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七十年代末一个深冬的夜晚,野营拉练的某部三连奉命开始撤离临时驻扎地——核桃沟屯。
核桃沟屯位于小兴安岭山脉,中苏边境线附近的小县城境内,距县城七十公里,因盛产山核桃而得名。
临行的这天晚上,天空星光闪烁,月亮也攀上了枝头,漫山遍野的白雪在星星和月亮的映衬下,显得格外亮堂。
随着连长一声令下,队伍开始出发。当队伍行至屯东头老榆树下时,道路两旁已经挤满了前来送行的群众。有的给战士们拿核桃,有的往战士们手里塞鸡蛋,有的给战士们带烧熟的土豆,有的挥手一个劲地喊再见……
走在队伍最后面的夏军似乎心思很重,只见他左顾右盼地在人群中寻觅着,忽然他眼睛一亮,人群中一位少女径直向他跑来,他悬着的心一下落了地。还没等他开口,少女就说:“夏军哥,给你个核桃带着,记着给我写信。”说完就把一个核桃和一封信塞进了夏军的棉手套里。
队伍渐渐远去,当夏军再次回头时,送行的人群已经散去。远远的,在老榆树旁只剩下一个美丽的倩影在向他挥手。
夏军是在东北林区农村长大的,高考落榜后就当了兵,刚刚入伍才三个月,因为人长得帅气又机灵,当上了通信员。给夏军送核桃的少女叫山杏,是核桃沟屯屯长田大富的女儿。
刚才发生的一切早已被与夏军并行的河南籍战友马敏看在了眼里,为此,在返回团部的一路上,马敏没有和夏军说上一句话。
伴着队伍整齐踏雪的声音,夏军的思绪也回到了三天前。
这次野营拉练是根据上级指示进行的,目的是为了应对当时紧张的中苏关系,练就官兵御寒本领,以备一触即发的战争所需。
马敏和夏军是同年兵,因写得一手好字当上了连队的文书。就在连队到达核桃沟屯的当天,屯长田大富接待了连队首长。连前沿指挥部就设在了屯长家的西屋。
当夏军把连首长的行李安顿好了以后,从小在林区长大的他,看见院子里的斧子和木头手就痒了,不由分说轮起斧子就“咔咔”地劈了起来,不一会儿劈开的木头柈子就堆成了小山。思想积极要求进步的马敏看见夏军在做好人好事就凑过来说:“夏军同志,你歇会儿,让我劈两下呗?”夏军立马停下来用双手拄着斧把回应道:“你行吗?”“这有啥难的。”马敏说完就从夏军手里抢过斧子劈了起来。别说,还真让夏军问着了,从小没劈过木头的马敏使出了吃奶的力气,累得满头大汗也没劈开几块木头。
这时恰好连长从外面回来了,见状便说:“干得不错,值得表扬!”没等夏军开口,马敏举着斧子就说:“这是我应该做的。”
其实院子里发生的一切早已被东屋里年方十七岁的山杏看在了眼里。夏军劈木头的时候,山杏就觉得夏军人长得精神,干活又利索,不由得对他产生了好感。这时,见连长回来了,山杏就立刻迎了出来:“叔叔好!”接着又顺手把毛巾递给夏军说:“哥哥累了吧?擦擦汗,进屋歇会儿吧!”还没等夏军返过神来,马敏又抢过话说:“妹子,我们不累!”
