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从高处向下望,萧凤火红色的短发在工地的厨房门口来回跳荡,看起来像移动的火苗,闪烁着耀眼的光泽,这就十分吸引工头李满银那一双敏锐的小眼睛。芜杂枯燥的墙壁和脚手架之间,红毛萧凤已经是一道风景了。
俯身看见了厨房的烟囱不断地飘散出木柈子燃烧的滚滚浓烟,还有一团团蒸汽从那一小块挂满油烟的纱窗喷涌而出,架子工老祥子就知道工地的午饭保准还是菜汤,而且一定是大头菜汤。因为红毛萧凤泼出去的脏水里带着几片烂菜叶。萧凤那边不能不多看几眼,这不光是惦记一日三餐都吃啥的事儿。
脚手架上,李满银看着老祥子正吃力地往钢管上扭螺旋扣,许是秋风大了点,便把老祥子灰土土的外套吹得咧开了大半个胸怀,弄得他原本还有点颜色的胸脯变成了沾满灰土的烤鸡脯,一个趔趄,老祥子在脚手架上晃了几晃,挣扎了一下才勉强攥住了一根直立的钢管,平安无事。
李满银嬉笑地骂了句,狗犊子,能不能稳当点,没吃早饭啊,你?
你个王八羔子还真猜对了,这早饭吃了也跟没吃一样,狗食都不如。说罢,老祥子还啐了口唾沫。
李满银的脸上闪现出一丝的不快,人是他带出来的,活是他包下来的,伙食嘛自然也是他李满银掌着盘子。吃啥喝啥咋样能省下点钱,哪—样不都得精打细算?说实话,工地上伙食真的不能算好,这一点他李满银自己也是清楚的,可是别人说不好他却很不爱听。
李满银猴球在正做饭的红毛萧凤身旁,还听见她哼着:
山里红哎滴溜溜圆
红啦啦呀满枝丫
随手摘下呀一呀嘛一嘟噜
树上有刺哎扎手心
哎哟哟哟,扎手心呀么长红点
长呀么长红点……
李满银听出来了,这不是老祥子嘴里常哼哼的野曲儿吗?也不怎么受听啊。于是他转了转,随口向红毛萧凤问道,你说这伙食咋样?
萧凤回答,还行,挺好。
李满银就自言自语地说,我不一定能让大伙吃好,可是呢,我保管让大伙吃饱。吃不饱就干不了活,干不了活就挣不来钱,你说是吧?
萧凤常常是不理不睬地回答他说,吃饱倒是能吃饱,人一挨饿啥都能咽下去。
李满银没有仔细咂摸萧凤话里那菜汤般清盐寡水的味道,只在乎她说的那一句“挺好”。不管是不是真的好,只要是做饭的萧凤说了那就算是挺好。
还没到晌午,架子工老祥子真的有点撑不住了,而这时塔吊上又回转过来一大捆脚手钢管。杂乱的作业面上已经没地堆放了,这就得催促老祥子他们要用很短的时间或横或竖地把它们安装起来。老祥子看了一眼工头李满银,指指那一捆钢管,这些还能安吗?
你说呢,不把这堆东西消化掉,木工和瓦工的材料往哪放?地方腾不出来,工长不得跟咱算账嘛,监理不还得扣钱吗?
老祥子抽巴着烤熟了的地瓜一样的苦脸,干,就得错过饭时。
李满银数落他,我带你们出来发财,吃喝住是全包的,赚银子是你自个的。最好别跟饭一般见识,人不是净吃饭,得创造价值。要不然过了五十岁就蹦跶不动,想出力赚钱都没人用你!
老祥子停不下手里的活,一边干一边嚷嚷,我他妈不知道啥叫价值,我只知道一日三餐一顿也少不了。这一捆钢管悠过来,上千颗螺丝我他妈得拧几万圈,老子这是不是价值?老祥子把话说得很委屈,如同受了体罚的小学生,眼泪在眼圈都直转磨磨。
李满银又来到了萧凤忙活得不可开交的工地厨房,一日三餐不管好赖他都要察看一番。萧凤被蒸汽熏得披头散发,热汗把衣襟紧紧贴在了她起伏的胸前,李满银每看到萧凤的这副狼狈相,总爱说出几句稀溜话,行啊,美女,线条又出来了。
此刻的萧凤也累得没了心思,对工头李满银的语懒得理睬。
李满银又搭上了一句,伙食咋样?
萧凤还是那一句,挺好,保准大伙能吃饱。
李满银乐了,能吃饱就好,反正你说了,挺好。
萧凤终于倒出了回话的空闲,我说的挺好是说挺好做,烧开水放菜叶往出一捞就齐活。
二
萧凤是石板坡唯一一个跟着李满银出来的女工。出来之前李满银曾答应她,一天三顿就跟在家做饭一样简单,工钱和任何一个男工都一般多,一天给你一百二,吃住都包,你自个说福天不?
