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　泉

　　吹走泥沙吹走树木

　　吹走比泥沙或者树木更加卑微的

　　生命

　　风啊可以吹走一切

　　但不可以吹走一个人留与故土的

　　那一缕小小的魂

　　童年的百宝箱

　　白鹭千行芦花开遍

　　岁月苍茫

　　行走的风声涌荡

　　梦想折叠成一枚发黄的句号

　　一路的风景

　　不再是我手上那一只越飞越高的小纸鸢

　　那麻雀一样一跳一跃的时光

　　那一些青涩与无邪呢

　　那一些省略号一样游刃有余的呼吸与心

　　跳呢

　　我看不见它们

　　我看见的只是折叠的人生

　　多么盼望童年的百宝箱

　　能在“芝麻开门”的一声声轻唤中

　　再一次迎风打开

　　病中的父亲

　　一

　　人民医院的大院辽阔

　　一辆辆出租车鱼儿般游动

　　没有太阳

　　司机都带着太阳镜

　　看不清他们的眼，看不清他们的

　　视线落在那个人的身上

　　病人抱着受伤的核

　　影子漫过他们的镜片

　　变形

　　飘移

　　风有些冷

　　从医院大厅里飘出，更冷些

　　夹杂着汽油的味道

　　几张白纸飞起不知从谁的手中脱落

　　死亡通知单上写着委婉的数据

　　我搀着父亲父亲搀着疼

　　一阵风撩起他头上的白发

　　我昂了昂头用力睁一睁眼

　　体内的热流没能冲击我谎言的危堤

　　我腾出另一个我在身体深处

　　双手合十泪流满面

　　念念有词

　　二

　　您躺在医院的床上白色的

　　可以折叠的你直起身的角度

　　靠床下的弹簧和几个螺丝

　　您咳嗽一声它们都会响动

　　您刚过完生日七十二年的

　　生命在折叠床上颤栗

　　富农不富必须带着帽子

　　成为真正的农民后

　　又是一位红斑狼疮患者

　　不治而愈后您跟我一起成了流浪者

　　如今我给您一面宽阔的窗台

　　却不见您的身影

　　父亲您每一次的折叠

　　我都没看见您的眼泪只看见

　　您白森森的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