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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秧苗盛开的地方

时间:2023/11/9 作者: 岁月 热度: 15689
徐淑红

  秧畈,一个四周盛开秧苗的村庄。

  19岁之前的我除了在学校,大部分时间都在这里度过。我从小就生活在它边上的一栋房子里,房子的右边就是青青的禾苗。一望无际,直到天边与远山相融。虽然过了这么多年,看过那么多奇异美丽的风景,那大片大片的青青的禾苗和这秧苗之海尽头的远山一直是我眼里最美的风景。一条清亮的小河从村头蜿蜒而行,和另外一条稍窄些的小溪一同几乎把整个村庄抱在怀里。河水很清,水里有光滑柔软的水草,在夏季的傍晚,它们和这清澈的河水一同温柔地抚摸着我的身体。水里有活泼可爱的小鱼,在一旁等妈妈洗衣服的我一次次用手小心翼翼地去捧起它们,它们却都一次次地成功逃脱,我好像听见它们在水里哈哈大笑,把我气坏了,也把我乐坏了。河边有两棵硕大的枫杨树,弯着身子俯在水面上,给妈妈和在河边洗衣的村妇们带来了惬意的清凉,也给我的童年增加了一个乐园。小河不仅给我们带来了快乐,也给这片土地带来了希望,有它的滋润这片田野才如此肥沃,就像那首著名的歌里唱的那样,这是一片充满希望的田野,不仅美丽,而且富饶。我的村庄可以称得上是个富裕的村子。从我有记忆以来大队部就是一幢两层的楼房,楼上有一张宽大的乒乓球桌,后面还有一个宽敞的戏院,雨天里可以放电影演戏,紧挨着大队部的戏台,原来是个旧的,在我小学时村里就修了个崭新的,可以说金碧辉煌,外墙和里面的板壁上各种人物像栩栩如生,附近村庄的人都羡慕死了,听说还有外国友人来参观了呢。村里的主要通道也早在80年代就修了水泥路面,好像也是80年代就有人先富起来了。盖起了楼房。

  我常常站在院子的西边凝望这片秧苗盛开的田野。当然它不是只有绿色,也不只是秧苗,从浅绿到常绿,从浅黄到一片金灿灿,从柔小的秧苗到粗壮的禾苗再到沉甸甸的稻穗,田野上忙碌的身影也有变化,衣衫从厚到薄,手里的工具从犁到耘棍到镰刀、谷萝、独轮车。我家没有稻田,但亲戚家都有,每到放假时父亲便要我们去帮忙,拔秧、插秧、收割还有打稻子我都参与过。最喜欢的是割稻子,尤其是秋天,赤脚踩在松软湿润的泥土上很是舒服。做得最多的则是帮忙收谷子,六月的天说变就变,刚刚还晴空万里,转眼间就乌云滚滚,雷声隆隆,我和兄弟们立刻扔下书本,中止正在进行的游戏,撒腿就往晒谷场上跑。晒谷场上一片忙碌,晒在麻垫(竹蔑编成的长方形晒谷用具)上的谷只需扯起边角,谷就聚到一堆去了,就可用簸箕装谷倒进谷箩里,晒在水泥地上的则要先把谷扫成堆。最后装的谷子泥沙多(水泥地上的尤其多),空壳也多和明显,需要用簸箕扇掉,这活需要一点技巧,我学了很久才会一些。我还干过一种活,就是拾稻穗,虽然我很努力,还是只能勉强完成学校下达的任务。那时已经分田到户了,收割后的稻田里很难让我们有多少收获,有同学为完成任务在夜里去偷割别人家的稻子,有的干脆就从自家谷仓里搬一些到学校,得到的奖励通常是一条毛巾。关于集体时代只记得每到阳历年(即元旦)我们就到生产队里聚餐,有麻糍有大块肉,很热闹。队部就在我家附近,记得进门处一张桌子边总有个人在打算盘,其中一位就是我同学的父亲,斯文白净,可我们小学还没念完他就去世了,肺癌,据说是烟抽得太多。