一天能赚到一百二十块,是多诱人的数字啊。石板坡的妇女,哪家不都是一日三餐锅头灶脑地转啊转,能赚到一百二十块,那可就不能不来了。就是村里当老师的彩云,一天也没有均上一百块,我萧凤能赚到一百二,那就是盖了彩云。
萧凤的丈夫来和是有些顾虑的,汉子不出去打工,反倒让老婆出去,这有些不太好吧,况且工地里还有那个最让他担心的老祥子呢。
李满银看出来和的顾虑,满口承诺,放心吧,在外挣钱的女人多了去,都是挣大钱的。你家呢,能出去的是你媳妇萧凤,你那单薄体格只能呆在家里是吧?在我的工地,咋还照顾不好萧凤?
李满银是石板坡的大人物,跟他出去的人们都赚到了钱,新房子,新农具都买回来了,日子火旺了。李满银说话比村长都好使,拎出去百八十人不在话下。石板坡没几亩好稻田,打不出多少值钱的粮食;石板坡也不添活牛和羊,找不出别的好道道,出门干活,是独一条来钱的道儿。谁能领大伙出去就是能人,大家伙恭敬着。
萧凤就着由子跟李满银争了一嘴,咱可说好,我做好三餐就得,你备下啥我就做啥。
老祥子跟在李满银的身边,随口说道,那可不是,你做好的三餐我们准能吃得下。
萧凤就这样跟着李满银出来了。可是她就是忘了问一句话,这一日三餐是给几个人做饭啊?到了工地她傻眼了,原来是石板坡被拎出来多少男工,她就要做多少人的饭。这一年,被李满银从村里牵出来的汉子,不多不少整好八十个。哪个人的腔子里都有一个装饭的口袋。
初来工地的萧凤,从来没有为八十人做过饭,心里有些打怵。要想让这些大老爷们能吃饱,光是生米一顿就得差不多四十斤要做成熟饭。这些不算,八十人能吃多少菜呀?这让萧凤都无法计算出个准头。这活儿不轻,这饭也不简单。endprint
工头李满银告诉她,别怕,莫急,我咋说你就咋整,别拿这些爷们当汉子,你就当是喂八十头猪。
萧凤心里有些不高兴,石板坡出来的这八十人,哪个不都是沾亲带故?有你李满银的七大姑八大姨,也有我萧凤的三叔四舅,甚至这里面还有我萧凤看得中的汉子老祥子。这些人哪个都应当算作亲人,亲人们吃不好饭,都说我萧凤的活计没干好,不一定猜你工头的心思没尽到。
事情赶到这里,萧凤便没法从工地上转身回她的石板坡了。一旦回了,她这辈子就再也没有了盖了教师彩云的机遇了。做饭的活儿就是咬牙也得干下去,我萧凤不伸出手来烧好汤饭,这八十条汉子又怎么能把活儿干完呢?
可是萧凤也只是干了几天,就发觉到工地的饭哪里还算得是饭?除了生米不按斤两准备是不行的,剩下的就都是糊弄。这一糊弄就叫她这个亲手做饭的伙夫实在看不下眼,因此一旦石板坡的汉子们来打饭的时候,萧凤都不敢正面看他们,仿佛自己成了做了亏心事的人。
今天的这餐午饭就是这样,大米饭里掺进了碎米和陈粮,大头菜汤油水淡得可冷,可就是这样的饭也没见老祥子应时吃到嘴上。
萧凤找了个钵子暗暗地给老祥子备上一顿午饭。
老祥子从脚手架上下来的时候已是午后两点,毒辣的太阳把他又烤熟了一遍,皮肤上浸出了一层油光。他里倒歪斜地来到了萧凤的跟前,有气无力地问,凤子,还有饭没?
萧凤急忙折身进厨房端来了饭菜,能不给你留着吗?
老祥子吃得狼吞虎咽,就像一条偷偷溜进了富宅的野狗,头不抬眼不睁地狂扫一遍,只需三两分钟餐具便空空如也。
萧凤关切地问,没吃饱?
老祥子问,这饭咋这么香哟,还有嘛?
萧凤摇摇头,没了。
老祥子又问,晚饭吃啥?
萧凤说,还是这。
老祥子有了牢骚,就不能换换样啊?
萧凤无奈地摇摇头,换不了,老板买回了几百斤大头菜,再没别的玩意。
老祥子嗔怪道,弄点干豆腐也行啊,今年的豆腐又不贵。
萧凤说,老板算过了,跟大头菜比豆腐还是贵呀。老祥子你还是歇会吧。
萧凤麻利地收拾饭后的厨房,还没等用清水洗完锅灶,也就是一支烟的功夫,工棚那边就传来了工头李满银粗鲁的喊声,狗犊子,还磨蹭啥呢?赶紧上架啊!