当夏军回过神来看清山杏时,已经被这位美丽的姑娘惊呆了。随即就红着脸向山杏点了一下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在接下来的三天里,马敏一有时机就粘着山杏,因为他觉得山杏这山妮子真的太美了。而这个时候的山杏,嘴上和马敏说着话,眼睛却不停地寻找着夏军,因为她觉得夏军这人才踏实。而马敏和山杏在一起时,夏军就总是借故躲得远远的。但是在他的心里,他也觉得山杏真的是位极好的姑娘。就这样,三个年轻人各自揣着想法,一晃儿时间过去了三天。
其实当晚田大富把解放军要撤离的消息一告诉山杏,山杏就毛了,伤心地哭了一会儿后,才想起来给夏军写了那封信带着。
快到凌晨一点的时候,随着一声立定口令的下达,队伍返回到了团部。夏军的思绪也由此被打断。
当夏军确认帐篷里所有人都睡着的时候,才把头蒙在被窝里用手电看起了山杏写给他的信。信的大体意思是山杏倾诉了对夏军的好感,觉得三天的时间过得好快,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见面。信中还特别提到给夏军带上的那个核桃。山杏说这是她秋天上山时偶然在一颗核桃树上发现的一对儿核桃。正常情况下,核桃树上结的核桃每串都是四、五个或六、七个的,仅结两个的极为罕见,缘分没到的人是很难遇到的。当地人都管这个叫鸳鸯对,特别投缘的人才配拥有它。所以她把其中一个赠送给夏军留作纪念,不知道夏军喜不喜欢。最后希望夏军能给她回信。
这封信可以说夏军是如获至宝,激动地看了一遍又一遍。青春萌动的他真的也非常渴望这份情感!当他在被窝里用手电照那个核桃的时候,真就觉得那个核桃在向他微笑,他甚至觉得核桃的微笑和山杏的笑脸一模一样,于是他陶醉了!
在以后的日子里,夏军把那个核桃小心翼翼地珍藏起来。两个人的书信往来也很是频繁。他们谈理想谈未来,互相鼓励,互相支持,就这样时间来到了八十年代。
八十年代初,由于中苏关系稍有缓和,部队的任务也随即转为营建施工。这时夏军的工作也有了变动,当上了给养员,负责全连给养的采购。
一天,连长突然把夏军叫到连部问:“夏军,你是高中毕业生,团里给咱们连一个报考军队院校的名额,你愿不愿意考啊?”这突如其来的好事让夏军不知所措,愣了一会儿他急忙说:“愿意,我愿意呀!”
可是就在他准备收拾行李去团部文化补习班的时候,政治处干部股的马干事突然来到连部说:“有人反映夏军同志不好好工作,利用到镇里买菜的时机和驻地女青年搞对象,还有书信为证。这样的同志不能作为苗子来培养,还是换个人吧!”
为这事儿,夏军在屋子里难受了一宿。第二天,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连队仅有的另外一个高中毕业生马敏美滋滋地去了团部补习班。
当天,夏军就在写给山杏的信中说了被取消考试资格的事儿,他说他不后悔和山杏好失去了改变命运的机会,他说实在不行,到年底就复员,然后和山杏好好地过日子。
可是没等夏军再接到山杏的回信,山杏就和她爸妈一起来到了团部,还非要见大首长不可。最后,好歹在连长的劝说下田大富才勉强同意了团政治处主任的接见。见到主任,田大富就说:“首长啊,夏军没有和我姑娘搞对象,他是连队拉练住我家时我认的干儿子,我们两口子识字不多,所以就让山杏代替我们给夏军写信。首长啊,要是为这事儿耽误夏军一辈子,我们可是大罪人啦!求首长给他一次机会吧!”endprint
这个时候的主任赶忙问连长:“夏军平时表现到底咋样?”“报告主任,好啊!是个好苗子!”连长立刻回应道。
“那好,我就相信你们一次,回去你给全连开个会,说明一下情况,只要再没有上告信,这个名额我来想办法。”主任站起身来一挥手道。
也许是夏军命好,也许是夏军没有了竞争对手,连长在征求全连同志意见的时候,竟然没有一个反对的,夏军如愿地进了补习班。虽然晚报到了十多天,但是他却在暗暗发誓,一定要用百分之一千的努力来复习,好给帮助过他的每—个人—个交待。
功夫不负有心人,夏军以高出录取线0.5分的成绩被某陆院录取了。马敏距录取线仅差0.5分落榜了。
军队院校的生活是紧张有序的。夏军一边用功学习训练,一边用心和山杏鸿雁传书。他们没有任何顾忌了,他们正式恋爱了。一对儿年轻人共同憧憬着美好的未来。
这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星期天。早饭后夏军正在洗衣服,忽然有人喊道:“夏军你的电话,门卫打来的。”
夏军急忙跑了过去,拿起电话便说:“喂!我是夏军,您是哪位?”只听电话里传来了他想都没敢想的声音:“夏军哥,我是山杏。我就在你们学院的大门口呢!”
一听是山杏,夏军高兴地说:“哦!太好啦!你在那等我,我马上就来。”
回到宿舍,夏军对同班—个好友说:“哥们帮我把衣服洗了啊!我得出去一趟。”随后又急忙向队长请了假便向大门口跑去。
一对儿恋人在异地他乡的重逢就别提有多高兴啦!