  一条省道从村边经过,便成了村里的街道,我们上街都说去马路上。马路上有供销社,糖果、蚊香、布匹等,有肉店,屠夫是一个穿白大褂的胖子,很神气的样子,排价九毛六,去晚了就买不到了,合适价要一元多,后来有私人开的杂货店,还有卖油条做豆腐的。作为商品的食品我们吃得实在太少,但地里有碧绿的各色蔬菜,我家院子里有粗壮的梨树,收获的季节常常要用装稻谷的谷箩装,自家吃不完,就挨家挨户送给亲戚和邻居,家家院子里都有枣子树,还有用丝瓜、南瓜、茄子、柚子皮、橘子皮晒制成的各色小菜……童年的肠胃装满了“绿色”食品。

  马路上没有什么吃的,更没有什么玩的,但泥地上,树荫下,田野上,小河里,白天,晚上,雨天,晴天,童年的游戏无穷无尽:西瓜棋、猪子棋、踢坊,拦坊(书上叫做攻城)、顿脚(一种蒙着眼睛凭借声音判断对方的游戏),打水仗,捉鱼,照鱼(晚上一手提着马灯走在田埂上,照到水田里有鱼,另一只手里的火钳就往下扎),踩高脚蹬,放牛(我只和朋友去过一次,看到别人骑在上面悠闲自得的样子也爬上去一次才发现牛背根本不是平的),拆下门板用自制的球拍打乒乓球……

  戏台也在马路上,这里是村民们主要的娱乐场所。每年农历八月村里都会演好几天的戏,我看不懂戏,但学校会因此放假,马路上也会变得非常热闹,漂亮的戏台前人山人海,我有时会爬到那高高的木凳上(村里家家为看戏特地打造的)去看两眼,一般都是去小人书摊子,花上一两角钱在那里泡上大半天。伯母是个“戏迷”,却因为要招待客人(演戏是村里大事,家家都要去外村把自己的亲戚朋友请来),到晚上才有空,常常守着看一晚,我们都笑她要扛戏台板回家。后来因为演戏人多,容易出事,停演了很多年。村里还有一件娱乐盛事一板凳灯,不是每年都有,家家户户都要参与,要忙很久才能把花灯扎好,然后各家出一个男子去扛灯,连成一体就是一条巨大的龙,在田野里游动,晚上点起灯来尤其壮观。电影一般都在大队部或者戏台外面的空地上放映,有时也在各生产队的晒谷场上轮流放。1 984年国庆节正好是母亲40岁生日,父亲从大队部借来电视机(村里第一台)观看大阅兵,家里一天到晚都围满了人,像看电影一样。电视机多了以后,电影就少了。我上高中时家里才买了一台,不过一买就是彩色的,是村里第一个,顿时吸引了很多人,尤其是大年三十晚上。这之前的我一直守着一台红灯牌收音机,我是在它身边长大的。在隔壁将要结婚的大叔家我第一次看到了录音机,对自己的声音能从面前的机子里发出来惊奇不已,和伙伴们天天一放学就往那跑,对着那神奇的机子唱歌说话甚至大喊大叫,一遍又一遍。

  村庄的四周盛开秧苗,秧苗盛开的田野美丽亲切,但这是在白天,夜色笼罩下的田野就不那么可爱了,还有在黑暗中悄无声息游走的蛇,有时甚至让我感到恐惧。被水环抱的村庄也会缺水,水车在人们脚下焦躁地转动,炎炎夏夜的田野上,散布着守候放水的人们,有时还会传来争吵打斗的声音。生长青苔和红蜻蜒,也生长着我们童年快乐的池塘,却有一个老人在它身旁孤独地死去,几天后才被人发现。据说她在屋子里不能动已经很多天,还曾经一人爬到池塘边来喝那绿绿的水,而她的儿孙们就住在不远处的一栋新房子里。小学时一位男生因为天天去拾田螺得了一种怪病而夭折,在姑父的诊所里不时有喝了农药的村民被家人拾来灌洗肠胃,有的抢救过来了有的就这样走了。和睦相处的村民和邻村的械斗却持续了很多年(甚至儿时的我也曾跟着跑到大桥上向邻村的小孩扔石子),听上辈人讲过多年前最激烈的一次,妇女们纷纷挑着孩子和行李往村外逃,很多人受伤,还有人丢失了性命,我有个同学的父亲就为此蹲了很多年的监狱。但我看到更多的是白天的田野,我也更多地生活在白天的村庄。

  白天的村庄,秧苗盛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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