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销声匿迹的女人

时间:2023/11/9 作者: 岁月 热度: 14698
于艾香

  林潇潇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一个人对着窗外的树叶看。看着看着,她脸上出现了一片红云。她想起了远在K市的毕江明,毕江明邀请她今年到K市过年。林潇潇一向对K市向往,那是中国最“资本主义”的城市。K市的春节一定与别处不同吧,林潇潇想。当然,这不仅因为K市作为大都会的繁荣,还因为毕江明对她的痴心。林潇潇离婚后一直单身,她喜欢这样的生活,一个人自由自在,虽然一直有男人痴心,但很少有能让她动心的。毕江明就不同了,他的痴心一开始就让林潇潇脸红,后来当听说他是澳洲人时,她的脸红就又有了一层深厚的意蕴——他们交往了那么久,他都没有告诉她他是澳洲人,可见此君的水准。林潇潇是A市电视台一个栏目的主持人,A市虽说也是省会城市,但毕竟是北方城市,老派古朴,哪能与南方都会K市相比!林潇潇想着K市想着毕江明,就不由得想立马去主任那儿请假。的确,她有请假的理由。毕江明已经在K市的某宾馆为她包了一个房间,包了一个月。明天,K市某宾馆的那个房间就是她的了。她为什么不去呢——到那个属于她的房间里去幽会毕江明(毕江明已经给她打过好几个电话了)。而且,她的节目已经都做完了,春节前的这一段时间没她的事了。这样想着,她就一天也不愿在这儿多呆了。

  林潇潇去了主任那儿,请假提前回老家过年,看望父母。主任知道林潇潇不是A市人,家在外地,提前回家看望父母,在家过年也属于正常,就准了假。再说,林潇潇平日很少回家,自己又单身,按照国家政策,也是有探亲假的。只是嘱咐她,春节过后,能提前回来就提前回来,没有必要呆一个月。林潇潇说,我尽量早回来,看情况吧。

  林潇潇收拾好行装,订好了第二天的飞机票,给毕江明打过电话后,就想起了她的一个朋友——她的一个女朋友。她顺手给这个女朋友打了一个电话,林潇潇告诉女朋友,她要到大都会K市过春节,她已经在那里包好了房间,一个月呐。女朋友在电话那头纳闷地问,你一个人跑到那个地方,还包房间,是钱多烧的吗?林潇潇笑笑说,我有一个男朋友,我们一起在那里过。女朋友问,是有妇之夫吗?林潇潇说,当然。不过,他老婆在澳洲,他在大陆经商。这大约是林潇潇在A市联系的最后一个人。

  林潇潇飞到了K市,毕江明在机场接她。林潇潇见了毕江明,就像见了久别的情人(虽然她与毕江明认识才不到半年,但属于一见钟情型)。毕江明人虽不英俊,但很会讨女人喜欢,又很有钱。林潇潇虽然不缺钱,但是,在她的眼里,有钱的男人有风度,有派头,她喜欢这种派头。林潇潇作为土生土长的中国人,老一辈的艰辛日子她是深知的,她最坚信的一句话是:三代才能出一个贵族。而在中国,还没出现一个能够富三代的人,哪里有贵族?就算现在有暴富者,有大款,可那又有什么用,骨子里依旧是一个贫民。而毕江明就不同了,他是一个骨子里的富贵人。他的眼神,他的一举一动,无不透露出他那个富贵三代的家庭的烙印,而林潇潇喜欢的正是这样的有钱人,这样的富人才真够派。所以,林潇潇第一次见他,就脸红了,就动心了。林潇潇从他的言谈中,就感觉到了她从书中读到的一些“贵族”的气息。后来,她更多地了解了他,才深觉自己的眼力不差。林潇潇对大陆的那些款爷真是烦透了,他们穷得只剩下钱了。而毕江明就绝然不同,他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透露着富贵。那种派头,真是让林潇潇沉醉,她和毕江明手挽着手走出了机场。

