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正勇诗歌:用现实医治现实
诗歌始发于心灵的最深处。胡正勇诗歌,既是传统的和向内的,又是现实的和及时的。直面人性,凸显细节,强调现场,基本上能够概括胡正勇的诗歌风貌。诗人忠实于现实,还是忠实于想象,或是既忠实于现实又忠实于想象?胡正勇的回答是,诗人必须忠实于内心的召唤。《梭椤树》平易近人,几乎完全使用口头语言,独具真诚和真心,叙述上巧妙地与现场契合。阿米亥在《诗人教育》中说:“我自己的诗仅仅与人类有关。诗具有治愈的力量……我们都需要治愈。我用现实医治着现实。”
徐主任在《梭椤树》中说:“从这个窗子望过去/在招待所右边那棵就是梭椤树/现在亚洲已经没有多少棵了。”肯定的句式,表明诗人对“徐主任”、“招待所”等人与物在场所进行的确认,似乎暗示了人物存在的真实性和有效性,其象征意义像“纪念碑”一样深远。
象征与暗示是艺术表现能力的终极手段。暗示的对面是镜子,镜子里的那个人叫象征。
“徐主任”、“招待所”如同两个楔子,牢牢地将这首诗的语境和感受焦点固定在现场。诗中看似平淡或可有可无,仿佛随手拈来的“徐主任”,其存在的意义,就像这首诗一样价值独立。《梭椤树》开局铺陈,尾部运力,杀气十足:一棵梭椤树指着一个人/对另一棵梭椤树说:/他们在亚洲已经没有多少个了。
诗人西川说:诗歌教导了死者和下一代。
《二月兰》和《撒金桃叶珊瑚》各具秋色。《二月兰》中“爷爷死了,很多人的爷爷死了”,反衬了“我的女儿在一天天长大”,“少了当初草地上的欢乐和自由”,细腻而温婉;《撒金桃叶珊瑚》在平淡叙述中,可见暗示意义和象征意味:春天刚来,我们的青春就过了一大半/撒金桃叶珊瑚,我想/一到冬天你就会落下撒金的叶子/然后来年又会再长出来/可是我,青春过了就过了——
诗歌是播进心灵的种子。心灵的耕耘,需要怎样的犁铧呢?心灵是海洋,需要金针;心灵是蓝天,需要银燕;心灵是沃土,需要春雨;心灵是宝藏,需要向内深深开掘——这是诗人唱给自己的颂歌。
附:胡正勇诗歌
梭椤树
徐主任说:“从这个窗子望过去
在招待所右边那棵就是梭椤树
现在亚洲已经没有多少棵了”
按照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在低矮的招待所旁我看见了你
夕阳停在你的树梢上俯看着人世
恐龙几亿年前就灭绝了
你这与它同时代的树种仍在繁衍
在植物园,梭椤树就是一块碑铭
我站在他的面前一言不发,忏悔不已
什么时候我们还能再相聚呢
也许几十年以后我们都死了
而你依然一到春天就长出叶子开出花
更可怕的是,很多很多年以后
一棵梭椤树指着一个人
对另一棵梭椤树说:
他们在亚洲已经没有多少个了
二月兰
这里以前也许是块坟地,埋葬着
我们的祖先。也许是荒野一片
现在长满了二月兰,开蓝紫的花
去植物园招待所的路边到处都是
风一吹,你点头又摇头,像我
三岁的女儿,天真烂漫
我们都很普通、善良,如这路边的
二月兰。耐寒,而且耐阴湿
但谁也没有说我们就平凡一辈子
被雨淋,被风吹,被太阳晒
我的女儿在一天天长大
我的爷爷死了,很多人的爷爷死了
三月底了,二月兰还在开
她的花期将长达六个月
而忙碌的我们,少了
当初草地上的欢乐和自由
撒金桃叶珊瑚
撒金桃叶珊瑚,这古怪的名字
像我们曲折的命运
浓绿的树叶上留有泪水的痕迹
泛出点点金光——
说出了植物园的大部分秘密
春天刚来,我们的青春就过了一大半
撒金桃叶珊瑚,我想
一到冬天你就会落下撒金的叶子
然后来年又会再长出来
可是我,青春过了就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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