三
萧凤记得当初李满银曾答应过她,一定给你找个像样的住地儿。工地在城里,这个像样的住地儿该是啥样呢,萧凤一直在想象着。可是李满银把萧凤领到的是与工地隔了一趟街的一幢平房里。平房就是城里人说的棚户,住的屋子开着窗户便能闻到两三米外厕所的臭味。屋子低矮,光线缺憾得如同沙漠里的绿叶,屋子里就总有一股说不清的霉味。萧凤撂下行李,指着屋角那张黑漆斑驳的木床问,我就住那儿?
李满银露出一丝奸笑,就住那儿啊,没看那张床挺大,你—个人都住不过来呀?
萧凤又谨慎地问,咋,还有—个人啊?
李满银有些不怀好意,熬不住了,兴许我还来这儿住呢。
萧凤惊慌失措,那可不中,我是来给你们做饭的,又不是来给你陪睡的。
李满银不慌不忙,咱们石板坡哪来的那么些说道,谁和谁睡一觉又能怎么着,村子里又不是没有过?
萧凤说,我就是做好你的一日三餐,烂事我可做不来。
李满银笑了,行了,行了,别当真,看看这屋子咋样?
萧凤说,不咋样,瞅着像谁家的下屋。
李满银说,还倒栅子呢,就这样的屋子一个月还得五百块能租来呢,在咱石板坡这就算豪宅。关键是住了这屋之后,你个山里的娘们就成了城市里的女人,牛皮不牛皮?
那时的萧凤,一心想着咋样才能盖过石板坡的教师彩云,想要盖过她不住这样的屋子怕是不行。萧凤便气急败坏地把行李在木床上摊开,回身指着窗户问李满银,你是不是该给我买个窗帘,女人住的屋子哪有不遮挡的?
李满银嬉皮笑脸地说,买,买,不差那一块布,你就是要乳罩和卫生巾我都给你买。
萧凤骂了一句,操他妈的,男人说这些犊子嗑,总离不开女人身上要命的地方,都啥德行!
李满银还是那副诡笑,指着窗台上几件电器说,那儿还有做饭的家什,我要是想弄点好吃的,你就得在这儿给我整好。
萧凤很不情愿地说,我一个人可干不了两把伙食的活。
李满银说,放心吧,让你去打狗就不让你去撵鸡。干了这样就不用干那样。
萧凤说,要是那样还行。
萧凤—个人住进的就是这样的豪宅。说是豪宅,是跟老祥子等那些石板坡出来的爷们住的工棚比照的。在这处秘密的豪宅里,萧凤也为李满银做过几次小灶,不是炖只鸡就是烧条鱼,跟工地上的伙食比较起来,简直是神仙的日子。
萧凤有好几次想偷偷把老祥子领到这儿来解解馋,可是都没能把他领来。不是李满银在这儿待的时间太长,就是他们把东西吃得一点儿也不剩,再不就是找到了老祥子的时候,他早已像一滩泥一样摔在了那盘脏兮兮的板铺上,就跟个饼子一般。
四
刚刚忙过午饭,萧凤就立马着手准备晚饭,因为老祥子的午饭好像没吃好,所以萧凤还在琢磨着能否背着工头李满银在晚饭的菜汤里多加些油水。倘如老祥子来得正是时候,萧凤定会是想着法往他的饭钵里多撇上一点油花,那样老祥子的晚饭一准会吃得有滋有味的,那么劳累了一天的他或多或少能补回来一些。
可是就在这哏劲,工头李满银告诉她回住处去做小灶,说是工地上来了大人物。
萧凤便急忙撂下手里的活计回到了她的豪宅,把那些电器家什都指派上了。李满银买了很多好吃的东西,有猪大肠,有猪肝,还有一只烤鸡和一条松花江鲤鱼,听说很贵呢。萧凤的手脚麻利得很,把这些奢华的肉食蒸炖得满屋飘香,窗外厕所的臭味再也没有顶撞得过锅里飘出来的鱼香和肉香。当李满银带着一伙大人物在这开始猪嚼狗咽的时候,萧凤便紧倒着碎步,迎风翘起的红头发又如火焰一般跳跃着,直飘到工地的厨房门口。天哪,离收工都剩不下—个点了,这饭菜可咋能做好呀!八十人哪,就是喝开水不也得烧一阵好火,莫说是做熟的饭和菜。endprint
纵使是萧凤他人再勤快,她手脚再麻利,也仍然没有把晚上的饭在收工的时候做出来。工地上回来的人们蜂拥在厨房的门口,手里的饭钵和铁勺敲击得嗡嗡直响,嘴里的闲言碎语把萧凤的耳朵灌得什么都听不见了。她的心急得火烧火燎,还不是因为她看见了老祥子也在这群饥饿得等待舔食的黑瞎子当中?
汗水顺着萧还算俏丽的脸蛋不停地滴落下来,随着她的舞动进飞四溅,有落到饭屉上的,也有如油盐滋味一样滚落到菜锅里的,热锅的边缘暴发出吱吱啦啦的响声。过去了半个点,黑瞎子们还是没把饭吃到嘴,话语就难听起来。这些难听的话却不是说给工头李满银的,而就是说给这个在巴掌大的厨房里被烹煮被熏蒸被炝拌的石板坡打工娘们——红毛萧的。萧这边在忙着,那边被催着,实在受不了,就用又尖又细的嗓子吼叫起来,再搁这瞎呸扯,饭就做不出来啦,想喝泔水都没有!