夏军拉着山杏的手激动地说:“你咋突然来了呢?也不提前告诉我一声,我好去车站接你呀!”
山杏说:“我就是来给你一个惊喜的呀!”
两个人使劲吃了一顿海鲜后,便在海边漫步。他们手拉着手,肩并着肩,十分惬意!山杏乌黑的长发在夏日海风的吹拂下,时而泛起海浪般飘逸的波浪,显得更加楚楚动人。
不知不觉中两个人来到了一家宾馆门口,这时天色已晚。
宾馆的房间里只有山杏和夏军,这是他们的首次二人世界。夏军直勾勾地盯着山杏,夏军越看,山杏的脸蛋越红润,山杏的脸蛋越红润,夏军就越爱看,看着看着,夏军就靠近了山杏,并用那双粗壮的手托起了山杏的脸颊。当夏军真的嗅到山杏身体芳香的时候,两个人的嘴唇已经紧紧的交织在一起了。这时的山杏已经失去了一切免疫力,幸福地闭上了眼睛。
两个干柴遇烈火的年轻人一起偷食了禁果!
事后夏军搂着山杏,山杏则侧身幸福地依偎在夏军的怀里。
夏军问山杏:“你后悔吗?”山杏说:“我才不后悔哪!从我遇见那对儿核桃起,我就知道我迟早要属于一个人的。那对儿核桃,一个在你那儿,一个在我这儿,一个属于你,一个属于我,我的就是你的,你的就是我的。你就是我这辈子要找的人,本来我就是属于你的。所以我不后悔!对啦军哥,你的那个核桃带来了吗?”说着山杏就下床从包里拿出了属于她的那个核桃。
夏军听到这儿赶忙说:“对不起山杏,一听说你来啦,我急着想见你就忘带了。不过从今天起,我保证今后一定像爱护生命一样珍爱那个核桃,下次见面一定带着。”
“那好,军哥你知道吗?听老人说核桃是有灵性的,特别是一串只结两个的核桃。等我们结婚的时候,一定要把这两个核桃放到一起好好地供着,让它保佑我们百年好合,逃离灾难。”山杏又说。
“好!一言为定。”夏军斩钉截铁地发完誓后,又一把把山杏紧紧地搂在了怀里。
山杏则喃喃地说:“军哥,你真好!”
恋情一旦升了温,就开始嫌时间过得太快了!
眼看就到归队的时间了,夏军抚摸着山杏的秀发说:“我得回学院了,熄灯前不回去,我会挨收拾的,你明天能不走吗?”
山杏说:“军哥,明天我必须得走了,因为和北京一个大公司约好后天见面了,我不能失约。再说企业能不能扩大再发展,我们的山珍产品能不能打进大市场,就看我们这次如何商定了。以后咱们的日子长着呢!”说完山杏又用她那甜蜜的小嘴亲了一下夏军。
一对儿爱不够的恋人就这样在宾馆惜别了!
可是就在山杏走后不久,也就是夏军四年军校生活快要结束的时候,突然一连数日夏军收不到山杏的来信了。开始他以为是山杏忙于村办企业的事务,没时间给他写信,可是二十多天过去了,不管夏军一天给山杏写几封信,也不管夏军在信中说些什么,山杏就是一点反应也没有,这下可把夏军急坏了。就在夏军快要绝望的时候,山杏的信终于来了。可是看完信,夏军却傻眼了,这竟然是山杏写给他的一封绝情信。信中说,夏军马上就要当部队的干部了,可山杏仍然是个农民,已经配不上夏军了,山杏不想再拖累夏军了。前段时间别人给她介绍个邻村的小伙儿,两个人很合得来,下个月就要结婚了。最后,山杏说对不起夏军哥了,希望夏军哥能够找到更适合自己的爱情,山杏将用一生来祝愿夏军哥永远幸福!
傻过之后,夏军终于明白为什么山杏不给他写信了。可他却不甘心,他反复地问自己哪做错了,可是他怎么也想不出来自己哪做错了!于是他决定冒险请假回去一探究竟。
当夏军授意从小一起长大的老家村支书拍给队部首长的假电报一到,夏军就哭着说:“队长啊,我从小跟爷爷一起长大,现在爷爷病危了,您就开恩准我几天假回去看他老人家最后一眼吧!”
