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润（土家族）

　　人们常说，张家界的风光绮丽多姿，堪称人间天堂。可少有人知道，张家界境内有一条河却别有一番风景，那就是茅岩河。

　　去茅岩河漂流，与它零距离接触，是我魂牵梦绕多年的事。夏日，几个朋友相邀，说得我有些心动，于是终于成行。

　　茅岩河起点码头，位于湖南省张家界市永定区茅岩河镇，离市区约35公里。终点码头在永定区枫香岗街道办事处青鱼潭村，河道全长50公里。两岸悬崖绝壁，树木葱茏;河段多处险滩、急流，瀑布高悬，享有“百里画廊”美誉。它常年与土家族人相依相伴，被生活在这里的土家人誉为母亲河。

　　茅岩河水美，山美，人更美。伫立在茅岩河边，任由清风徐徐吹来，轻轻地抚摸在你的脸上，一切诗情画意，便在脑海里恣肆奔腾起来。那彪悍的土家汉子，清纯的土家姑娘，与绝美的山水，构成了一幅和谐统一的国画。

　　茅岩河，水的世界，土家人的魂。来到漂流码头，穿上救生衣，坐上皮划艇，船工足开马达，游船就如脱缰的野马向前奔去。靠两岸边沿的水，由于有树木倒影，形成了一排排绿色长条，宛如白布上织出的绿条纹。刹那间，河水就变成了清一色嫩绿。

　　不一会儿，前方有白色的云朵在翻滚，须臾，船便驶入云层之上，头向下栽去又接着昂起，随着船只的起伏，浪涛一波波涌来，肆意进入我们的身体。我不由得有些紧张起来，绷紧了神经，跟着飞快地船只，一起纵横驰骋起来。

　　一会儿，像雄鹰展翅，飞向腾起的一波浪花;一会儿，又如离弦之箭，冲向一马平川的水面。好久，我的心才慢慢安静下来。当我还未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时，只见不远处有一条条白色的布幔高挂在悬崖上。瞬间，布幔便像狰狞的怪兽狂笑着，从陡峭的峰腰中跳下，从我们的头上飞打下来。顿时，大伙便淋成了落汤鸡。隔一会儿，白浪又从一个岩洞中飞泻而下，朋友们大叫着：

　　“快看瀑布，好漂亮啊！”

　　还没看分明，游船又在水中跳起舞来，颠簸得让我们前翻后仰！好家伙，衣服又被水“亲吻”了一次。就这样，河道中时而激流，时而险滩，一路飞奔而下。

　　在大伙的尖叫声中，朋友“公正”先生首先发起了战争。只见他眯起小眼睛，嘴角向上一翘，左手把竹子做的气枪筒插入水中，右手把牵引往上一扯，灌满了一桶水，对准邻船的人，奋力射去。

　　开了这个头，几船人便相互浇水，纷纷打起了水仗，连船工也加入了这一行列。

　　正当大伙闹哄哄时，船工背后坐满人的一条小船，穿梭着逆流儿上，跑得飞快。看到这个光景，他有感而发，指着欢腾咆哮的河水，幽幽地说道：

　　“以前没有发动机，全靠手工撑船，从下游上来，船是用绳索拉的。现在，有了机械，快多了。”

　　这时，我头脑中浮现出喊着粗犷号子、打着赤脚、赤膊、肩背绳索、逆水行舟纤夫们的身影。为了养家糊口，他们常年挣扎在这茅岩河上。他们中，有男的，也有女的;有老年的，也有年轻的。他们肩上的一道道伤痕，见证了血泪凝结而成的一段悲怆的历史。

　　想到这里，我的思绪瞬间在水面和峭壁之间凝固。那山谷中，到处回荡的，都是挥之不去的“呵嗨”“加油拉啊呵嗨”之声。我的心，在沉重滴血。

　　往下望去，水中的岩石、水草清晰可见。一条条可爱的鱼儿，摇着尾巴在尽情畅游。水浅处，偶尔也有树木倒影。河水心无旁骛地向前流动着。也许，它要忙去花岩电站，以不误晚上发电照明;或许，它要赶到成潭水厂，给人供水;又或者，要赴洞庭湖给鱼儿养料。也许，这些都不是，它真正要奔去的地方是那辽阔的大海。

　　正冥想间，身后传来土家男人高亢的歌声：“马桑树儿搭灯台吆唉，写封书信与姐带吆唉，郎去当兵姐在家吆唉，我三五两年不得回吆唉，你咯移花别处栽吆唉......”