石板坡出来的爷们也有尿兴的种,数落着萧凤说,不就是做顿饭吗,难道比搬砖头扛钢管还难?早就该整宾宾服服的。你再要这么不是好动静叫唤,那我们就得跟李满银较真了。
于是就有人给工头李满银打电话,嗔陉的话说得很难听,有点辈分的甚至还骂骂滋滋。萧凤听了满不以为然,因为她晓得李满银跟大人物们在那边吃喝,是一时半晌完不了的事。不论大伙怎么急眼,也还是那么一回事,生米当不成熟饭,菜头也盛不进碗里。
前后不到三五分钟,李满银竟然出现在厨房的门口。
李满银用一只胳膊把围在门口的黑瞎子们推出一块板样的缝隙,嘴里便是不干不净叫嚷,都他妈叫唤啥,做饭不也得等个火候嘛,奶孩子还不得解开扣吗?别在这儿狗起秧子似的呲牙咧嘴,都回工棚等着,饭好了叫你们。放心,哪张破逼嘴我都得给你们塞满。
人们散去了。厨房只剩下萧凤和李满银俩人。李满银在浓密的蒸汽里喘着粗气责怪道,咋整的?这么磨叽!
萧凤一边忙着,一边上气不接下气应对他,都说好了打狗不撵鸡,可是我这边得打狗,你那边让我去撵鸡。神人哪,我?你看看,我这手还跟拨浪转似的忙活着,那边还有那么多的菜没切出来。
李满银不耐烦了,切什么切,你可真是笨死了,你看我的。
说着话李满银拿起俩还没有洗的大头菜,飞手扔进沸腾的锅里。萧凤赶忙阻拦,弄什么弄,菜没切也没洗,你咋就扔锅里啦?
李满银边忙活着边笑,我他妈切,我他妈洗,我他妈差点给他们喂到嘴里呢。
一旁的萧凤急得团团转,这样吃可不行呀,早晚得吃出毛病的!
李满银满不在乎,出毛病也没招,眼下不是没毛病嘛。说着李满银抄起了厨房里的扒火锹,七上八下地在沸腾的锅里插剁开来。锹声叮当,水花四溅,吓得萧凤不敢睁眼,这里那里躲躲闪闪。扒火锹在李满银的手里成了旋转的切割机,成个的大头菜在滚沸的锅里由整个到开裂,最后又由不规则的散片奇妙地变成了碎末。
李满银告诉她,拿大勺先把菜根搭出去,把太整装的菜叶回回手,多放盐,再放一勺子后老婆油,齐活。
让萧凤惊讶的是锅里的菜还真的做成了。
从石板坡出来的爷们,总算吃到了李满银工地上的这顿晚饭。不过饭是夹生的,菜汤也不是味。更让萧凤发愁的是,在给这群黑瞎子般的爷们盛饭菜时,她的手要格外小心,还要格外有准头,要不然锅底沉积的泥沙恐怕就要盛进碗里。人们挨饿了那么长的功夫,总该是狼吞虎咽地把那些东西吃得一点不剩才对,可是这次却不一样,没有人再回来盛汤也没有人再回来添饭,饭屉上剩下了一层厚厚的白米饭。
红毛萧凤指着剩饭问工头李满银,这些剩饭咋办?
咋办,也不能扔掉,明早把它熬成粥,不就吃了嘛。
萧风说,熬粥也行,不过得用苏打或面碱,现在厨房里哪样也没有。或是苏打或是面碱,你给弄点啊。
李满银问,是苏打贵还是面碱贵?
萧凤回答,那当然还是苏打贵一些。
说话李满银翻出十块钱,你把面碱买好就行,明早上伙食就是稀粥馒头还有咸菜,撑死这帮黑瞎子。
五
虽说明早的饭可能简单一些,可这毕竟都是石板坡的爷们爱吃的饭。稀粥一般般,可是馒头早就该吃一顿了。那些爷们们有些惦记这样的早餐,都跟萧凤提了好几回。冷不丁来一顿,他们准能吃得响饱,很有精神地干上一顿活。至于抓挠点咸菜嘛,那可是红毛萧凤的拿手好戏,倘使她手头有青菜的话,哪一样都可以做成可口的咸菜。可单单就是有一些大头菜,所以早上的咸菜只能还是大头菜拌盐面,不过缺的是大葱和味素。
累屁的萧凤回到了她的豪宅,工头李满银和那些大人物们吃剩下的东西还有一些,看起来她萧凤一个人是吃不了的。这不免让她想起了她惦记的老祥子,是不是该把他找来,让他解解馋。可是该怎么找呢,天这么晚,他要是睡了,她可是不好意思钻进赤条条躺满男人的工棚里。这时的萧凤不免责怪起老祥子,你要是能像在村里那样,主动来该多好啊,天生是个挨饿的命。
萧凤不免想起在家时的那些事。老祥子主动帮她干活,让一个单薄的萧凤省了那么多劲儿,连顿饭都不肯去吃。萧凤感激得不得了,就在稻田边的山里红树下有了那么一回。就是那件事,老祥子干得也是那么漂亮,把萧凤给美死了。老祥子是个让她放心的好人,说不许出去胡说,他就把嘴闭得死死的,牙口缝都不欠。给了他便要,不捏捏咕咕。不给他也不猴急,该干活还干活。老祥子会的手艺多,他一个人能养活三家,可是丈夫来和就不行,养不了家不说,男人该干的那点活还得仰颏望房巴那么糊弄。老祥子好久没碰过萧凤了,他可是该来啦,是不是他至今还不知道她住这?
