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本《云南记》,是我手中唯一一本雷平阳的诗集。纯白色的封面无任何修饰,硬质的纯净上,只书如印的“云南记”三个字。把书放到手中,倒不是因了白色而升腾虚空的感觉,确是满腹的孤独包围着自己,思绪如澜沧江的水,流淌在大西南叫云南的地方。喜欢雷平阳的诗最初是从他的代表作《亲人》开始,然而痴迷的情感却在这本以乡愁为内核的《云南记》中泛滥成灾。
这些年,诗人雷平阳心甘情愿地让自己“成为一个茧人,缩身于乡愁”,凭借文字里对故乡偏执的挚爱与悲天悯人的思考,让他站在了“人民文学诗歌奖”的领奖台上。他用一字一句把家乡昭通推到中国诗歌令人仰慕的舞台,而他却把自己的赤子之心深深地扎根在云南的泥土。那年,他在获奖词中说道:“多年以来,我就这么一寸一寸地靠近云南,并怀着感恩之心,生活在它的山水之间。”对于那一方土地,他用“针尖上的蜜”来体味着来自他的艰辛与甜蜜。他说“生死有艰险,乡愁无穷尽。这些我身边的生活画卷足够我写作一生。”当一个作家把自己的心植根于生活,而不是高高在上的时候,却让他的读者聆听到了来自云里的雷与大地的共鸣。那乡愁不再是孤独的一缕,而刹那间变成了一片。在雷平阳的笔下,乡愁是“德钦县的天空下”,那个只有一个人居住的县,是在佛塔里走丢的自己,又活了过来;是“梅里雪山”上,穷尽了人的虔诚升不上去的经幡;是“一个人”,在路边野草丛生的墓碑。在这近乎白描的诗句里,没有热闹,没有繁华,字字行行里写满思想者独有的孤独和寂寥。
乡愁是孤独的,是属于文人的情愫,不仅是雷平阳。那是人类精神世界最深的情感,因此才有了“叶落归根”、“少小离家老大回”的人生渴望。故乡的人和事,那是永远盘踞在一个人心里难以忘却的忧伤。像乡下父亲的那壶老酒,总会习惯地端起,不论节日,还是庸常。
乡愁在艺术家的笔下,是诗,更是画。说起孤独的乡愁,不能不叫人想起被称为美国怀乡写实主义绘画大师的怀斯。在熟悉他的中国观众中,说起怀斯能叫人记起的就是那幅名为《克里斯蒂娜的世界》的名画,就像我们说到雷平阳,就想到他的《亲人》一样。怀斯的一生没有离开过他的故土,具体说只在美国宾州恰兹佛德镇和缅因州库辛镇之间来往。一生只上过两周学的怀斯,却把艺术的家庭教养与丰富的大自然当成人生的教科书,他用写实的手法,清新而寂静地描摹着身边那熟悉的乡土景物:冬天的玉米、一段环城路、蓝色的垃圾车、路边的工人、冬天里的哨兵……他倾其一生以其丰富的记忆和联想,将生活中的片段场景,化作令人感动的画面。那些看似显得平凡的纯洁作品,却隐含着大师无限的思考与想象,那带着斑驳而“诗意的美感”的画作,让人类忧郁、孤独的情绪从视觉蔓延到心灵,给读者的思想不知不觉注入了同情与沉思的感动。
不久前,朋友送我一本何政广先生主编的画集《怀斯》,捧读此书,让我兴奋了许久。最令人着迷的是这本书的封面就是怀斯的代表作《克里斯蒂娜的世界》。怀斯用特殊的透视角度创作了这幅作品,观众的眼前是一片布满了野草的缓缓斜坡,远方的地平线处有一座木板屋,那个残疾的少女克里斯蒂娜在斜坡脚下,正朝着木屋的方向艰难地爬行。大师用怀乡的情思放大着人物内心孤独的世界。台湾著名画家及诗人蒋勋说“孤独是生命圆满的开始”,不论诗人、作家,还是画家,孤独都是一种修行。而乡愁,则是艺术生命最原始的土壤。
其实,每一位作家最初的笔端,不论是你还是她,都会触碰到心底最柔软的那一缕乡愁,那是人类情感中最真最美最纯净的部分。说到乡愁,不能不让我们情不自禁而又不约而同地念起,余光中老人家的那首:乡愁,是一张窄窄的船票,我在这头,大陆在那头……
是啊,乡愁是什么呢?是舌尖上熟悉的老味道,是心中隐隐的思念,是游子瑟瑟的离苦。
乡愁,是人生最美的孤独。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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