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尝石头饭
年年天赦日,半坡岩饭节。
梆硬的石头与柔软的米饭是怎么扯上关系的?说来惭愧,我曾经在这里工作过几年,却从未品尝甚至没有见过半坡侗寨的石头饭。据说吃过此饭,浑身充满神力。半坡的朋友阿勋和阿标如此热情,三番五次发出邀请,再不去就有点不近人情了。
暂时找不到同行的伙伴,只得一个人驱车前往,上午十点左右抵达,全程皆为平坦洁净的水泥路。半坡侗寨的寨门两侧,芦笙队一字排开,阿妹阿嫂们扯起长长的红布条拦门,给来宾们敬酒。笙歌阵阵,笑语连连,比过年还热闹。
进得寨来,活动仪式就要开始了。宽阔的款坪上人潮涌动,家家户户将最好的供品和招待客人的饭菜用扁担挑出来,整整齐齐摆放在地上,有簸箕装的中草药、木桶装的腌鱼腌肉、大碗装的鸡鸭肉、盘子装的瓜果蔬菜,还有竹篮装的滚圆锃亮的盖得严严实实的干白瓜瓢……这葫芦里面装的什么呢?只看得我们眼花缭乱,食欲大开。
寨佬一脸威严,健步走上前台,拿起话筒干咳两声,全场瞬间鸦雀无声。一通欢迎感谢的话之后,寨佬用侗语念念有词,想必应该是祭文吧,挺神秘的,众人脸上写满了虔诚。寨佬点燃一把香纸,前吼后合,前引后跟,示意队伍开拔。紧随其后的,是四名彪悍的侗家汉子抬着的一尊坐着的塑像,还有男男的各式供品。长长的队伍沿着长长的石板路,向寨子深处蜿蜒前行。
我借机细细端详这尊不知何处请来的坐像:很明显,是一尊女神像,与真人尺寸相当,面容姣好,慈眉善目,平视前方,年轻而端庄。可以肯定,她绝不是侗族人逢年过节都要祭拜的祖母神阿萨。
行进的路线,先拾级而上,到半山腰的鼓楼,再顺势而下。沿途都是干栏式吊脚楼,依山而建,一级一排楼、一阶一栋房,走廊连走廊、屋檐挨屋檐,层层叠叠、错落有致,没有布达拉宫的富丽堂皇,但有布达拉宫的气势辉煌,朴素自然而又如此超凡脱俗。
让我倍感新奇的是,村民的房前屋后和路边的空地上,散布着一株株神秘的花卉,似曾相識又叫不出名字。墨绿的叶片如芭蕉般宽大,张开双手捧出铁树雄花般的圆柱形的茎,茎的顶部盛开莲状的花蕊,时而蝴蝶飞舞,时而蜻蜓禅定,恍恍惚惚间我仿佛瞧见那尊女神已经飘坐其上。
这奇妙的感觉,伴随着零乱的脚步,直到女神像回到村头那座孤独的神医堂里,安坐于香火熏缭、百草开光的神位上。
男人们继续吹响芦笙在前面带路,女人们挑着竹篮瓜瓢、抬着箩筐簸箕,列队朝村外走去。弯弯曲曲的侗布青、侗衣黑、侗银白,在碧水蓝天的映衬下更加光彩夺目。
出村口寨门百余米,从左侧陡峭的山路下到深深的河谷,一块巨大的天然奇石兀然而立,占据了半边河床。也许因了它对激流的阻挡和这方空灵山水的呵护,巨石下方竟衍生出一方不宽不窄的草坪来,花木繁盛、斜昀击水,浑身上下顿时神清气爽起来。此处便是今天最主要的活动场所——天赦石和龙凤滩。
村民们将供奉的药材摆放在这块巨石之上,其他供品置于巨石前的草坪,寨佬如歌如述、焚香领祭,众人垂手聆听、亦步亦趋。此时此刻,鸟兽息鸣,瀑流声低,奇妙的幻象再次显现:那块灰白的巨石化作祥云一朵,女神端坐在似曾相识又叫不出名字的花朵之上,随祥云缓缓升起,在枝头悬停徘徊,幽谷里的烟岚朦朦胧胧,久久不散。
人群的一阵骚动,将恍惚的我唤醒。侗家阿萨阿妈将一个个滚圆锃亮的干白瓜瓢的盖子打开,熟悉的味道芳香四溢——她们正在向大家分发糯米饭!身居外围的我,一个分神就错失了一坨附着神力的糯米饭。正自懊恼,突然有人拍拍我的肩膀,扭头一看,却是一位慈祥的阿婆。她俯身将身边的干白瓜瓢的盖子打开,用那双粗糙干裂布满老茧的沧桑的手,抓一坨糯米饭递给我,然后顿了顿,又抓了一坨糯米饭递给我。我左闻闻,右闻闻,忍不住猛咬一口,喷香!祖母的微笑,母亲的唠叨,从脑子里瞬间闪过。这两坨附着神力的糯米饭,我一定要带回去给家人尝一尝,求一份平安健康。
这一尝,这一念,让我归心似箭,根本没有心思参加接下来的合拢宴。不过,回程前,我匆匆匆忙忙瞟了一眼,那宏大的场面,亦令人十分震撼。朋友后来跟我说起,那顿合拢宴居然是天下唯一的千人药膳宴,就这么错过了。
