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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曲身心阵痛的批判之歌

时间:2023/11/9 作者: 岁月 热度: 16854
吴建明

  事先声明:此题之“批判”,绝非康德之“批判”,亦非我们常说的批判现实主义之“批判”。诗歌就是诗歌。诗歌自有诗歌的疆域和特质。诗歌和哲学的亲子关系,本人已有专文论述,在此略过。而批判现实主义之“批判”,在我看来,终究有粗糙之嫌,甚至不仅仅只是“粗糙”二字就能涵括的,盖因批判现实主义之“批判”,常常是从对人性的内在批判转向了对社会的外在批判,最终囿于意识形态的高压甚或庸常生活的中低压,而不免沦为了脱离正常人性的貌似纯粹的道德理想精神的守护者——这一“批判”一经与历史化了的西方宗教媾和,结局往往以男女主人公在上帝和天国精神的照耀下获取了令人生足够平静的力量而告终——我以为这一“批判”模式之引入中国,甚至是邪恶的,它令我们再次将刺刀对准自身,本来肃穆庄严的拷问永远停滞在了可笑的、肤浅的、非人性的道德层面。我们有足够的理由拒绝这样的“批判”,因此也就有足够的理由欢呼一种源于人性的“批判”,具体到当前的中国现代汉诗,个人以为优秀青年诗人李东泽能让我们觉得甚为可靠:他的批判实实在在有着身心阵痛后灵魂的温度。

  只要稍微熟悉东泽诗歌的读者都应能感觉到,东泽诗歌一个突出的特点,是“冷”,用他自己的话,是“绝望”。“2006年,我的人生轨迹又出现了一次拐点,幸福与悲伤、希望与绝望、孤独与寡欢、守望与放逐、高歌与愤懑、美酒与泪水……都发生了,五味杂陈,它们都被我当成了对正常人性与生活的叩问、对自由灵魂之向往,都被我写进了每月的诗中。这些诗,每一首都在追求着原创,我深感欣慰,它们有着我自己的与众不同。”(东泽语)请来读读这样的诗句:“我习惯/走在路中间/就像一把刀子/豁出一条口子/在人群里/感觉好极//后来扎堆的/越来越多/我这把钢刀/就要钝了//我溜边走”(《我之正道》),这样的诗句真如钢针扎在心口般疼痛。它的冷以及孤愤,不再是一种公共感觉、公共姿态,作者奇倔的心魂乃是使其诗魂站立起来的根本。东泽的“冷”,决非为“冷”而“冷”,我以为他的“冷”之后给人的那种“追求正常人性/生活”的热望,才是令人动容的,才是有大意义的。在此,请许我去想起鲁迅先生那双手,那也是一双“冷”手,但志在追求灵魂自由的青年学生握去,自会触摸到那嶙峋之后的冷透骨髓的暖。

  因此我愿意这么理解东泽“冷”之后的热望:那是因为他自觉地摆脱了一种低层次的个人化情绪的宣泄。东泽不属于那种天才型的诗人,他是一个自觉关照心魂并日夜以铁钎敲打自身心魂的“骆驼型”诗人,而这种诗人往往是更为可靠的。在一个物质主义日益威逼的时代,天才的灵气往往可能成为一种堕落性情的外在借口,因而它多半美丽却早夭。作为一个怀疑主义者,我也曾怀疑过,东泽的“冷”是不是加以了足够的审视?不加审视的“冷”,完全有可能通向某种狭隘,更遑论批判了!我与他至今尚未谋面,却在QQ中相知颇深。等到细读东泽经年的诗作之后,我明白自己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你们也有尊严/但我也只能这样/生而为人/伤了你们就是赶走了怪兽/婊子混子和牌坊/你们的伪善和自欺/终于露出不洁的嘴脸/真的很乱/你们把人事搅得藕断丝连/我趟过你们的池塘/在极乐寺中/被棒喝/眼见死执本心的善恶因果/如僧众渺茫的香火/还没烧尽就被冷水浇灭/还有人透过水瓶/在云里寻找莲花/多么可笑/莲花它开在心中/却被你们养成了罂粟”(《终于》),是东泽的清醒,让我觉得他不是仅仅将外表的“暖”与“美”“哗”地撕裂,那么简单,那么仓促。他激发了我更加在乎生命,而非相反。批判从来不是对生命的毁弃,这是一个多么简单的常识。在此我也坚信:他同样能激发出无数个像我一样的读者的生命欲。我甚至这么推想过:在我诸多诗友中,东泽应是最先对反对修青藏铁路的家伙们,伸出中指的一个。

