脑袋低垂,两腿沉重,一双布鞋拖得草皮簌簌簌地呻吟,刺得他的心阵阵痛楚,像一根根针。他没有想到策反机枪连的行动会泄密,更想不出泄密的奸细会是谁,脑袋浑浆浆的,像一锅煮烂的粥。除却牺牲的伪军连长,再知道这件事的,只有他师长乐景,政治部主任郑庆,还有另三位团长。
乐景正绞尽脑汁地想,忽然听到沙沙沙的脚步响。他回头,就看到了政治部主任郑庆。他没有迎向郑庆,只是左手扶上一棵老枫桦,右手咔嚓咔嚓地抠挠着树皮,眼睛盯着郑庆朝自己走来,一步步脚步沉稳。
郑庆走到乐景面前,拉过乐景的右手,将左手压上乐景的手背,轻轻拍击两下,拍得一团树影在他脸上斑驳陆离,低沉着声音说,胜败乃兵家常事。这事既然已无法挽回,你也就别跟自己过意不去了,回窝棚吃饭吧。乐景的眼泪就在眼圈里转。他尴尬郑庆一眼,痛苦地说,可,这损失太大了。我仅仅接回来二十个起义弟兄,却牺牲了我十六名战士。郑庆皱起眉头,长长地打个唉声,说,看来,是我们内部出了……奸细。乐景目光嗖嗖嗖地射出电光:你看看,问题会出在谁的身上?郑庆眼睛瞄着乐景,抿抿嘴唇,说,最有可能,是……出在三个团长身上。乐景眼色顿时迷茫,像是罩着的两个雾团。他朦胧着郑庆,慢腾腾地说,如果问题真的出在他们身上,那我可能就有去无归了。难道,乐师长,是怀疑我么?郑庆的脸色蓦地撂了下来,像是突然降落的幕布,眼睛瞟着乐景。乐景摇头一笑:你看看你,郑主任这话说的,我就是怀疑我自己,也不会怀疑你啊!郑庆点点头,很通情地说,这次失败教训很沉重,很诡异,你心情不好,这我理解。我建议是不是把那几个团长都找来,我们好生追查追查泄密的事?这样……怕是不好吧。这样会惹起互相猜忌,容易引起内乱。郑庆点点头,说,这事关系重大,我有必要去寻找军部,将师里的情况汇报一下,听听军部有什么指示……郑庆说到这儿,瞟乐景一眼,稍做停顿,又抬高声调说,你说得对,我们之间互相猜忌,你怀疑我,我怀疑你,这三师就散花了。
二
郑庆跟乐景说是去找军部,但在寻找军部之前,他却先去佳木斯,找到了金东汉。
金东汉原本是三江省伪协和会省本部部长。1934年,他密谋策划,制造了共产党东满特委内部的互相猜疑,互相斗争。结果,他浑水摸鱼,趁火打劫,先后逮捕、诱降了中共东满特委代理书记朱明,特委组织部长李相默,第二军一师师长安凤学等近千人,并收缴抗日武装步枪二百五十条,手枪八十二支、子弹七千五百六十八发。因此,他被日本人誉为伪“满洲国基础”,再被派往伪三江省,担任伪协和会省本部的部长。那时,三江省的抗日运动正风起云涌,如火如荼,形成燎原之势。日本人想利用金东汉,帮助他们扑灭这股熊熊燃烧的大火。金东汉也真不辱使命,他上任伊始,便重耍挑拨离间、招降纳叛手段,先利用叛徒追杀了东北抗日联军第七军军长陈荣久,而后,又策反了三师政治部主任郑庆。
郑庆走进金东汉办公室时,金东汉正在写报告。他见郑庆进屋,立即从写字台后站起身,高举两手,舒舒服服地伸个懒腰,而后笑起一张方脸,目光睥睨着郑庆说,欢迎啊,欢迎我们的谍报英雄。郑庆躲开金东汉暧昧的目光,低声下气地说,多托天皇洪福,部长栽培。只是……只是这次行动多有伤亡,我内心不安。金东汉拈拈唇下黑胡,得意地说,死的都是你们支那人,不足为惜。郑庆觑金东汉一眼,心头便罩上一层凄凉,喉咙里嗖嗖嗖地朝外冒凉风。他是想起了一句老话:兔死狐悲,物伤其类。金东汉就贼贼一笑,他猜得出郑庆此时的尴尬,便将椅子朝后挪挪,绕过写字台,走到郑庆身边,拍拍郑庆肩膀说,你的不一样,你的是人才,我的会好好地奖赏你。