看着夏军那可怜样,队长说:“我的权利只能给你五天假,连来带去你自己掌握一下。快毕业了,各科都临近考试结业,别到时候毕不了业你再来找我。”
“谢谢队长!”夏军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归心似箭的他听队长这么一说,回了一声就一溜烟地跑出队部直奔火车站买票去了。
临行前,他特意带上了山杏给他的那个核桃。
坐了两天一宿的火车、汽车,当夏军到达团部所在地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团汽车排的老乡宋波接到夏军拍的电报后准时地赶到长途客运站点接到了夏军。
回到团里,几个准备预转志愿兵的老乡在宋波的招呼下聚到了一起。不胜酒力的夏军半刷牙缸子的散白酒下肚后就蒙圈了。endprint
当几个老乡把夏军架回三连时,夏军已经醉得一塌糊涂。恰好这时在楼梯口他们遇见了马敏。此时的马敏已经接替了夏军的给养员工作并兼任炊事班长,也准备转志愿兵了。一看见夏军,马敏赶紧把他们让进了自己的房间。
等夏军的老乡都走了以后,屋子里就仅剩下马敏和夏军两个人了。马敏见夏军醉成这样就拿着脸盆去打了一盆水。也可能是开、关门声和脸盆的声响惊着了夏军,这时的夏军似乎醒过来了,他闭着眼睛问:“这是在哪呀?”马敏把水放到床边地上后说:“这是在连队呗,你刚回来咋喝这么多酒啊?”夏军又说:“你是谁呀?不用你管我。”这时的马敏急了:“我是马敏呀!你吐了我一床知道不?我不管你谁管你呀?”夏军这时才睁开通红的眼睛,用手一摸,床上果然湿呼呼的,于是一咕噜爬起来说:“真不好意思,对不起了!”
马敏见夏军这么说,赶紧回应道:“没事儿的,你是不是有不顺心的事儿呀,才喝这么多的酒?”
望着马敏,借着酒劲,这时的夏军竟然委屈起来了:“山杏不和我处了,非黄不可。她还说她和别人处得挺好的,马上就要结婚了,我不甘心哪!所以就回来了。我要当面问她这是为什么呀?”
听到这里,一向嫉妒夏军暗恋山杏的马敏忽然觉得机会好像要来了,于是就顺嘴说了起来:“山杏有啥了不起的呀,不就办了个破企业吗,还勾搭上大老板的儿子了,镇上卖菜的大妈都这么说。夏军你别上火,你马上就当干部了,穿上四个兜的衣服,什么样的好姑娘找不着啊!”
马敏的话极大地刺激了夏军,他有点怨恨山杏了。他暗暗地想,山杏你不该骗我,等明天见到你,我要不弄个明白,我就自己把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当夏军再次睁开眼睛时,天还没有亮,隔着窗户他听到外面正在下着雨。又过了一会儿,突然一道闪电划过,随后就是几声响雷,瓢泼大雨,倾刻而下。
早饭过后,大雨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心急如焚的夏军赶忙用内线给宋波打电话,催他快点把汽车开过来,因为昨天晚上宋波答应夏军一起开车去核桃沟了。
在电话里宋波说:“等雨停停再说吧!因为去核桃沟的路不好走,净是翻浆路段,而且还有一座危桥。大雨不停,根本就没法去呀!”这下夏军再急也没用了。就这样,夏军如坐针毡地熬到了中午,可这时雨不但没有停,反而越下越大了。
夏军实在挺不住了,因为他只有这一个下午的时间了,明天他必须得启程返校,因为超假是要挨处分的,这是规定,闹不好还会影响毕业提干。所以夏军再次强烈地要求宋波马上过来接他,否则他就和宋波绝交。
宋波无奈,只好硬着头皮从命。
坐在老解放的驾驶楼里,夏军恨不能给汽车插上翅膀,因为车速太慢了。此时宋波已经把雨刷器调到最快档了,可还是有些看不清路面,本来可以跑六、七十迈速度的汽车在大雨的阻挡下,只能像牛车一样慢行。
就在他们还差十公里左右将要到达核桃沟的时候,突然,宋波一个急刹车把车停了下来,因为透过风挡宋波看见先前他担心的那座危桥断掉了。
这时的夏军已顾不上外面的大雨像疯了一样跳下车,踉踉跄跄地跑到了河边。望着断桥,望着咆啸翻滚的河水,他紧攥着双拳,冲着河的对岸声嘶力竭地喊到:“我怎么这么倒霉呀!”