  在包房里,两个人可以说度过了“新婚第一夜”。毕江明作为已婚男人,他的投入使离婚三年的林潇潇第一次尝到了禁果的甘甜。为了第一夜的甘甜,林潇潇宁愿再离十次婚!林潇潇一边和毕江明做爱,一边做梦。她仿佛进入了异国他乡,处处美不胜收,毕江明把她带到了一个梦想的境地。那是她少女时就有的一个梦:那个很富有绅士气质的男人,那个骨子里富贵的男人,将她拥上了床,将她爱得淋漓尽致。她为了这个梦,拒绝了许多自我感觉良好的男士,伤透了这些中国男士的心。林潇潇做得都是异国他乡的梦,梦里的男主角都是“英国绅士”。并不是林潇潇不想梦中国男人,实在是中国男人太让林潇潇失望了:个个都是那么“既得利益”,个个骨子里都是那么“贫穷”,叫她想爱也枉然。

  林潇潇在绝望中坚守着自己的梦想。

  没成想好梦能成真。所以,在“真”中她也仿佛还在接续着梦。

  毕江明不仅在圆她的梦,还在扩大着她的梦的内容。

  她在做爱高潮中,不是一般人想象的叫床,而是问毕江明:这是真的吗?不是梦?

  毕江明边动作着边回答,是真的,也是梦。

  两个人在包房里如痴如醉地度过了一个星期。

  在第七天的这个夜晚,毕江明不得不说,明天我要回去了。这是毕江明和太太约好的回程时间。

  林潇潇很大度很识大体,虽然不舍,但她还是送走了毕江明。

  这时候,离除夕只有一天了。

  林潇潇一个人在包房里走走停停。在这一天的时间里,她只有回忆。回忆不仅充满了她的脑子,还充满了她的房间。好在房间里还有毕江明留下来的气息,林潇潇闻着这气息,回忆不仅生动,而且还鲜活。仿佛毕江明还站在这个房间里,还在这个房间的某一处活动着。所以,林潇潇在不断地与他对着话。她一个人边走边说,还做着手势,脸上的表情变化无穷。而毕江明也在回答着她的所有问题,有时候回答得不对,她就会进行修正。林潇潇就这样一个人演两个人的角色,表演得惟妙惟肖。表演累了,她会停下来,神色茫然地坐在沙发上,一派颓然的表情。的确,她一个人在这陌生的K市,如果不表演,她还能干什么呢?明天就除夕了,人人都在准备回家过年,可她却在这里等待毕江明的归来。毕江明已经跟她定好了,他大年初二就回来。如果她不想毕江明,在这个地点,这个时刻,她还能想什么呢?所以,她也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想毕江明。

  林潇潇就那么生动地表演了一天与毕江明在一起的节目。由于表演的时间过长,她一跌到床上,便睡着了。第二天一早醒来,她便对表演失去了兴趣,想到大街遛遛。她一走在街上,顿觉马路的清冷。除夕的这一天,马路上的人是那样的少,人人都已经(或忙着)回家,于是,马路上的繁荣不见了。林潇潇心里顿生一种浪迹天涯的感觉,在中国人民的传统节日——春节到来之际,她漂泊在外,没有停靠的码头,她只有一个人在清冷的马路上流浪。林潇潇虽然已经三十出头,可她的内心依旧充满了幻想,尤其是在爱情上,幻想从来没有离开过她。她自己就曾对朋友说过,如果没有幻想,她不知道爱情是什么。

  听说K市一些古旧的小巷很有特色,何不去看看。随着自己的这份心意,她走着走着,就拐进了小巷。

  小巷里静悄悄的。这里还保留着清代的一些古旧建筑。围绕着这些建筑该不该拆,各界人士展开了热烈的讨论。自从一个私人房主为了保住自己这祖辈留下来的房产,到市政府以死相胁后,这事就搁下了。这里确实和现代都市很不相称,可是,一些古建筑都拆了,这个城市是不是也显得太没文化了?林潇潇边走边看,并且脑中还不时地闪现着她从电影中看到的一些古装片的镜头。她丝毫没有注意这时候还有人在注视着她,或者叫偷窥?

