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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叫海棠

时间:2023/11/9 作者: 岁月 热度: 8977
杨海蒂

  姐姐名字叫海棠,比我大不到两岁。

  小时候,也许就因为姐姐与我年龄相仿个头等高,我从来都大咧咧直呼其名:海棠!即使有求于她、她趁机威逼利诱让我“叫姐姐”时,“姐姐”二字我也讷讷难以出口,对此姐姐总觉得自己吃了亏,心里一直颇不畅快。

  据上辈人讲,姐姐是人见人夸的乖女孩,我则整个一坏孩子。比如说照相,姐姐准能按照大人的旨意甜甜地笑着,我却比褒姒还不爱笑,还不肯受任何摆布。又比如玩玩具,姐姐一定能将它们完璧归赵,而无论神马东东到了我手里,不出几分钟就四分五裂。母亲说之所以让我4岁就上学,让我与姐姐同一个班级读书,就是因为没有玩伴的我时常闯进课堂对姐姐胡作非为,而她每回都只是无可奈何地哭泣……

  对于如此这般的说法,我始终很是怀疑。在我的记忆深处,母亲、老师和姐姐都曾是压在我头上的“三座大山”,姐姐对我更是无恶不作:她会悄悄把我辛苦种植的玉米苗连根拔掉,会偷偷把我的百宝箱摔得粉身碎骨……诸如此类的“罪行”不胜枚举。告状更是她整治我的第一法宝,我偏又生性倔强,不肯为自己辩白求饶,因此没少挨打受骂。透过泪水朦胧的双眼,我总能看见姐姐那一脸的幸灾乐祸。

  5岁的弟弟倒肯说句公道话。别人问他,“小家伙,你两个姐姐哪个更好?”他毫不犹豫地回答:“没一个好东西。大姐阴着坏,二姐阳着坏。大姐更坏。”姐姐对弟弟的“忘恩负义”恨得咬牙切齿,我则对弟弟的仗义执言感激不尽。

  姐姐有理由认为弟弟是只白眼狼。为照看弟弟,姐姐曾停学两年,直接从小学一年级升到四年级,因此她的算术成绩一塌糊涂。文学方面她却天赋独禀,让我暗暗妒忌。从小学四年级起,她的作文就是班级范本;上中学时,她是闻名全校的才女;高中毕业时,凭着生花妙笔,她力挫群雄,成为艺术院校编导系在我市张榜的状元。她的家书被一向低调的父母津津乐道,祖辈则庆幸杨家文脉未断“诗书继世长”;好友把她的书信装订成册,处处炫耀说“海棠是大陆的三毛”!她与男同学相互口诛笔伐时,对方信首称她为“心狠手辣的王熙凤”,收尾时却忘了初衷把她奉为才思敏捷的史湘云。

  “王熙凤”焉能不当领导?少先队大队长、班长、团支部书记,从小到大,这一路“官衔”让姐姐风光无限,让只能当当小组长、顶多是个文娱委员的我曾对她高山仰止。中小学老师经常对母亲称赞她家这朵海棠花,“这女孩真好,人如其名,说话细声细气,行动文文气气,走路都怕踩着蚂蚁似的”,夸她时还一边用眼睛斜睨着我。他(她)们哪里知道,姐姐振臂一呼便应者云集:上课时,就在老师扭过头去板书的瞬间,一溜人马跟着她逃之夭夭,四处逃遁。上山采野果,下河摸鱼虾,这是“日常课程”;偷红薯、板栗、枇杷、萝卜,把河里游泳者的衣裤藏起来,“挑动群众斗群众”,始作俑者也都是她。我虽为老师和母亲的不辨忠奸感到十分冤屈,却从不敢对姐姐检举揭发,相反,一直是她忠实的追随者。

  但两人和平共处只限于狼狈为奸时。平常,姐妹如同斗牛,一见就各自眼红,话不投机半句多,且一言不合便你揪我耳朵我抓你辫子。拳脚相向也是常态。恼羞成怒的时候,棍棒、凳子、剪刀,都是两人的攻防武器。常常被打得落花流水抱头鼠窜的是我。为了报复,我在她睡着后狠命地掐她的腿和脚(两人睡一张床一床被,各睡一头),于是,被子里又是一场恶战,双方如蛇般钻过来游过去,你掐我我揪你(还不能发出声响,否则母亲会对我们各打五十大板),最后,以战败方不敢缩回被子只能横睡在枕头上而告战事结束。成年后,我和姐姐逛街时遥想当年,回忆起少不更事的顽劣,在大街上笑得前仰后合涕泪纵横,惹得行人纷纷侧目而视。

