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卡佛卡佛成为我最喜欢的作家之一,是2011年的事。最初是到书店偶遇了肖铁翻译的那本《大教堂》,买回一读便欲罢不能,就像月亮和地球的关系一样,深深地吸引了我,一口气读完。这样说似乎有些夸张,不过唯有如此才能形容这种阅读的快感。这已是我的阅读史中二十年久违的情景了。尽管卡佛写得一点也没有什么离奇的情节,不过是他日常生活的俗烦琐事,可正如评论家说的那样,他做到了“赋予普通生活以惊人的力量”。这力量让我激动不已,使我彻夜难眠。正因为太过喜欢,我买齐了卡佛这些年出版的所有中文选本。卡佛在他五十年的短暂人生中不可能写得太多,扒拉来扒拉去也不过只有六七十个短篇。因而许多选本都是重复出版,但我也照买不误。我想和我一样的卡佛迷们差不多都一样。卡佛的小说这几年出版社一再再版,照样供不应求,就是有力的证明。他的小说得到了众多读者的喜爱。我原以为诺贝尔文学奖只奖给写长篇的,但今年奖给了写中短篇的门罗,说明“诺奖”并不以长短论英雄,只要写得好,中短篇照样可以得奖。这让我无厘头地为卡佛抱屈,他死得太早,不然,他完全有资格获得“诺奖”。门罗的书我买了两本,读后感到的确不错。仅就取材上讲,她和卡佛有异曲同工之妙,都写的是小地方小人物的喜怒哀乐,但因性别原因,语言风格还是有所不同,门罗的更具女性的委婉细腻,卡佛的更有男人的率性自信。作为同性,我还是更偏爱卡佛。如果不是他已不在人世,今年的诺贝尔文学奖最应该颁发给他。或者今年卡佛,明年门罗,反过来也行,今年门罗,明年卡佛。要不然,就像毕福剑主持的“星光大道”一样,在难分伯仲的情况下,并列冠军也是不错的选择。遗憾的是,卡佛因在1988年就过早地死去注定与“诺奖”无缘了。前些年听过关于“诺奖”的一个趣话,说是那一年“诺奖”评委们看了翻译的《红楼梦》,一致拍案叫绝,众口一词说今年的“诺奖”就是他了。其中一个评委(大约是马悦然)说,曹雪芹都死了几百年了。什么?死了?其他评委问,那就算了。这显然是中国人瞎编的“诺奖”笑话。这笑谈让人忍俊不禁的是它说明了一个事实,“诺奖”是评给活着的作家的。我最喜欢的作家是卡佛,我最崇拜的作家是曹雪芹。这二人过早去世,无缘“诺奖”,确实是作家和“诺奖”的共同遗憾。在输液间在输液间,侧边沙发里坐一少年,中学生模样的小帅哥,左右有年轻的父母全程陪同。母亲剥个柚子,切成一小块一小块地喂着他吃,右边父亲拿着一个肉夹馍火烧,站着等他不时之需;那边有三个小女生,只有中间那个打着点滴,两边的两个无疑是好友或者叫闺密,一直和她叽叽喳喳地说笑个不停;对面的情侣模样,输液女子低头微笑着看手机,男友亲昵地一会摸摸她的脸颊,一会拂拂她的金发(染的),耳鬓厮磨着爱意缱绻。只有窝在墙角沙发里的那个衣服邋遢、胡子拉碴的老汉——我,面色苍白地独自承受病痛的折磨。孤苦伶仃,无可奈何。情 绪懒惰,瞌睡。无精打采,不想说话,不想写作,不想看书,唯有打游戏稍可缓解。消极情绪缠绕了我,无可逃避。厌世,不想听人在耳边唠叨,不想受制于人,不想被人指挥,想当个绝对自由的人,爱干什么干什么。想到深山老林,盖一茅棚住下,披星戴月,吃树叶,喝草汁,树叶营养丰富,草根可治百病。我的要求如此简单,却怎么这么难以实现?躺在南窗温煦的阳光里,品茶看书,那样的消闲时光,却不再悠然自得。烦恼无处不在,钻进身体的每个缝隙,情绪渐渐变坏。离婚,自杀,这些往日视作洪水猛兽的字眼变得不再可怕。