这个时候,宋波也跳下车跑了过来。夏军便一把抓住宋波的双肩恳求地喊道:“没有别的路可走了吗?”“没有了,我开了五年车,对这儿的道路情况最清楚了,只有这一条路通往核桃沟。”宋波无奈地回答道。
听完宋波的话,夏军一下子瘫坐在了地上。密急的雨点儿浇得他们俩和落汤鸡一个模样。
宋波看到夏军那极度痛苦的样子,就用商量和理解的口气说:“咱回到车里吧,想想还能不能有别的办法。”
回到车里,夏军就冲着宋波喊:“都是你这个乌鸦嘴,偏说有个危桥,反正我不管,今天你必须得把我送过河去。”
宋波则苦笑着说:“哥们呀!桥断了,河水又那么急那么深,你让我怎么送你呀?醒醒吧祖宗!”
听到这儿,夏军一言不发了,两个人呆坐在车里。噼里啪啦的雨点声敲打在驾驶楼顶上,伴着河水怒吼的声音,也把此时夏军脆弱的心敲碎了!
为了宽慰夏军,宋波又规劝道:“桥断了,咋都过不去了,重新修复得猴年马月,你就认了吧,这也许是天意!”
是啊!夏军猛然意识到这老天爷早不下雨晚不下雨,偏偏赶在自己回来下这么大的雨,还把桥冲断了。想到这儿,夏军只好泄气了。
在返回团部的途中,夏军无意中把手放在了大腿上,突然他感觉到身上好像少了一样东西,急忙把手伸进裤兜里一摸,果然裤兜里的核桃不见了。于是他马上就对宋波说:“哥们儿,咱得调头回去了,刚才在河边坐着的时候,肯定裤兜里的核桃窜出去了。”一听这话,宋波不理解地说:“唉呀!不就一个破核桃吗?那玩意不有的是嘛!至于咱都走这么远了,还回去找它吗?”“不行,不行,你快点停车调头吧!这个核桃太重要了,丢了它,就等于彻底把山杏丢了!”夏军急切地回应道。
“好好好!”宋波一边应着一边调头。当他们返回河边找到那个核桃回到车里的时候,夏军便向宋波讲起了那个核桃的来历。
宋波听完夏军的叙述后,感慨地说:“哦!原来这个核桃是你们的定情物啊!那以后不管你俩成不成,你都得留着它。成了,说明你们真的有缘,不成,就当作一生中美好的回忆也不错。”
说着说着,他们就回到了团部。
第二天早饭后,夏军就遗憾地踏上了返回院校的旅途。这时的天空依然下着小雨,像是在为这个痴情男孩儿哭泣。
回到院校后,夏军又一连气给山杏写了好几封信,还特意说了去核桃沟被断桥隔断没有见着山杏的事儿,信中有恳求的话语,也有埋怨的语言,他甚至把马敏那天对他说的话也写上了。可是不管夏军说什么,山杏还是一丁点儿反应也没有,这使夏军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
终于等到了毕业时节,按着规定原则上是定向分配的,所以夏军这些天都在考虑回去以后该怎样面对山杏。其实他已经不愿意再回到那个让他极度伤心的小县城了。可是,人要是命好,神仙都没招儿,这不教导主任主动来找夏军谈话了:“夏军同志,你的战术论文在全军获了大奖,学院决定把你留校任战术教员,你是什么意见?”什么叫喜从天降?这回夏军算是真正体会到了。想想不用再回那个让他伤心的老部队驻地了,想想能留校变成大城市的人了,夏军兴奋地给教导主任敬了个军礼!endprint