  我永远忘不了那天:作为本市新出炉的乒乓球女子冠军,刚满16岁的姐姐整装出征,参加全省乒乓球比赛。尽管姐姐在团队里年纪最小,但在我心目中非常伟大——要知道,她是在乡下那用土砖搭砌成的乒乓球桌上操练出来而一路过关斩将杀入省城的啊。在列车站台上,送行的我一脸崇拜地仰望着坐在火车上的花季少女;姐姐微笑着,对我左叮咛右嘱咐。从那一刻起,我感觉到了她的成熟,更感受到了来自姐姐的温暖。

  实话实说,姐姐之前长得属地道丑小鸭一族(自然,这是她最不愿意提及的糗事),一个月后,出征归来的她竟出落得粉面含春亭亭玉立,跟以前简直判若两人,这可是意外大收获!尽管她铩羽而归,但我们全家喜气洋洋。

  美丽的女子自信,自信的女子宽容。姐姐开始对我宽大为怀,甚至会由衷地赞美我,使我如沐春风。

  在艺术院校念书时,漂亮端庄气质高雅的姐姐被同学戏称为“国母”。不过,一不留神,“国母”就会露出她的庐山真面目。有一次,不知被何事惹恼,“国母”在礼堂里一脚将板凳踢飞,把旁边的人吓得鸡飞狗跳。事后,“国母”屈尊纡驾,专门请我下馆子吃炒粉,名曰为我压惊,使我受宠若惊。这是我和姐姐关系的转折点。从此,我们成为无话不谈的闺蜜,喜怒哀乐爱恨情仇,姐妹俩总是一起分享或分担。

  正当众人对以优异成绩毕业的“国母”充满期待时,“国母”却因一舞钟情,很快陷入了情劫,而对方除长相尚可外,其余情况真不堪提起。“名花”归于这么个“主”,任谁也想不通。一边是满嘴抹蜜的那厮,一边是坚决反对的亲人、恩师、朋友(母亲甚至绝食抗议),难以自拔的姐姐无所适从,留下一封遗书,准备悄然出走,打算纵身跳下庐山舍身崖以示殉情,被密切监视的我力阻。本着“我虽反对你的爱情,但誓死捍卫你恋爱的权利”的宗旨,我成为替姐姐传送“鸡毛信”的“海娃”,并竭力帮她游说众志成城的反对派。经过3年艰苦卓绝的抗战,姐姐与那厮有情人终成眷属。从此,姐姐拘于方寸天地,沉于柴米油盐,与事业分道扬镳。一晃7年过去,在公众视野中早已消失身影的“国母”,带着5岁的女儿净身出户,灰头土脸逃到我处安身立命。

  回首前尘往事,姐姐恍若隔世,至此如梦初醒。梦醒以后很残酷,但当初那个梦还是很甜蜜;可以对男人失望,但爱情永远至上——姐姐仍作如是观。

  对于这样一个傻大姐,我无可奈何,只好听之任之。事实上,我的青春期深受她的影响。信守着姐姐超凡脱俗的爱情观,我脑子里也充满着傻乎乎的念头,因而在人生旅途中懵懂前行,同样跌得头破血流。

  早已长成英俊青年的弟弟,玩着摇滚乐当着主持人,以他们娱乐圈特有的玩世不恭,对两个姐姐满脸不屑,阴阳怪气讥笑道:一对儿难姐难妹!

  好在姐姐已悟道:爱情是美好的,不管它是什么样的爱情;但人生仅有爱情是不够的!这个名叫海棠的美貌女子,终于开始埋首文学写作,说是要“待从头,收拾旧山河”,且直言要很快超过我,扬言要尽快名满天下,以多挣些银子供养女儿。“予岂好名乎?予不得已也。”她如孟夫子般摇头晃脑。

  我看着她,嬉皮笑脸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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