萧凤开始收拾桌上的残羹剩饭,困倦得想要好好地睡一觉。自打来到工地上,她最缺的就是睡觉。在她还没收拾完这些剩饭的时候,就觉得一双很有力的臂膀把她紧紧地箍住了。最初她想到抱她的这个人可能是李满银,因为他已经瞎记了好长时间都没有得手。他这个人又是那么地死缠,得手还不是早晚的事?萧凤真的把握不准自己哪一天就会被这个馋嘴的家伙给顺手了。于是萧凤没好气地喊了声,能不能放开,我可是要喊人啦。endprint
萧风被放开了,回身一看竟是她正在想着的老祥子!
你咋来啦?
晚饭没吃好,想肉吃。
刚好,这里有李满银他们吃剩下的肉。
萧凤麻利地把剩下的那点吃的东西端给他,老祥子便亟不可待地狼吞虎咽,把那些好吃的东西塞满了嘴,腮帮子都高高地鼓起。老祥子都没用上三分钟就吃下这些东西。
饱了没,解馋了吧?
老祥子摇头,我还想吃你这块肉。
萧凤摇头,可不行,这不比在石板坡那样方便。不过你是咋找到这来的?
你住在哪儿,怎么能瞒得过我?每回我登上架子,都能真真亮亮地看到你干啥。你想啊,那么高的架子就是搁着三五趟街,看啥都是眼皮底下的事。
算你有心。
不光有心,还有冲劲呢。
今天可不行,还是省省你的力气吧。
李满银是不是来这儿搓磨过你?
萧凤点点头,都没让他得手。
那就好,你是个好娘们儿,我稀罕你。老祥子说着,就伸手摸萧凤的红头发。
萧凤问,我的头发好看吗?
老祥子回答说,挺好看的,挺好看的。
萧凤说,差不点我想剪掉,你说好看,那我就留下。
说到萧凤的红头发,不免又让她闹心一回。在村里没出来的时候,萧凤的头发又黑又长,披散起来还真像个美人。谁见了都说,凤啊,你的头发可真好看。萧凤为此总是美滋滋的,女人嘛,总得有一样东西是谁也比不过才好,她萧凤只有这一头长发算是她自豪的资本。来到工地后,李满银非要她把长发剪掉,甚至还要染成红毛。长发不剪实在不行,掉下来的头发出现在饭里菜里都不好,可是为啥要染成红毛?石板坡的女人一个都没有,就连教师彩云也没啊,萧凤十分不情愿,滞滞扭扭的。
李满银告诉她说,染红了好看,你是咱村里最像样的娘们,你不整再谁整都是白糟践钱,染了红头发,你就像城里的娘们。
萧凤就是这样碍碍思思地把头发染红了,这样红毛萧凤一出现在工地,立刻遭到了石板坡爷们的一通嘲笑。
有人说,萧凤啊,你这一脑袋红头发有点疯张啊。
还有人说,你再弄俩犄角就是一头发情的红乳牛。
萧凤来气,决意要把头发再染黑,要么就剪掉。
李满银劝阻她,就这样吧,别听他们胡嘞嘞,染一回八十块,不是我掏钱你舍得?就是村里的老师彩云,都不会舍得花这钱。
提到彩云,萧凤才犹豫了再犹豫,最终这头红毛便留了下来。今天,老祥子再这样一说,那么红头发就更不能剪了。
解了馋的老祥子意犹未尽,仿佛还有没做完的事情,如月下湖水一样的眼神始终倒映着面前的萧凤,萧凤却似跳出水面的青蛙,一步步蹦向陆地。
萧凤伸出手在老祥子面前晃了晃,别发呆啦,回去睡吧。别忘了顺便在小店买点面碱,明早好给你们煮粥,煞咸菜,有大馒头吃。
老祥子说一句,那好吧。
回工棚的路上,只有一家超市还亮着灯,老祥子走了进去。
老板问,买啥?
老祥子说,面碱。
老板又问,干啥用的?
老祥子说,煮粥用的。
老板又问,是工地的吧?
老祥子回答,是呢。
老板说,有贵的,有贱的,用哪样?