  胡广东已经在这个小巷等许久了,他是在等一个女人。他为了这个女人曾经朝思暮想过。他给这个女人写过许多诗(他本不是一个诗人),他完全是因为有感而发,可这个女人却抛弃了他。这女人也曾对他甜言蜜语过,可很快掉转枪口,去攻击别的男人了。胡广东是最恨这样的女人了,他为了这个恨字,一夜一夜辗转反侧,难以成眠。在一夜一夜的辗转反侧中,他的恨已经攀上了情感的顶峰。所以,他就走出来了,他知道,那个女人就住在这附近,他要给那个女人一个最后的记忆。可是,说也奇怪,前些时,他已经给了这个女人一个毁灭性的打击,他坚信是这样的。可是,他却在一个商店里瞥见了这个女人依然在和一个男人在一起。他一次一次地问自己,难道那个“毁灭性”打击只是他的一个梦?他经历的那个夜晚的细节不过是梦里的细节?胡广东反复将梦和现实比照,他记着就在这个街口,就在一个晚上,他看到了那双迷人的眼睛,他扑了上去。首先塞住的是她的嘴,然后,他从容地将她的眼睛抠了出来——他一边抠一边说,再叫你美,再叫你美,看你还美不美了?他清楚地记得那女人只是“啊啊”地说不出话来。这女人一向用她的眼睛勾引人,这是胡广东最不能忍受的。一想到她的眼睛,一种强烈的毁灭欲就完全控制了胡广东。胡广东当初就是在这双眼睛的勾引下心神颠倒起来的,而他心神颠倒后,这女人就抛弃了他。另一个男人很快就成了她的猎物,这真是男人的不幸。胡广东觉得如果他不消灭这双眼睛,他不仅对不起自己,还对不起广大的男性同胞,还将有多少人被这双眼睛淹死。曾有一段时间,胡广东天天在这样的思维里打转,整个世界在他的眼前都模糊一片,只有这个女人的这双眼睛清晰地在他的眼前眨动。当他终于遏止不住地行动起来后,他的力量才算找准了地方发泄,那压迫他的想象才悄然退去。行动成了清除想象的一个最有力的武器。这个小巷,是那个女人回家的路,胡广东就常常在这个小巷的暗处等待。

  胡广东一边走着,一边掐着自己的肉,问自己:这一次不是做梦吧?他一直把自己掐痛了,才放心地说,不是梦,是真的。他还记得上一次他也是问过自己是不是梦,也掐过自己,最后断定不是梦。可结果却是梦:因为那个女人又出现了。一段时间以来,胡广东就分不清梦和非梦的界限。有时候他醒着,可看见的什么事都不真实,好像是梦一样;又有时候他在做梦,可他却觉着和真事一样。他为这个事儿很苦恼,他每天都会为是不是梦而无数次地问自己。他庆幸他的理智没有出现问题,还知道一遍一遍地问自己,以判断梦和非梦的界限。如果他的理智出问题了,他恐怕就分不出梦和现实的界限了,也不会一遍遍地问自己了。据此,胡广东对自己做出了这样的推断:他还没有犯精神病,他很正常。他和所有人一样,知道运用理智判断是非。

  只是一想起上一次的那事,胡广东就会陷入一种恍惚中。

  他明明记得就在这条路上截住了那女人,抠了她的眼睛,将她扔到了河里。眼睛是单独扔的,没有和尸体扔在一处。他还记得跑了老远的路,将女人的一双眼睛扔到了一个大垃圾场里。扔的时候,他还特别注意,没有把这一双眼睛扔一块,而是这里扔一颗,那里扔一颗。胡广东相信某种死后的命运,他觉得如果将这女人的尸体和眼睛扔一处,很可能在阴世,它们(眼睛和尸体)又找到了一起,又成了一个完整的组合。而分散地扔,这些器官就互相找不到了,就算是有来世,她也是个瞎子,一个找不到自己眼睛的瞎子。

  然而,居然是一场梦。在他的意识里,那么真实的事儿,居然是一场梦,她还活着,一双眼睛还在迷惑男人中活着。

  胡广东看到了这个女人,他坚信是这样的。只是他奇怪,这个女人在看什么呢?她一定是在等人,等一个男人吧。在这样的除夕夜(其实,此刻还没到夜晚,可胡广东就认定是晚上,也可能天暗,他的意识出现了混淆),她还在等一个男人,还在勾引一个有妇之夫(胡广东连想都不想就认定是有妇之夫),不让人家有妇之夫回去和孩子老婆过年,何等心肠啊!