光阴荏苒,岁月如梭,一晃时间来到了二十一世纪。这期间,夏军的事业如日中天,职务已提到了正团职,还娶了一位漂亮的大城市媳妇,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尽管是这样,这么多年来,重情重意的夏军还是始终记着老乡宋波的话,一直把那个核桃珍藏在办公室里。他也记不清楚自己换过几个办公室了,反正每换一次办公室收拾东西的时候,他都想着把那个核桃收好。有时候他还从抽屉里拿出那个核桃翻来覆去地看,看着看着他就会想起山杏那漂亮单纯可爱的脸庞。郁闷的时候,他还会回味山杏身体里散发出的体香。
军人就是这样,只要上级有令,所有人都必须服从。这不,近期频传的小道消息应验了,夏军所在的院校根据军委指示撤销了。单位撤销了,就得涉及到人员的去留安置,夏军便在征求个人意见的表格上郑重地填写了“服从组织分配”。
人这辈子真的不能和命运抗争。数日后,一纸命令下来,弄得夏军哭笑不得,也就是说,夏军被军区任命为山杏所在的那个小县城武装部的部长了,并限七日内报到。
报到后的第一个晚上,夏军躺在床上就开始“烙饼”。其实从接到命令的那天起,他就没睡过一个囫囵觉,尘封了二十多年的记忆在逐渐开启。他在回想最初在核桃沟那三天的往事,还时不时地拿出那个核桃看看,望着核桃他在猜想山杏抛弃他后现如今会是什么样子,日子过得是否安好……
报到后的第二个晚上,正当夏军想要休息时,忽然有人敲门,当夏军把门打开刚要开口说话时,来人的话语抢在了前头:“夏部长,你好啊!当这么大的官了,还认识我不?”夏军见状立刻回应道:“你不是马敏吗?”随即就把手伸了过去。接着夏军又问道:“你咋知道我调过来了呢?这么多年你没回河南,一直在这边儿了吗?”马敏听夏军这么一问就回答说:“告诉你,我是听县委办吕主任说的你调这儿来了,晚上我们一起喝的酒,这不,喝完就赶紧过来看你了。”
“哦!看来你小子这些年混得不错呀!”夏军接着说。这时马敏喝了一口水后继续说:“还行吧,志愿兵干满十三年后,复员我就直接在这儿做起了生意。咱们县蓝莓酒厂我算是最大的客户了,河南省经销总代理的头衔也可以吧!要不怎么能和县领导混得这么熟呢!”“行啊哥们!钱儿没少挣吧?”一听马敏说完这些,夏军马上夸道。
这时,马敏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事儿,就敷衍了一句:“凑合吧!一年百八十万。”然后又换了一副面孔神秘兮兮地对夏军说:“知道山杏现在啥情况吗?”
夏军一听马敏提起山杏马上来了情绪:“不知道啊!”
马敏一看夏军那个着急样,就眯着个眼歪坐在沙发上卖起了关子:“想听吗?”
夏军赶紧说:“当然想听了,你快点说吧!”
“那好,我就告诉你,山杏这么多年混得非常好,早就是咱县里的大名人了。记得当年我和你说山杏勾搭别人的事儿吗?那都是我瞎编的,我就是想让你们两个分开以后好再追山杏。现在想想我真不是人!当年,我们俩都喜欢山杏,但是山杏从心里往外地喜欢你,我也知道。可是夏军我不服啊!所以,我就拼命地挣钱,尤其是前年我老婆出车祸没了以后,本以为以山杏目前那情况,能给我个机会呗!我是托县领导说媒,山杏说不行。我自己屈尊主动去找山杏表白,愿把所有的财产都归属山杏名下,山杏还是不同意说不稀罕。”说着说着马敏竟然哽咽了起来。此时还没等夏军想好该和马敏说点什么好,马敏抹了一下眼角后又接着说:“夏军呀,现在你调回来了,抽空去看看山杏吧,顺便帮我劝劝她!拜托啦!”