郑庆抬起头,哭丧着脸说,我不想得到奖赏,只要部长要我留在城里,让我安安生生地过日子,我就感激不尽了。金东汉凝起剑眉,疑惑地问,你,这是为什么?郑庆两脚像是踩在棉花堆上,飘着声音说,我从乐景的眼神里看出来,他好像在怀疑我了。金东汉睨郑庆一眼,不以为然:你的工作刚刚开始,大展宏图正是时候,别说这样丧气的话。作为男人,活在世上,就要干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业。别人不说,就拿我来说吧。我金东汉最早信奉的是共产主义,如此,我就从朝鲜到苏联去,参加红军,跟白军作战。后来,我对苏联不感兴趣了,就回到你们中国,当吴佩孚的第一路司令官,参加直奉战争,帮吴佩孚打张作霖。最终,选来选去,我还是选中了日本。为什么呢?用你们支那人的话说,就是贤臣择主而事。当今亚洲,唯有日本可以充当霸主,也最终会称霸世界。所以,我劝你也要走我的道路,给日本人出力,将来会飞黄腾达,前途不可限量。金东汉侃侃而谈,满脸洋洋得意,嘴角处溢出两道吐沫,不时地瞟上郑庆一眼。
郑庆面红耳赤。他耐着性子等到金东汉结束长篇大论,这才小心翼翼地问,那么……部长还……要我干什么呢?金东汉伸出舌头,用舌尖抹抹右嘴角,再抹抹左嘴角,说,不战而屈人之兵。我让你继续留在抗联里边,挑拨离间,制造矛盾,让他们互相猜忌,互相残杀,我们坐收渔利,再找机会,将他们一网打尽。这……我怕……郑庆想说,等不到他将抗联整乱,抗联就会先发现了他,要了他的命。再看看金东汉满脸肃杀的神色,他又吞回了想说的话。金东汉当然知道郑庆想说的是什么,怕的是什么,但他并不挑破,只是给郑庆打气:路的,要一步步地走;事的,要一件件地办。你现在首要做的,就是尽快策反乐景,把第三师搞垮,或者是把他们拉到我们这边来。
真他妈的二鬼子,连说话都模仿日本人。郑庆不太感冒金东汉的指指点点,可他又不敢反抗,只好说,部长不了解乐景,他跟我不一样,他是个坚定的抗日分子。不。金东汉摇摇头,说,以我的经验,在高官厚禄、金钱美女面前,任何一个男人都不会无动于衷。只要你使好反间计,挑拨他与左膀右臂的关系,再让他成为孤家寡人,让他感觉到四面楚歌,说不定不等你去找他,他就会来找你找我。好了,我不多说了,从今天起,你的奖金折上又多了三千块钱。除此之外……金东汉说到这时,他眯缝起眼睛,嘻嘻一笑,又说,我还想特殊奖赏奖赏你,你还想要些什么?郑庆周身就躁起一股欲望。他瞟金东汉一眼,吭吭唧唧地说,我们成年累月在大山里呆着,见了个老母猪,都像见了貂婵一样。金东汉听了,仰面哈哈大笑,哈哈哈大笑。笑过了,他低下头,拍拍郑庆肩膀,说,中国的菜,朝鲜的牛,日本的娘们,美国的楼。今天的,我带你去鹤琴班,新来的日本妞,水灵得像小黄瓜。
郑庆再回到三师密营时,一脸憔悴,神情恍惚。乐景以为他是长途奔波累的,便关切地说,你先睡上一觉吧,有什么事,等你醒后咱们再商量。郑庆却肃穆起面孔说,现在军部活动频繁,我走了几个密营,都没能找到军部。最后,总算找到了依东办事处……郑庆说到这儿,神秘起一双眼睛,用目光示意其他人回避。
乐景目送几个人走出窝棚,诧异地问郑庆:怎么,事情很严重么?严重,非常严重。郑庆板起面孔说,据办事处金正国主任掌握的情报,我们这次策反机枪连失败,完全是因为队伍里有日本人的奸细。什么?乐景已肯定三师内部有奸细,但听到郑庆如此说时,他还是绷紧了神经,像一根拉满的弓弦:金主任说没说,谁是奸细?郑庆回头朝窝棚门溜上一眼,颇为神秘地说,刘德,我说的是刘德团长。这不可能。乐景两眼瞪大,周身的热血朝头上涌,头皮立时乍了起来:这不可能。刘德跟我一起拉起第三师,就是我当了奸细,他也不能当奸细。郑庆撇撇嘴:这可是金主任亲口说的。乐景仍然摇头:不可能。我们每天都在一起,可以说是形影不离,他就是有投靠日本人的心,也找不到投降日本人的机会。郑庆冷冷一笑:你不要忘记,他去年在宝清山里,曾养过一段伤。
