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年斑

　　十年前，我就这样去摸它们

　　在外婆枯瘦的手背上

　　以后，再也没有注意过

　　那些大小不等的，黑褐色斑点

　　现在，我看见它们

　　越来越多地，在母亲褶皱的皮肤上

　　安营扎寨

　　它们的力量，远远超出我的想象

　　我无法，像洗掉衣服上的污渍一样

　　将它们除去

　　它们在灯光下微微凸起的样子

　　让我，几乎哭出了声

　　一件旧衣服

　　每当夜色聚拢，我就

　　把它拿出来，然后

　　将自己放进去

　　只有此时，我才触摸到我自己

　　太久了，它跟着我

　　从昨天到今天

　　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

　　上面已经磨出许多破洞

　　偶尔有月光照进来

　　穿过我，布满灰尘的身体

　　现在，有可能

　　我就是那件旧衣服

　　或者，我比它

　　还要旧

　　老 ?屋

　　这些年，被拉杆箱拖动的光阴

　　越来越薄。我无法说服自己

　　与一个又一个陌生城市，达成和解

　　躲在崭新的房间里，想念一间破旧的土坯房

　　它低矮、潮湿，墙体厚重

　　阳光，从格子窗照进来

　　有时还能听到风声

　　土炕上熟睡的猫，神态安详

　　与我截然相反

　　背对自己，那些旧事物都成了新的背景

　　而这正是我不愿说破的

　　现在，屋檐滴下的水

　　一天比一天多，密雨侵墙

　　常常，将我一并穿透

　　一张旧照片

　　的确已经很旧了

　　四角有些磨损，页面微微泛黄

　　但我还清楚地记得，它的拍摄地

　　现在，我看着她

　　站在消逝的时间节点上

　　正对着我，喊出我的名字

　　笑容，有些旧

　　陌生得，让我几乎不敢相认

　　她看着我一动不动

　　身旁的草，还是那么绿

　　我把视线移至窗外

　　雪，正静静地

　　下着

　　楼道里的猫

　　整个冬天，它一直

　　喜欢蹲坐在三楼楼道的窗台上

　　只能看到背影

　　瘦小的，灰黑色的一团绒毛

　　从清晨到黄昏，隔着低矮的栅栏

　　它在凝视着什么

　　你走近它，脚步声显然触动了它的耳朵

　　但令人没想到的是

　　它只是回过头来，瞥了你一眼

　　随即便转向原处

　　在一只猫眼里，你的经过，并不重要

　　对它来说，窗外风景中

　　一片树叶挂在蛛网上

　　被风吹动，所投射的暗影

　　更能引起它的注意

　　再次写到老狗

　　更多的时间

　　它还是用来趴着

　　我不敢带它走太多路

　　我知道，这一路

　　它已经累坏了

　　现在，它只想多睡一会儿

　　窗子里透过来的光在它身上发生漫反射

　　它的毛，看起来还是那么柔顺

　　此时，我不敢惊动它

　　但我呼出的气体，还是进入了它的鼻子

　　它把爪子，向前伸了伸

　　按住我腕上的指针

　　眼睛，正盯着

　　我暴露在空气中的担忧

　　在它眼里，我看到自己的私心被放大

　　完全超出对它的爱

　　打水漂

　　一枚小小的石子

　　你弯下腰

　　将它从众多石子中拾起

　　你曾用它打过水漂。简单的游戏

　　弯下腰，让它从你手中飞出

　　和你捡起时，动作一样

　　一次，又一次

　　你看着它在水面上弹跳

　　最终，沉下去

　　然后你不断捡起另一枚石子

　　再不断抛出去。直到

　　你弯下腰，但不再捡石子，打水漂

　　它们在你脚下，越积越多

　　石子溅起的水花

　　从你眼里，一颗一颗

　　流淌出来

　　 蓝格子，本名刘晓梅，90后，黑龙江哈尔滨人，辽宁师范大学研究生在读，从事于中国古代文学研究。作品散见于《星河》诗刊、《零度》诗刊、《通肯河》杂志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