送走马敏以后,夏军的心思像当年在断桥边看着翻滚的河水一样难以平静。
终于熬到了第三天早上,这时的夏军实在是按捺不住了,早饭后,他决定带上军事参谋下到村屯去检查民兵整组情况。
因为到军分区报到时,军分区的首长就向夏军介绍了核桃沟村民兵组织建设工作是典型,所以刚一上车,夏军就明知故问道:“黄参谋,咱们县哪个乡镇村屯民兵组织建设搞得最好啊?”黄参谋一听部长这么问就拉开了话匣子:“民主乡核桃沟村民兵排工作开展得最好了,是省军区树的典型,年年比武竞赛都是第一。村书记田大富特别支持咱们的工作,他女儿山杏是村办企业的董事长,更是一马当先,民兵排就编在她的企业里面。”夏军听完就说:“好,那咱们今天就直接去核桃沟村。”
七十公里的路一会儿便到,因为过去的翻浆沙石路早已被如今的水泥路面所代替。刚一到村口,核桃沟村山珍绿色食品股份有限公司的大广告牌就映入了夏军的眼帘。再看老榆树下,田大富已经在那里恭候了。
看见田大富,夏军就一个高蹦下车握住田大富的手说:“田书记,您好啊!还记得我吗?我是夏军呀!”这个时候的田大富却愣住了,他松开手,围着夏军转起了圈,左看看右看看,然后又用疑惑的口吻说:“你真的是二十多年前的那个夏军吗?”夏军急忙说:“是我呀,老村长!”“哎呀!这孩子可比以前胖多了,我都不敢认了,快回家唠去。”说完拽着夏军就奔自家走去。
“老伴呀,快出来看看是谁来了。”刚进院田大富就冲着屋里喊道。山杏妈赶忙跑出来,定眼一看:“哎哟,这不是夏军吗?快点、快点进屋里坐。”山杏妈高兴道。
进了屋,田大富就说:“老伴呀,快点弄几个好菜,俺爷俩今天得喝点儿。”山杏妈应着就去忙了。
这时,夏军也吩咐黄参谋去到村部正常工作,屋子里就仅剩下田大富和夏军了。他们相互寒暄了几句后,还是夏军忍不住问起了山杏。田大富这时清了一下嗓子便讲起了山杏:“山杏这孩子其实现在挺好的,创办的企业远近闻名,还当上了省劳模,就是一件事儿让我们头疼啊!这孩子到目前为止还一直是一个人。本来当年你们俩挺好的,偏偏那一年村办企业着了一把大火,为了抢出村民集资的账本,山杏第一次冲进火海后还没什么大碍,当她第二次冲进去把那个核桃抢出来攥在手里的时候就被大火烧晕过去了,结果毁了容。要不是消防队员及时赶到命都没了。事后我就说她,一个核桃你非得不要命地去抢它干什么呀?唉!这些年,她白天忙着企业的事儿,晚上就经常拿着那个核桃和你的照片发呆!前几年也有给她介绍对象的,可她连看都不看。近几年,条件好了,也有钱了,还到韩国整了容,可是她的年龄又大了,你说这可咋整呢?”
听到这儿,夏军的眼睛湿润了。他对自己当年毕业留校后没有再次回到这里看看山杏到底是咋回事儿而感到懊悔。更为山杏不愿意拖累自己所撒的弥天大谎所感动。此刻,他真的觉得山杏的心地是天底下最善良的,而自己真的就是全世界最傻的大傻瓜。
说话间,饭菜已经好了。就在这时,山杏匆匆地跑回来了,因为黄参谋到企业去的时候就和山杏说了,他是和新来的夏军部长一起来的,而且夏部长和田书记还是老相识。
见到山杏,夏军已经无语了,傻傻地站在那一动不动,训练时腿摔折了都没掉过一滴眼泪的他,此刻望着山杏那双会说话依然美丽的大眼睛,泪水已如涌泉般地流淌出来了!此时的山杏也哭了,这是她悲喜交加的泪水,她觉得今生今世还能和夏军哥重逢,真的是她上辈子修来的福份!
片刻的宁静后,两双手终于又握到了一起。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之后,夏军诚恳地认田大富两口子为干爸干妈啦!
当夏军和黄参谋说要启程回县里的时候,山杏一家三口便和他们一起步行到了老榆树下。就在夏军刚要抬腿上车时,山杏突然把夏军叫住了,随后把一个特别精致的小木盒交给了夏军,并嘱咐说:“回到武装部后再打开看吧!”
当吉普车开动以后,夏军便把头探出了车门窗外,挥手向山杏一家三口告别。吉普车渐行渐远,当夏军再次把头探出车门窗时,远远的,依旧只剩下一个美丽的身影在向他挥手。
回到武装部后,夏军迫不及待地打开了那个盒子,只见盒子里工工整整地放着一个核桃,核桃旁边还有一个凹进去的位置。夏军见状心又一次酸了起来。酸过以后,便从公文包里拿出了这么多年他一直珍藏的属于他的那个核桃,然后恭恭敬敬地放到了属于这个核桃的位置上,含泪合上了盖子。
责任编辑:王政阳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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