乐景顿时哑口无言。奸细怎么能是刘德呢?刘德怎么能是日本人的奸细呢?他颠过来想,倒过来想,想来想去,也想不出刘德能同奸细沾边的理由。郑庆眼睛瞄着乐景,冷峻着声音说,我带回了金主任的命令,他让你亲手处理刘德。怎么是我?乐景抬起头,胸口像是被谁插上把小刀,一剜一剜地挑着肉。郑庆拍拍乐景的肩膀说,实话跟你说吧。金主任原来对你也有所怀疑,是我多方面做解释工作,他才改变主意,决定让你亲自动手,以此作为对你的考验。
乐景顿时沉默无语。他两脚来回磨蹭着土地,蹭得黑土地咝咝啦啦哀叫,仿佛是要从他脚底下溜走的老鼠。郑庆见乐景久久不说话,就逼近乐景,问,到底怎么办,乐师长?不,我不能执行命令。乐景扭过脑袋,执拗地说。你应该明白,不执行命令,意味着什么?郑庆脸色黑了下来,目光刀着乐景的脸,说,我知道,刘德跟你多年,你一时半会转不过弯来,下不得手。但这个弯你必须得转,这个手你必须得下啊。
乐景终于抬起头来。他目光扫射着郑庆说,我想不通,如果刘德是奸细,他为什么不早对你我下手?郑庆面目显得有些不耐烦。他拉长声音说,放长线钓大鱼,这个你应该懂得吧?放长线钓大鱼啊。他重复一句,又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记住,乐景师长,一会儿吃过晚饭,你就说有紧急任务,立即带领队伍出发。出发时,你让刘团长走在前头,我跟着他,你跟在我身后。等我找好时机,就蹲下去假装系鞋带,你就趁这时候动手。乐景摇摇头,还是用商量的口吻说,我们能不能……先跟他谈谈?打草惊蛇,你这样做纯粹是打草惊蛇。郑庆恶起面孔说,你也是老党员了,乐景同志,你应该清楚,我们抗联的事,许多都坏在内奸手上了。我们今天不痛下决心除掉刘德,也许明天被处理掉的,就是我们。可你没拿出真凭实据啊?什么真凭实据?难道金主任的话还要真凭实据吗?郑庆恼怒地说,你是党员,乐景同志,记住,一切行为要从党的利益出发,而不是从感情出发。否则的话,你会毁了抗联三师,也会毁了你自己。
三
解决了刘德之后,郑庆说他要到办事处汇报,离开了三师。乐景送走郑庆,躺在土炕上,再也睡不着觉,折腾来折腾去,直到天亮。天亮时,他找到副师长,让他代替自己指挥队伍,自己则尾随郑庆,去找依东办事处,向金正国当面问个明白。那时,他的两眼充满了血丝,嘴唇结起了一层白醭。白醭上裂开一道道小口,有的深,有的浅,密密麻麻。
乐景找到依东办事处时,郑庆不在,主任金正国在。金正国见乐景满脸潮红,满嘴唇拱着水泡,便惊讶地问,你怎么上这么大火啊,乐师长?乐景翻翻眼睛,反问金正国:郑主任没来么?金正国微微一笑,他告诉乐景说,郑庆是昨天上午到的,下午又回三师了,并问乐景:你急匆匆而来,一定是有重要情报吧?乐景闷声闷气地说,我……是来向你交差的。向我交差?金主任目光狐疑着乐景,一脸风生水起:交的什么差?乐景翻金正国一眼,用破锣般的嗓音说,怎么,不是你说的么,刘德是日本人奸细,让我处理掉他么?什么?金正国目瞪口呆。他愣愣地看了乐景好一会儿,突然将右掌击上门框,愤怒地说,我们都上郑庆的当了。昨天他向我汇报,说你擅自杀了刘德,有向日本人投降的迹象,说要除掉你。是我拦住他,让他等待我的调查结果。这……这……乐景恍然大悟,结结巴巴地说,这事……也太严重了。还有比这更严重的。金正国两眼茫然地看着棚顶,像自言自语地说,前些日子,金东汉策反了陈荣久军长的秘书罗英,罗英向他报告了陈军长的行踪。结果,陈军长壮烈牺牲了。啊……这鳖犊子,他一定是被金东汉策反了。乐景说完,猛一跺脚,震得土地嘣嘣鸣叫,踅身就朝外走。