  胡广东盯着林潇潇看,怎么看怎么像他的那个女人。可林潇潇在那儿走走停停一点都没有意识到巷子对过的这个男人。

  胡广东决定潜到她的背后去。在这个女人的背后,他可以下手方便些。

  林潇潇一边茫无目的地看着古巷,一边想起了毕江明。她想,毕江明在家里干什么呢,是不是正在和太太亲热,和孩子亲热?毕江明说过,他和太太已有三个月没见面了,他对太太还是很有感情的。一想到毕江明和太太有感情,林潇潇的心里就有一种说不出的酸劲。林潇潇虽然是个明智的人,也告诉过自己多少次,她和毕江明是不可能往婚姻上发展的,再说,她也不想结婚。可是,还是抑制不住吃醋,一种屈辱感悄悄爬上她的心头。她只配给人当个小妾,在任何正规的节日里,她都得让位给正配夫人。只要她不结婚,她就没法摆脱这种屈辱的地位,除非她再也不交往男人了(可是这又怎么做得到)。这样想着,林潇潇的眼神就更茫然了,而且在茫然中还有两滴泪水在闪烁。

  正当林潇潇泪眼迷离时,胡广东一步蹿了上去,捂住了林潇潇的嘴,和上一次一样。他首先要捂住这个女人的嘴让她发不出声,将自己早已准备好的海绵塞进林潇潇的嘴里,背剪起她的双手,用一块白布结结实实地绑了起来。在林潇潇还没有意识到什么的时候,他已经把林潇潇拖进了一个角落里。然后,迅速地抠出了她的眼睛,和上次一样,一边抠一边说,再叫你美,看你还美不美了,看你还勾不勾人了!林潇潇哭不出说不出,只是啊啊地乱叫着,街上一个人也没有。没有眼睛的林潇潇绝望地挣扎着,身子乱扭着,因为胡广东已经在掐她的脖子,她只是本能地挣扎。这个除夕顷刻间成了杀人夜——林潇潇做梦都不会想到的杀人夜。她为了毕江明跑到了这个陌生的都会,却不明不白地闯进了陷阱。这个杀她的男人是谁?林潇潇连想都来不及想,便已经伸腿了。

  胡广东见林潇潇不动了,他又开始了掐自己的胳膊。嘴里念叨着,不是梦吧?真的不是梦吧?他看了看四周,天空,大地,深感一切都是真实的。他将自己的胳膊掐出了好大的一个深印,带有紫色的深印,他看着这深印,说,有这个印为证,这不是梦。

  于是,他将林潇潇拖进了他事先准备好的一条大袋子里,扛到了他的车上(他早就准备好的车,他自己的车,出租车)。他上了车,将车开到了城郊的一条河边,然后,将林潇潇扔到了河里。看着河水滚滚向前,他又看了看自己胳膊上的深印,说,这是真的,这不是梦。我终于除掉了你这个女人,你这个害人精。你的眼睛还在我的兜里,我这一次要把你的眼睛埋到地里,就算应了你自己的话,“化作春泥也护花”。

  胡广东拿出自己随身带的铲子,挖了一个很小的窝,将两颗眼珠放到了窝里,然后,用土盖上了窝。干完后,他自己对自己说,这一次可不是做梦,总算干得干净利落。你就在这里化作春泥护花吧!你生前经常念叨着“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你整天情里来情里去的,就叫你死后也有情。

  毕江明初二如期回来了,却没有林潇潇的影子。毕江明问服务员,服务员说,林潇潇除夕晚上就没有回来,后来就一直没有回来。毕江明想来想去,搞不清林潇潇会去哪里。难道是回老家了?虽然狐疑,毕江明也没法给林潇潇老家去电话,因为他根本不知她老家的电话号码。再说,毕江明是林潇潇的什么人,在这样的隆重节日里,到处找林潇潇,是不是有点太放肆,是不是会闹出风声?毕江明只有沉默。他一个人在房间里住了一夜,便退了房间。他想,也许林潇潇又交上了新欢,跟着别人走了。林潇潇本来就是浮萍之人,跟别人走,也是很正常的事儿。这样想着,毕江明虽然不快,但也释然了。

  节日总是过得很快,热热闹闹的日子一转眼便与人们告别了。人们开始上班了,但林潇潇却永远不会上班了。电视台里的领导给林潇潇的老家打电话,家里人说,她没有回家过年,说是到一个朋友家过年了。这时,台领导才知问题不简单,台领导和同事们开始查访林潇潇的好友,没有一个人知道林潇潇的下落。

  而林潇潇走前,联系的最后那个人,她的一个女朋友——透露了她要到K市过春节的那位女朋友,过了年,就跟着丈夫出国了。所以,林潇潇究竟去了哪里,便成了一个永久的谜。没有人知道她的去处,没有人知道她的下落,她在人群中,突然销声匿迹了。

  (责任编辑: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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