  “还有一点我喜欢从小切入到大”(东泽语),这话我是深信不疑的。基于对复杂人性和生命的较为深刻地认识,东泽一次次将笔触对准其幽暗一侧,而非虚大一面。“有时候我非常想/和你们打成一片/可更多的时候/我宁愿一个人呆在家里/面对那只小鸟/——那年春天/它飞出了笼子/结果被老鹰/啄光了羽毛”(《我之交流》),东泽对“自由”的认识之深、下笔之绝、观察之微,令凌晨的我突然起身。自由绝不是中国自由主义知识分子所冀望的万能良药,更非泛政治主义教育下的普通大众发出的汪国真式的一句口哨。自由必须联系到具体的土壤——在此可以理解为:自由必须也只会成为一个很轻飘的概念,因为这是一个与自由从来绝缘的国度。顺带说一句:现在中国学术界有一种很普遍的倾向,就是以西方近代的“自由”观念来解释中国先秦典籍《庄子》,竟将庄子看成一个自由主义思想家——他们真是昏了头!自由从来没有先天被免疫的可能。于是,一只小鸟便如此令人不安地赋予了一种历史景深。我愿意理解为一种以小见大的批判,非口号化的批判。这一批判之有效,乃来源于身体的直接颤抖。自由竟能成为一道毒药——请原谅当时桌前的我不寒而栗。

  不特此尔,我将东泽的“从小切入到大”还愿意理解为,一个诗人自觉地对现代诗的诗意空间近乎孤绝的追求。这是批判之有效的基本前提。是的,东泽的个别诗语的确存在着生涩甚至唐突之处,但这几乎不会影响到他的诗歌给人一种“回味长久”之感。请读这首《平民百姓也有心怀天下的时刻》:“早上醒来/推窗眺望/灰蒙蒙的//犯嘀咕/执政党/流浪儿”。由是,惜语如金的东泽对日益甚嚣尘上的口水诗的坚决反对,我是再信任不过的了。汉语诗歌远的不说,单说近几十年来的口水化脉络,其实有二:一是,国家体制借助强大的意识形态,将诗歌创作裹挟到大众、群众中去,从而实现诗歌上的民粹主义;二是,当前不少所谓“诗人”借助先锋的名义,将诗歌这个文体的独特性完全抹平,将诗歌变成散文、口水、反人性的大白话畜生写作,这是对诗歌本体最大的背叛。先锋从来就不是犯浑。先锋是对文明中桎梏人性发展的那部分的抛弃。先锋是前进中的人本主义和人道主义。先锋是对自己固有风格的一次次前进,因为风格,世界和人性相比,是基座同时也是陷阱。先锋当然是对自由精神的无极限的追求,但必须有一个上限,这一上限就是人类永远不能自身去清洁人的精神,因此,先锋不是法西斯。就个人而言,我愿意将孤愤的东泽视为一个很黑色幽默的朋友。当然,这首《进化论》,同样可以对那些喜欢口头嚷嚷先锋实则对先锋一无所知的家伙们,进行一次幽默的因而更见智慧的“进化”。批判在东泽看来,何尝不是一种善意地挽救?

  附:李东泽的诗

  战争以后

  战争结束了

  他开始清理战场这名战士

  他把战友和敌人埋葬在一起

  墓碑下 五十年来

  双方再不动拳头 也不再举枪

  但是他说

  他对即将敬佩的他说 人都打烂了

  他用了一天一夜

  也没有分辨出敌友只好埋了

  只好埋了 他忿忿地说那些敌人

  和他的战友们一样

  每年都有人送上鲜花

  而我看到他的残手

  正拿着一样的鲜花

  那些不喝酒的人都很好

  坐在我左边的人向我炫耀

  他亲手宰了一条狗

  他的右手像是握着一把刀

  刷刷刷地 把狗肉剔了下来

  听得我嘴里生津 香气弥漫

  坐在我右边的人向我倾诉

  他把一条能吃的牧羊犬送人了

  可是那狗在那人家里

  喂肉都不吃 把自己活活饿死啦

  他双手抱着愧疚的脑袋像极了那条狗

  眼里含泪 我坐在他俩中间

  我想告诉左首的人我讨厌狗

  我想对右首的人说我佛慈悲

  但是但是 我没有说出来

  他手中的酒杯在摇晃

  他的醉眼有点儿迷离

  我不想对酒鬼吐露内心的秘密

  副驾驶

  我站在人行横道上看过往的车辆

  一辆两辆……直到第N辆

  的副驾驶上无一例外都有一位美女

  姑娘或者少妇睁着很大的眼睛

  用手指着前方嘴巴大开大合

  好像是在指挥主驾开得快一点

  争取开到最前面

  是着急去做爱吗我不确定

  是着急去逛商场吗我不确定

  是着急去接孩子吗我更看不出来

  但是我能看出来她们很着急

  你看啊她们真的是急了

  这时代永恒之女性

  甚至抬起屁股蹿到主驾的位置

  握紧了方向盘

  纪念碑

  每到一座城市

  哪怕是小小的县城

  我都会怀着崇敬的心情

  去看一眼这座城市的

  人民英雄纪念碑

  或者是烈士纪念塔

  这次去肇源也没能例外

  在仅有几百平米的四方山上

  类似的纪念碑

  我已经看过很多但是

  我从来没有在它们上面找到

  哪怕是一个烈士

  哪怕是一个英雄的名字

  但是我总能看到

  “永垂不朽

  光照千古”这类

  词句书法皆佳的碑文

  也总能看到书写者的题名

  最小的是县长 最大的是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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