金正国上前拉住乐景的衣袖,问,你想干什么?乐景回头,气冲冲地说,我去追郑庆,除掉这匹害群之马。金正国铁着面孔,说,郑庆,我们当然不能饶他。但现在,我们最紧要的工作,是要想出一个对付金东汉的方法。乐景两眼熠熠,照着金正国说,我看金主任的眼光,好像是胸有成竹啊?金正国满脸肃穆,像是结了层冰:这个败类已经给东满的抗日带来了灭顶之灾,我们再不立即将他除掉,恐怕依东的抗日局面也要遭到毁灭性的打击。乐景凝重起面孔,急切地刨根问底:那,我们怎么除掉他?你让我做些什么?金正国冷峻一笑,说,走,咱们先吃饭去,边吃饭边商量。
乐景回到密营第二天,郑庆也回到了密营。他两眼乜斜着乐景,一脸难堪,欲言又止。乐景的脸上就写满了焦急,像野草一样蓬蓬勃勃。他拉过郑庆的手,急切地问,郑主任,你,难道又带回坏消息了?郑庆躲过乐景咄咄逼人的目光,叹口气说,真是坏消息,而且是有关你的坏消息。有关我的?乐景两眼瞪着郑庆,嘴唇蠕动着,周身战栗,一脸气急败坏。郑庆就暗暗一笑,皱起眉头说,金主任说,刘德是你的人,我们杀了刘德,你肯定会心怀不满,他让我时刻防备着你点。而且,他还说,一旦发现你有可疑苗头,就让我……郑庆说到这时,故意吞回想说的话,目光关切地看着乐景,咬住了下嘴唇。
乐景简直就崩溃了。他软软地坐上木墩,抬头望着郑庆,有气无力地说,你不用再说了,郑主任,我什么都明白了。你就告诉我,你是相信我,还是相信他金正国吧?郑庆压抑住内心的喜悦,用近乎讨好的语气说,如果我不相信你,能跟你说这些话么?乐景两眼一瞪,人从木墩上站起来,一字一板地说,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你给我看着点密营,我带人立即去收拾他金正国。郑庆慌忙伸出两条胳臂,挡在乐景面前说,你这是打草惊蛇……还是慎重些好。那你说,我应该怎么办?乐景甩甩袖子,甩出满脸的不耐烦。我说……郑庆阴阴一笑,神色暧昧。乐景用眼睛盯着郑庆,垂头丧气地说,如果你不帮助我,我也就只剩下走刘团长的路了。郑庆说,天无绝人之路,你又何必一棵树吊死呢?郑庆的声音暧昧,目光却十分明朗。
这……乐景故意挑起眉毛愣一下,而后垂下脑袋,两手倒背,人就在窝棚里转起了圈子,像是小驴拉磨,一圈,一圈,又一圈。当转到第七圈时,他收住脚步,仰天长吁一声,说,我明白了,郑主任,你给我牵个线吧?什么线?牵什么线?郑庆明知故问,嘴角抿出一股细细的微笑。他的这种笑很细微,也很微妙,却没有逃出乐景的眼睛。乐景握起右拳,朝下一砸,说,我决定……向日本人投降,你去佳木斯……给我牵个线。
郑庆听过乐景的话,他唰地抽出怀里的手枪,枪口对准乐景的胸口,严肃着面孔说,乐师长,你这可是叛变行为。乐景微微一笑,他左手压住郑庆的右手,用讥讽的语气说,我乐景是武大郎服毒,喝也是个死,不喝也是个亡。你要是肯帮我,就给我传个讯,我们一起走阳关大道。你要是不肯帮我,我乐景就是死在你的枪口,也比死在金正国的暗枪强。郑庆收起手枪,两眼摸索着乐景面孔,半信半疑地说,你说的是真话?乐景板起面孔:都到什么时候了,我还有心思闹着玩?那好,既然师长你想弃暗投明,我就能保你高官得坐,骏马得骑,有享不了的荣华富贵。