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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镇人物

时间:2023/11/9 作者: 岁月 热度: 15533
柳 苏

  李贫管

  李贫管是对贫下中农管理学校代表李振彪的简称。

  李贫管在我任教的中学里工作满打满算四年。其间,他既要参加校领导班子的决策,又要介入学校的许多活动,真够累心的,那时候虽说是管理,其实也就是个跑腿的角色。书记校长的领导意志不能动摇,参加会议只习惯于一种动作:点头。教导主任、总务主任的工作自己又不懂,听他们云里雾里说上半天,还只能以一种表隋面对:微笑。教师们都是知识分子,说的若有不妥,和你理论起来,正是你的弱项,李贫管难呢!

  李贫管有个语病,一讲话总有意无意地用“的(di)”,第一次校会上讲话,他就“的”出了毛病:“老师们的,同学们的,今天我们召开这个大会的……”下边就有人说上了:“这李贫管是个日本人哇!”“哗”一下,笑声爆起。知识分子讲话,特讲究措词准确,李贫管的特色偏偏是直话直说,一犁一耙。学校搞平整土地大会战,搞了个动员会,李贫管准备只讲几句,偏偏最后一句又出了问题:“我们要把这块地平整成社会主义的大地。”结果下边当时就有了嘲谑声。

  李贫管是个老党员,任大队干部多年,熟悉农村工作,农民的口碑普遍不错,可让他到知识分子当中“掺沙子”,就有点强人所难的味道了。不论大会小会,书记校长一口一个“李贫管你表个态吧”,无奈他只好表态。一次针对一位教师的发言,李贫管只说了一句“不要污蔑”,便立即惹出麻烦来,分明心上想说的是“不要加水分”,结果说成“不要污蔑”,加重了语气,大老粗总是吃不会说话的亏。

  李贫管在校四年,风里来雨里去做了大量工作,为学校建立了学农基地,还想方设法养了一坡羊,增加了不少收入。可当贫下中农管理学校作为一种历史现象宣告结束,付出了不少辛劳的李贫管又只好回乡去种地。想起来,还真有点对不住他。

  高铁匠

  高铁匠大名高占胜,陕西人氏,四十岁头上漂泊到小镇,以打铁为生。人高马大,力气过人,举锤打铁,铿锵有声,常常是徒弟们累趴在地上,他纹丝不动。手艺称冠三乡八十二村,来他的铺子买铁器家具的、给牲口挂掌的源源不断。

  高铁匠嗜好有二:一好喝两盅,又爱吃带荤的,故狗肉猫肉一概包容;二好听说书,《东周列国志》、《三国》、《水浒》、《杨家将》百听不厌,常常跟着说书先生三天两头地转西转东。镇上有个叫韩相士的人,读过几本古书,嘴头子又麻利,常常云里雾里海吹,自然成了高铁匠的座上宾,好吃好喝,从不怠慢。那韩相士深悉高铁匠心理,每到故事紧要处,总是醒木一拍,来一句“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文分解”,于是高铁匠急忙从故事中走出来,又是敬茶又是递烟,顺便还呈上两个“镇痛片”。

  高铁匠乐于文娱活动,每逢小镇正月二十五填仓节上闹红火,总要带十几个徒弟扎狮子彩画旱船制做“炮打城”,前前后后忙乎多半个月。他还有一手绝活:垒火龙。十几车炭的大火龙垒得如城墙一般结实好看,即使炭都烧完了,依然直立不散。那时,高铁匠的火龙是镇上的一道风景,人们觉得好看耐看也值得看,后夜红火退了,乡下看客围着火龙铺条羊毛毡、狗皮褥子就地而息,火烘地皮热,睡不着的就喝茶抽烟谈地说天。党的“九大”召开前夕,他受“革委会”委托,在街上用五天时间垒了九个大火龙,有人问道:“高大爷,垛火龙做甚呀?”他答道:“迎‘九大呀吧!”过了些日子,他又在街上垒火龙,又有人问道:“高大爷,‘九大不是迎过了,咋又垛火龙了?”他答道:“闭幕呀吧!”直到现在,人们垒旺火时,依然模仿他那浓重的陕西口音戏说这段对话。

  高铁匠喝酒听书,后半生倒也清闲。可谁也不曾想到,这么一个打铁出身的粗人,后来居然有一个当旗委书记的女婿,想必是老人积了德。

  田狗儿

  田狗儿是个吹鼓手,唢呐吹得极好。小镇正月里拜年、闹红火,总短不了他和徒弟们吹吹打打,大显身手。

  正月初一天微明,田狗儿的鼓乐班子就开始拜年,从头道街起步,一直要走过所有街巷、院落。《喜临门》、《得胜回营》、《祝寿》,一曲紧接一曲,把小镇吹打得沸沸火火,异常热闹。这时候,家家在院子当中摆好八仙桌,摆上馒头、糕圈儿、炒米,再烧一壶茶,放几只板凳,便嘹等鼓乐的到来。田狗儿率徒弟们进了院子,拱手作揖给主人拜过年后,围火龙落座,片刻,一番鼓点引头,欢快的唢呐声伴着锣鼓响起来了。作为礼路,他也收一些乡亲们馈赠的食物,谁家穷得送不起这薄礼,他总是微微一笑,留一句:“谁叫咱是乡亲了。”

  田狗儿天生命苦,排行老五,娘生下他的时候,爹正为一家人难以糊口而犯愁,于是把他扔到野外。那年头人吃人的事也时有发生,可狗却围着他守了一天一宿,爹无奈,又把大哭不止的他抱回家中,起名田狗儿。田狗儿七八岁头上就跟着吹鼓手整天从东村转到西村,学艺兼讨吃,班主见他有灵气,遂传艺于他,结果使他与唢呐为伴一生。

  田狗儿不同于一般的吹鼓手,从不满足于混饭吃,总在刻意求艺,故唢呐吹得婉转动听深沉动情。谁家女儿上轿流不出离娘泪,孝子灵前发不出恸哭声,只要田狗儿凄苦悲伤的唢呐声一响,那眼泪就扑簌簌流了出来。

  田狗儿属狗命,辛辛苦苦吹打了一辈子,到头来自己用一根短绳了结了性命。无后,唢呐传与徒弟,但吱吱呀呀再没吹出师傅的功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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