　　歌声还未落，缠绵的女高音紧接着响起：“马桑树儿搭灯台吆唉，写封书信与郎带吆唉，你一年不来我一年等吆唉，你两年不来我两年捱吆唉，钥匙不到锁不开吆唉......”

　　茅岩河，山的王国，土家人的根。寻着歌声方向，河道两边是刀削似的绝壁，山体与水面几乎成90度的直角。山上郁郁葱葱、苍翠欲滴。山上，满是高大的乔木;然后是绝壁;绝壁下面是浓密的树木;再往下，是一层小一点的峭壁;峭壁下面就是矮小的树木或者灌木丛了;邻近河水时，是清一色的盆景树;然后就是裸露的河床。整个河道两边的山体，几乎都是这种格局。岩石与树木相间着生长，演绎着经典的木石奇恋。

　　这不由得让我联想到《红楼梦》中贾宝玉与林黛玉的爱情。一个是风流倜傥的富家公子，一个是心思敏捷的妙龄少女。他们初相见时，宝玉说这个妹妹是曾经见过的故人。众人都笑话他说痴话。其实，他们前世便是有缘人，为了报答他对她的守护和浇灌，她要给他来世一生的泪水。于是，他们在今生相爱了，她爱得干脆、纯净;他爱得热烈、专注;她用眼泪实现了对他的承诺;他用出家当和尚兑现了给她的诺言。说什么“金玉良缘”，怎敌得过“木石前盟”。纵然宝姐姐才华横溢、贤惠周到，他心里、眼里无一不是那个爱使小性子、弱不禁风的林妹妹。原来，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啊。

　　“雪莲，在想什么，快看那些石头。”

　　正在思绪翻腾间，队友“旗袍”一声大喊，把我拉回到现实。须臾间，游船已经使出好远，前方满眼碧色岩石。

　　这种没有植被的地方，要么万仞绝壁，闪着白光，如卫士一样守护着茅岩河;要么怪石嶙峋，张牙舞爪;裸露的河床上，那些小石头姿态万千。在中途歇息处，有朋友捡几个形状奇特的石头带回家，以示纪念。

　　这种有层次的树木花草布局，给茅岩河穿上了一层以绿色打底的彩装，也使它雄伟中增添了些许柔美，以便刚柔相济，和谐统一。你看，那些高大的乔木立在山顶上，仿佛给白色的绝壁披上的一头秀发;那岩石中倒挂着的青松、古木，似老人的胡須;那漫山的绿草、野花，与人身上的体毛如出一辙。

　　正看得呆时，一群白鹭从半山腰飞出，在空中盘旋几下后，飞到了对岸，鸟雀也不时鸣叫着，奏着交响乐。船行至窄的转弯处，两边的山体像两个门框，头顶上的白云分出几层，像棉花一样挂在框子上，大片大片移动。天空也湛蓝湛蓝的。置身其中，仿佛走在绿色梦境里。坐在游船上，感觉青山也在一座座往后移动。

　　再往前，头顶上，连接张家界和湘西自治州的鸭坪大桥，犹如一道天上彩虹，横跨在河流的上空。

　　河道旁边，唢呐、洋鼓洋号交杂着声声响起，一打听，原来是一户人家正在办喜事，迎亲的人群穿红挂绿，一路喜笑颜开。

　　茅岩河，历史的河，土家人的脊梁。在茅岩河的起点—茅岩河镇的议事坡下，曾挖掘出汉代古墓。议事坡，顾名思义，就是商议军事的地方，据当地民间口口相传，那是汉代名将张良，与他的部下经常讨论军事的地方。

　　游船途经的三家馆乡居马庄村，传说，就是当年杨令婆拴马的地方。当地人有板有眼地说着当年的历史故事。

　　而今，当地人还保持着尚武的习惯。时常进行武术比赛。

　　茅岩河，一条惠民河，土家人的幸福源泉。起点码头的温泉水一年四季长流不断。简陋的水池，从中间以砖头墙相间隔，分出男女浴池。当地人劳累了一天后，跳入中，泡一个热水澡，洗净一身的泥土和疲惫，开着荤素夹杂的玩笑，嬉闹不停。特别是冬天，那边男人们在开玩笑。这边女人们洗衣服、洗菜，顺便再逮一个澡，唠嗑着家常。年纪轻点的，指着彼此美丽的胴体，嬉笑打闹。

　　茅岩河，它是土家人名副其实的母亲河啊。

　　责任编辑 徐海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