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心很贪,看玩伴们有什么新鲜玩具,我也想有。人家有我没有,就会眼馋得心里像猫抓一样,千方百计也想弄到手一个。比如同班的三娃有一个他当军官的二舅送的“火镜”,就把我的胃口高高地吊起来。其实就是一块茶杯底大小的圆玻璃,镶在黑色的圆胶木框里。与普通玻璃不一样的是,圆玻璃的面是鼓起来的,像猫眼睛被抽空了里边的东西,只剩下透明的晶体。胶木框原来有个把,不知道被掰断了还是摔断了,反正不在了,只剩下一个黄铜外壳的接头。那圆玻璃就因为是鼓面的,便有了神奇。把镜子放到书本上,往高抬抬,字就放大了;无限抬高,无限放大,只是,抬得太高了,就大得一撇一捺看不到边缘了。更奇的是把镜子对准阳光,调整好远近,让光聚成一个亮得发蓝的小圆点,照着的纸便“日”的一下窜出一股青烟,烧出一个小黑洞。火镜成了我的梦。我知道白要要不来,便缠着三娃换,像市井的商人那样,几经讨价还价,终于用两本小人书,外加五个崭新的玻璃球,把火镜换到了手。大人说这是一个放大镜,可我只把它当火镜看。我的眼睛特好,多小的字也不需要放大看,我只想拿它点火玩儿。可过了一段时间,我发现它的一个重大缺陷,就是无论在下边放了什么东西,哪怕是偷偷揪来母亲准备套棉袄的棉花,也只能用太阳的光在上面穿个洞,怎么也燃不起明火来。至于柴草,就更没门了,充其量只能烫个黑点。这太没劲,太让人伤脑筋了。我那时在晋中,后来跟要求下放离职的父亲返回太行山老家来,放春假时,常跟爷爷上山开荒。爷爷抽老旱烟是用火镰打火点烟。火镰是专门打制的,像门搭链上取下的一环,稍微短点,一边宽一些,加了钢火。爷爷从山坡捡一块带棱的黑火石,从荷包里捏出一撮葛绒,摁在火石上用火镰由上而下擦打,咔咔几下,随着一股股直钻鼻子的焦煳味,火星一串一串扑进葛绒里,便冒起缕缕蓝烟,燃成红红的暗火。爷爷把点燃的葛绒摁在烟锅上,啵啵紧吸两口,就点着了烟,然后山羊胡子一翘一翘美滋滋过神仙瘾。想燃烧起明火时,爷爷便揪一把上年的茸草毛,揉一揉握成一团,把打着了的葛绒放进去,嘬起嘴咈咈地吹,草团便冒起烟来。烟越冒越大,暗火由红转黄,抵达一个极点,呼的一声便窜起火苗,放到柴草下,大火就呼啦啦烧起来了。有一回爷爷又用打火镰抽烟时,触发了我的灵感,突然想到,用火镜也应该能点燃葛绒,燃起明火。到底能不能,试了才知道。我立刻跑回家去,拿来了火镜,向爷爷讨了一撮葛绒,收拢住阳光照,没多一会儿,葛绒就燃成暗火。我也学爷爷揪了一把干的绒草毛,把点燃的葛绒放进去,鼓足劲吹,果然燃起了明火。这个办法,虽然间接了些,可我的火镜毕竟第一次燃起了明火。爷爷还用他的火镰打火抽烟,我照旧玩儿我的火镜。只是我看清了一个事实:爷爷一火镰下去,就和燧人氏接通了信息。我的火镜一对准太阳去制造火种,就和哥白尼、爱因斯坦、华罗庚这些人搭上了边。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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