老祥子思忖说,那还是用贱的,买十块钱的。
老板递给他一口袋面碱,这个行吗,用不好,用坏了都别找我。
在昏黄的灯光下,老祥子就这样替红毛萧凤买回了面碱,打算明天一早就送到萧凤的手上。
六
萧凤的这个夜晚睡得很不踏实。要是老祥子始终不知道她住哪儿,或者他知道了住哪儿始终没来过,也就罢了。可是老祥子他啥啥都知道啦,人也到这儿来啦。那可是一个很有力气的爷们啊,抱也抱了,摸也摸了,就差那么一点儿没办成真事,这事儿萧凤自打来到工地之后还真的有点想。她和老祥子在石板坡怕是永远扯不开的一对野鸳鸯。山里红的树窠里就不用说了,野地里、柴草垛的空当、老祥子家的灶旁,还有萧凤家水田的井房子里,那些风风雨雨的事他们都办得很好。几年来,山里红长得老高,好多村里人想砍掉它,可是老祥子谁也不让碰一下。老祥子就是这样一个人,看起来不起眼,人却是铁打的,力气大得很,不论自家的活计还是别人家的活计,没有他都不可靠,他一个老祥子能顶上石板坡的三个爷们。就是侍候女人那也是有得一说,没有个把点不会完,他是一点也不糊弄。萧凤最满意的就是老祥子的这一手,让她体味得神魂颠倒。一开始萧凤常常有些自责,总觉得对不住丈夫来和,可是来和却总也满足不了她,喘几口粗气就翻下身去,这跟老祥子一比就啥也不是啦。时间一长,萧凤倒不觉得有啥对不住来和的。只要俩人好着,谁也不说,又有啥不好的呢?这世上有多少人就是那样好着不说出来,别人也只是瞎猜想,不也就这样过来了吗?村里的教师彩云还领着她的校长到家过夜,这事情谁也说不清是好还是坏。
天放亮就起床的萧凤,发现自己身上的事儿没了,利利索索的一点颜色都没有。她觉得有点对不过老祥子,简直是诳他一样。那么老实的—个人,可千万别伤了他的心。来到厨房跟前,她一眼便看见了等在门口的老祥子。见左右没人,萧凤才说,昨晚我都后悔了,不如让你办了,我的事儿没了。
你咋不早说呢?给你面碱。老祥子悄无声息±也走掉。
这一走让萧凤很潸然,心里翻腾着手脚都不听使唤。煮粥的时候,要放多少面碱她都拿不准了,大一块还是小一块,夹生饭煮粥怎样才能顺口呢?那就让米煮得越烂越好吧,一大块面碱便投进锅里。
李满银送来馒头的时候,萧凤已经把粥煮好了,咸菜也拌得脆生生的。
锅里的粥看上去是那样的好,米又白又亮,汤又香又稠,新送来的馒头暄腾腾地冒着热气,这是多好的一顿早餐哪。石板坡的爷们不图一日三餐吃得有多么华贵,能吃饱吃好吃个干净,把活干了,把钱赚了,这也就是天大的好事。endprint
一锅粥只剩下点锅底,馒头和咸菜早就精光,萧凤收拾起这些,感觉到异常轻松。她终于高兴地看到老祥子吃了顿饱饭,倘如不出啥别的差错,今晚还要祸害祸害这头一身蛮力的黑瞎子,好久不这样了谁不想?
接下来萧凤开始准备下一顿八十人的午饭,还是白米饭,还是大头菜汤,但是这回可一定得做好,最好央求工头李满银再买来大葱和味素。
七
也就是人们干了一大气活的时候,工地上出事了。
先是老祥子从高高的脚手架上摇了几摇晃了几晃跌落了下来。尽管他用尽全力抓了一根又一根固定好的钢管,可都是没握住,一直跌落到安全绳最底端,把个虎背熊腰的老祥子吊在半空里,陀螺似的打了几个旋转。
人们惊慌了,老祥子这是咋啦?莫不是他失手啦?
人们七手八脚把他从半空中卸下来,他脸色铁青嘴唇青紫,嘴角流出了白沫。
人们又惊慌,这究竟是咋啦?老祥子喝药了服毒了不成?还没待把老祥子收拾妥帖,工地上又有几个石板坡的汉子倒下了,都是像老祥子一样嘴唇青紫,嘴角流沫。有点年岁的人惊叫着,不好,这是中毒啦!
工地上接二连三地倒下的不是一个两个,而是一大片,八十个石板坡的汉子最后没剩下几个。人们恍惚记得这餐早饭吃得最多的便是老祥子,有人记得他光稀饭就喝了不是五碗就是六碗,馒头也吞进去不是十个就是八个。人们还记得他用筷子把馒头穿成一串,就像小孩吃糖葫芦一个样,啥好东西呀,他吃得这么下作!