我不知是什么东西在捣鬼,藏身何处?一个月总有那么几天情绪变坏,幻灭感如影随形。突然感到利刃亲切,刀锋在手腕上压出白痕。想到成功者不过如海明威,结束生命也仍然那么有硬汉精神。他拿着那把心爱猎枪,没有犹豫,没有彷徨,走到外面,躺在山坡上,那里绿草茵茵,阳光灿烂。他微眯起了眼睛,把枪管含在嘴里,没有任何犹豫,用大拇脚趾踩动了扳机。也有人考证说,海明威自杀地点并非屋后山坡,而是在他的马厩里,站着,或者半蹲。其他细节似乎一样,也是含枪管于口,大拇脚趾踏上弯钩,猛地一踩,轰地一声,巨星陨落,天才倒地。不管地点在哪,海明威的动作一定从容,像他的小说一样冷静。我知道那是那种糟糕的情绪缠绕了他,像毒蛇一样越裹越紧,令他窒息。他最后的时刻一定感到快乐轻松,像是去赴一场《流动的圣宴》。清 明清明节我没回老家。千把里的路程,不想折腾。尽孝应在生前,死后拼命“烧纸”有什么用?前天已给还在老家的大姐打了电话,让她和姐夫代为母亲坟上多绑几条白纸。至于大姐在点燃冥钱时是否会哭几声,就不知道了。当年我在老家的时候,清明前后的旷野山凹间是要传出农妇们此起彼伏的哭喊的——与其说哭喊不如说哭唱更为准确——农妇们的哭声不仅响亮,而且悠扬,像弹弓的皮筋一样拉得很长,末了还要拐几个顿挫的弯儿,有了明显的节奏。那期期艾艾的哭声十分艺术,我始终认为我们那里的家乡戏——曲剧就是从农妇们的哭调中演绎来的。我还暗自揣测,曲剧擅演“哭(苦)戏”,应是时代催生的产物。我们老家农妇们个个都是哭丧高手,因为有“唱”的快感,所以可以哭得持久,鼻涕眼泪交织在一起,滴下来形成欲断不休的长长一线,和大地有了直接的关联。奠火已被泪水烧熄,青烟还在缭绕。直到日上三竿时,那位农妇还在哭着,余音袅袅着声嘶力竭。母亲就说,唉,她是在哭她的冤屈呢。饥饿年代,养家不易,那时的农妇们大都悲痛,郁积在胸中的块垒借清明时节在一声声“我的娘唉——”中得以淋漓地宣泄。“清明”这个词真好。纠缠了一冬的雾霾散去,清气上升,日丽月明,春风送暖,寒冷不再,百花争艳,草长鸢飞。“雨纷纷”是过去,现代人终于“高速”操弄得地球增热,终至上天“落泪”成为奢侈。这倒给游者提供了便利。祭奠之后,踏青雀跃。“雨纷纷”不再,“欲断魂”夸张,“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还是小杜说得对。扫了墓,尽了义,踏了青,赏了春,心情大悦,时不我待,哥们,走,喝酒去!三天时间太过紧张,我没有出行计划,蜗居家中,在客厅中漫步,剪枝浇水,摆弄花草。上网看看,贪官又抓出几个。更新微博,“清明——呼唤清明”,此“清明”非彼“清明”。恰如“两会”上那位发言人回答的妙词,你懂的。晚饭后到图书大厦转转,淘几本书回来。十字路口,不少人在画圈“烧纸”。祭奠亡灵须在僻静之所,葬骨之地。车水马龙,人流如织,在柏油路上的粉圈里烧火怎样看都是一种滑稽的事情。即便是走过场的仪式,在这种乱如牛毛的地方也显得太不庄重。这样的祭奠毋宁于亵渎,没地方还不如不烧。心中有佛,佛自在心中。果然,回家后睡觉梦见了久违的母亲。还有父亲在侧,谈笑风生,更有姐姐弟弟,伺环相拥。虽然面影模糊,却也其乐融融。复活的母亲面目慈祥,栩栩如生……醒来时我又一次泪如泉涌。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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