怎么?郑主任,你……乐景两眼迷雾重重,像是看到了海市蜃楼。嘿嘿,当真人不说假话,我郑庆早已给日本人干事了。郑庆说,眼睛里透出狡黠的目光,满脸流淌着洋洋得意。乐景却摇摇头,目光沉重地说,想,我是真想,但让我送上门去,我不去。郑庆的脸虎地变了:这,又是为什么?乐景幽幽一笑:我乐景大小不济,也是抗联的师长,哪能屈尊去俯就日本人。再则说了,我对他们也不完全相信。所以,我请你先跟他们去说一声,如果他们有诚意,就让他们的头头亲自来,我不但保证我乐景归降,而且还保证将金正国人头送给他们;如果他们没有诚意,我乐景也就豁出去了,带兵出去打游击。
郑庆狐疑着,半天不吭声;乐景搜寻着郑庆,面上似笑似哭。两人目光对视着,对视着,谁也不肯退让。最后,还是郑庆躲过乐景的目光,说,这,我可以给你办。乐景睨郑庆一眼,说,这事非同小可。我可是要你找最高长官,不是最高长官亲自来,我不下山。郑庆怦怦拍两下胸脯:我请三江省协和会总部部长金东汉来,你看怎么样,个头够大吧?果然是金东汉。乐景的心像小马驹找到了母马,撒起欢来,脸上却写满了无奈。
金东汉听过郑庆汇报,他一脸踌躇满志,两眼贼着亮光,连连点头。郑庆思忖再三,还是惴惴地说,咱们能不能上当啊?金东汉乜郑庆一眼,撇嘴一笑:你这个……郑主任,让我上当了么?郑庆就一脸凄惶。他猜不透这话是揶揄还是褒奖,便眯着金东汉狂妄的方脸,喀巴喀巴嘴唇,又说,乐景只让我们去五六个人,如果他是诈降,那后果……金东汉扬扬下巴,将手掌落到郑庆肩上,傲慢地说,难道只有他乐景会想办法,我金东汉不会想办法吗?郑庆侧脸猫迷着金东汉,困惑地说,金部长有什么好计策呢?金东汉耸耸肩膀,而后哈哈哈哈大笑,笑得郑庆几滴眼泪从他眼眶里逃出来,惊惶失措。他已经想好对策,那就是他带着郑庆几个人明着走大道,暗中却让特别守备队和警察大队走林间小道。如此,即使他乐景有诈,还不等他有所作为,我的人已经到来,将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解决了他。金东汉这么想,但他还不想说给郑庆。毕竟是心里设着一道防线。郑庆被金东汉笑得愣眉愣眼,也只好跟着金东汉嘿嘿地笑,笑得心都变成了一颗草莓,酸得周身战栗。
这天午后,按照双方约定,郑庆和金东汉带着五个人,走进了三师密营的窝棚。只是,他们刚进窝棚,还没有适应窝棚里的光线,就被抗联战士缴了械。郑庆顿时两腿战栗,脸色比光线还暗,哆哆嗦嗦地问,乐师长,乐景……在哪儿呢?我在这儿呢。郑庆的话音刚落,窝棚板门啪地一声响,打从窝棚外走进来了乐景。乐景眼睛睥睨着郑庆,用嘲讽的口吻问,你,还有什么话要说么?郑庆强力控制住自己,不让自己瘫倒在地,说,你……想把我们……怎么办?怎么办?乐景微微一笑:这你明白。郑庆听乐景如此说,两眼一翻,双膝一软,人就瘫在地上,像一头面临宰割的猪,哆嗦成一团。金东汉睁大眼睛,瞪着郑庆,气得胸膛噗哧噗哧起伏。他抬起右腿,恶狠狠地踹郑庆一脚,再翘起小黑胡,目光扫着乐景说,我劝你,还是识些时务为好。否则的话,我的大部队立马就到,你只有死路一条。是吗?乐景启唇一笑:那么让我告诉你吧,我们金主任的队伍在野猪沟那儿,已等候他们多时了。
乐景的话像是信号弹。他的话音刚落,窝棚外便传来了隐隐的枪炮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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