萧凤已经无法再张罗做午饭了,她的老祥子和倒下去的石板坡黑瞎子般的爷们都进了医院。医院那边传来消息,的确是食物中毒。
萧凤的红头发一下子褪去许多艳丽,就像晒干了的玉米缨子,弯曲不说,还很没筋性。整个工地,没有人再围她的身前身后转悠。下一餐饭做不做,做什么也都没有人关心了。
这一刻的萧凤却盼望工头李满银到来了,正经也好不正经也好,摸摸搜搜的也就是那个德行了。关键是她惦记着医院那边咋样啦,是不是死了人呀!平常只看到李满银跟他的矮胖老板来来往往,单崩吃吃喝喝的,有了这事,工地一下子冒出来一大群大人物们,齐刷刷地围到萧凤的身边。
这,这,这,都什么呀,乱七八糟的,这样的工地根本就没有保障。着装说话的人好像在哪见过,八成是在她的住处吃过大肠的那个。可是这人说话不对着工头李满银,却不错眼珠地对着她说。
那,那,那,混乱无序,极不规范,严重违章,怎么能开工?又是一个着装的,他们的衣装咋都那么像警察?让人一瞅就疹得慌。李满银哨悄叮嘱她,你别说话了,他们爱说啥说啥,哪个都惹不起!萧凤则不然,他凭啥那么说说呱呱,我不是还给他买过很贵的烟卷吗?
管卫生的人来了,他们把盆碗摊开一地,锅灶也被掀掉,张嘴就训人:泥沙,污水,还有那个那个苍蝇和蟑螂,不能消毒,不能隔离,这样的食堂一看就不合格,不用说人吃,就是牲畜吃了也得玩完。
红毛萧凤彻底蒙了,平常这些人见都没见过,工地就在城里,四周都是密匝匝的房子和满街筒子人,只有工地与世隔绝,根本没人来看。管建楼的大人物倒是来过,不过他们来一回李满银得破费一回,可是他们从不看食堂。又一伙着装的来了,萧凤不知道他们究竟是管啥的,她只有一声不出了。就这么屁大的功夫咋来了这么多大盖帽子,医院那边有没有,是不是也这么训那些咽了毒药的黑瞎子?
百年大计,安全第一,安全生产,重于泰山,责任在哪儿?你们自个找找,罚款是一定的,责任人也得依法追究,知道不知道!工地上还来了—个副县长,围着工地转了几圈嘴里不停地说,八十人哪,多大的事啊!
矮胖老板赶紧点拨晕头转向的李满银,还不快跟杜县长检讨!
李满银诺诺地上前,杜县长您别操这心,这在我们村不算大事,他们耗子药都咽下过,没出啥事呀!
矮胖老板也凑到杜县长的面前,拍着胸脯说,我敢保证,让李满银自己协调去,这些民工绝不会闹哄,千万别声张啊杜县长。
来了那么多人,不管谁来了,都先找萧凤嚷嚷一通,仿佛这个工地毫无疑问是她的,而且也只有她这么一个人是谁都可以说呱的。萧凤被说呱得头痛,把炒菜的勺子扔到一边,谁还愿意干这?弄不好还得陪人睡觉!你们这帮人哪,平常我还给你们弄好吃的呢,咋说翻脸就翻脸,处人都没个长劲!
萧凤抱着依旧是红色的脑袋,都听不清人们在说些什么了。
事情最先确定这是违规的民工食堂,最终又确定是食物中毒。经过鉴定,中毒源主要来自厨房里的米粥,是工业碱使用过量导致的食物中毒。光这些还不算,检测的人还提出馒头里的添加剂超量,蔬菜里的农药残留超标,食堂菌落群指标也高得惊人,但最主要的还是米粥里的工业碱作了大祸。
那就追究责任吧。工业碱是从哪里来的?工地的总负责人是谁?项目的承包人是谁?食堂的管理员又是谁?
涉及到八十人人命关天的大事件,事情就从上到下翻腾起来。各路官员们开始追查,最先找到卖面碱的超市。超市老板泰然自若,我根本就没卖过那东西,不信你们就里里外外翻翻,我的超市要是有一包工业碱,我去蹲笆篱子。怪不怪,一百个大盖帽子找不到害人的面碱,超市里面真的没看见这东西。
李满银没心思琢磨责任人不责任人的,和矮胖子老板围着杜县长团团转,变着法地先让他老人家过得去。
中毒事件最后的责任人却是红毛萧凤。李满银说,她就是食堂管理员,饭是她做的,粥是她熬的,碱是她用的,你说不找她找谁?
萧凤急了,她实在不能不说话了,李满银你就不能当他们说说,我—个人做两把伙食,容易吗?我是一天做好三餐,你们呢一天吃饱三餐,你要是也跟大伙在—个灶子上吃,能出这事吗?再说平常你跟胖子,还有那位县长不是都好不错吗?出事了就不能赖我。
—个大盖帽子当即就不乐意了,向李满银吼道:李老大,你要想消灾免祸就让那红毛娘们赶紧闭嘴!
萧凤哪里肯闭嘴,这样的事咋都不该找到我头上。endprint
这之后不管红毛萧凤怎样辩解都没有人听了。县电视台来了记者,围绕做饭的锅灶,还有她本人,黑黢黢的摄像机照了一圈又一圈。
公安局来人要拘留责任人,带谁去呢?大盖帽下面的脑袋都说,当然是工头李满银。
李满银的老板矮胖子嗓门极高,底气十足,跟县长和局长们说,李满银的活干得非常好,他这儿走一天工期就得晚一天,我看要想追究责任,就是谁做饭就拘谁。公安局的人回答,也行,反正得拘一个,要不咋交待呀!
萧凤是铁了心不进笆篱子,从石板坡出来,挤混在男人堆里,名声就已经够她洗涮的,再进笆篱子那还咋弄出清白呀?爱谁谁去,李满银就李满银。
工头李满银的脑袋耷拉着,脸色也青得像茄子皮。
工地上的爷们不干了,都说萧凤,你就担一下呗,村里头就李满银一个是能跟乡长在一桌吃饭的人物,他进去大家伙还靠谁赚票子?你萧凤可不能把事儿做绝喽。
那我也不去。
不去,不去,你就看着大家伙都卷铺盖回去?
萧凤抢不上来话语,左右摇晃着搓搓手。说来说去自己竟成了要进拘留所的那个人。拘留所就是笆篱子,进了那里要呆多少天哪,关键是还能不能赚到钱啊?
医院那边传来了消息,中毒的人们还不算严重,没有大碍,一半天可以出院,有的当天就出院了。老祥子听说工地那边萧凤要被拘留,他从病床上挣扎起来,一手高高擎起还没滴尽的输液瓶,踉踉跄跄地跑回了工地。就在萧凤眼看要上了警车的那一刻,他堵住了车门,苍白地呼喊,毒药是我买的,让我进笆篱子!
八
跟随工头李满银出来的八十个石板坡爷们,只有最能干活的老祥子进了拘留所,其余的人们还仍然留在工地给李满银打工。做饭的还是红毛萧凤。出事之后,工地的伙食好了几天,人们能吃上豆腐,间或还能吃上一顿肉,对这样可口的伙食,石板坡的爷们们还不知道能够持续多少天。只有萧凤晓得,李满银又买回来一千多斤的大头菜,恐怕要吃到完工。
三天啦,老祥子在里面有得吃没得吃?吃得饱还是吃不饱?萧凤实在是挂牵,她想去看看,哪怕带口吃的也是个意思。人都这样了,就不怕别人知道不知道,知道了又能咋,好歹那也是个仗义的汉子。此时,萧凤满脑子都是李满银、胖子和县长,他们勾搭连环在一起,才让老祥子进了笆篱子,按理说,一个当县长的跟—个盖大楼的,本就不该那么好!
萧凤第一次进了拘留所,好说歹说费了好大劲才见到了她惦念的男人老祥子。
仅仅三天的功夫,老祥子的胡须钻出来好长一截,密匝匝地把个黑脸衬托得瘦瘦的一条,原先的黑瞎子变成了瘦骨嶙峋的猴子,的确是不像个人样子。
萧凤埋怨他说,让你买点面碱你都买不好,明知道便宜没好货你咋还买?
老祥子苦着脸,不是我买不好,老板就是这样,明知道早晚得出事,他该干还干。十块钱,不买贱的还能买贵的?
笆篱子真是能把人变样啊,萧凤担心的是,这家伙往后还会有力气吗?脑袋是不是也傻啦?萧凤把带来的东西给他吃,这个野人吃得还是那么狼吞虎咽,猪蹄里的骨头都咽进肚里好几块。
萧凤看着被他舔光的盘子问,东西还好吃吗?
老祥子说,还行,不如那天中午的好吃。
萧凤惊讶,那天中午不就是一钵剩饭吗?
老祥子说,剩饭也好吃,关键是你给留的,那可就不一样了。
萧凤心里一酸,你还是个贱命。
老祥子问萧凤,工地上的活还干着哪?咱村的爷们还都好吗?
萧凤当着老祥子的面掉下了一鼻子眼泪,别惦记别人啦,快说说你吧。往后咋整啊?
老祥子说,凤啊,你就别惦记我,我就是在这里头,他李满银也得按天给我钱。拘留嘛,不就是十天八天的。罚款嘛,也跑不了那没良心的狗东西。只要咱石板坡的爷们没大闪失,都能挣着钱就行啦。
老祥子伸手摸了一下萧凤的头发,感觉涩涩的,一点都不光滑。头发再染一回吧,我给你出钱。
死也不染了。萧凤抹了一把鼻子,抬眼看看老祥子。她头上的红头发的确褪去了好多颜色,不那么鲜亮了。她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咱石板村的爷们都是铁打的,不过你以后可要小心着点,出了大事能担当得起的,没一个是大人物,都是咱们这些小白人,呜——呜——
萧凤的哭声如起开头的一首高音歌曲,昏暗的拘留所走廊,声控照明灯闪闪烁烁从这头亮到那头……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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