现在,我终于知道,天赦日一般每年四次,乃天帝赦免众生罪过的吉日,最利于消灾化煞,祈福祈寿。此四日,即春戊寅、夏甲午、秋戊申、冬甲子。半坡的岩饭节,惯常用的是秋季的戊申日,美其名曰半坡天赦健康节,已列入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
半坡石头饭,一份独特的文化大餐,如此回味无穷。
女神医婄欧
秀丽端庄的女神,她的名字叫婄欧。今天就让我们穿越两百年的时光,来到清乾隆年间,去探访传说中的女神医婄欧。
话说皇都侗寨的欧氏一族,于明末清初辗转迁徙到此安家落户。虽说是块风水宝地,但随着人丁兴旺、族盛业宽,所开田地和辖区已难以满足发展需要。开疆拓土的重担自然落到年富力强、英勇果敢的婄欧的父亲身上。
年轻帅气的欧父,带着新婚的妻子,告别昔日生养的家园,搬到十多里开外的深山老林中的半坡侗寨,择梁难山的一角建房而居,过起了刀耕火种、男耕女织的小日子。翌年,女主人生下一女,来不及取名,大家就先“婄欧、婄欧”的叫着,结果叫了一辈子,直到今天。“婄欧”即“欧家女儿”的意思。此女生来聪明伶俐,乖巧听话,不哭不闹,脸上总是带着一丝和善的微笑。
婄欧五岁多的时候,有一天,壮实的父亲突然卧床不起,甚至一天比一天严重,母亲心急如焚却又不知所措,这偏远幽深的大山里,到哪里去找郎中呢?危急时刻,年幼的婄欧悄悄地跑出屋外,在田间地头和坡坎山林中左挖右扯,寻得一捧花花草草、树叶根茎回来,要母亲赶快熬给父亲吃。母亲甚感惊异:“闺女小小年纪,怎么可能懂得采药配方呢,难道有天神点化她吗?”母亲将信将疑,连忙生火煨药,把浓浓的药汤端到床前,喂给婄欧的父亲吃。约一个时辰,父亲从迷糊中清醒过来,说不痛了,得干活去。他边穿衣服边问,“哪位郎中这么厉害?我一喝下去就感觉舒服多了。”妻子说,“是我们家婄欧呢。”父亲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后来,不知从何时开始,婄欧家的房前屋后长出了一丛丛似蕉非蕉的植物,中间圆挺的茎高挑秀丽,几年后还开出硕大奇美的花朵,持续数月不败。家人不小心受伤出血或莫名中毒,婄欧就取其花茎榨汁敷于患处止血、解毒,屡试不爽,父母啧啧称奇,难以理喻;附近的人家但凡有人生病,都向婄欧找药治,母亲心疼她年纪尚小,便陪同一起去田间地头和山坡上采挖药材,在婄欧的指导下配制使用,果然见效。婄欧天赋神医、妙手回春、助人为乐的传奇故事,一传十,十传百,轰动了湘桂黔方圆数百里的侗乡苗寨,每天来此求医问药的人络绎不绝。据说通往婄欧家一条几公里的羊肠小道,因常年的人踩马踏,变成了宽阔的大马路,屋边拴马的草坪,就是现在的遗址凉马场,放马吃草的那条狭长山谷,被人们称为亚马冲。
婄欧的神奇医术和仁善美名,却招来一伙外地庸医和土匪山贼的妒恨和联合算计。他们假装病人上门求医,趁月黑风高,将毫无防备的婄欧一家毒晕,五花大绑塞进黑咕隆咚的袋子里,连人带财一并劫走。他们利用婄欧的医术和善良,以其父母性命做威胁,押着她四处行医卖药,哄骗榨取病人的信任和钱物,赚了大笔不义之财。婄欧多次反抗无果、又不忍拒诊和见死不救,在颠沛流离中痛苦不堪,内心倍受煎熬。那一年,她才十四岁。
后来,一位广西人偶然路过某地,见这伙恶徒打着神医的幌子大肆接诊和兜售药材,他一眼就认出那位弱小的女孩正是为其母亲治好眼病顽疾的恩人婄欧,甚觉蹊跷,便乔装潜入,探得实情,想方设法将她救了出来。
回到半坡多日,失魂落魄的婄欧仍然没能缓过神来,也许是担心匪贼再度加害报复,她决定离开这块生养她的土地。感念四里乡邻的恩德,放不下侗寨亲人的安康,她将德高望重的几位老人请到家里来,亲自下厨做了一顿丰盛的药膳宴招待他们,像交代后事般向他们传授很多草医良方,同时还泄露了一丝天机:半坡的寨脚有个瀑布,瀑布下面有片龙凤滩,龙凤滩上有块大石头;要想求得健康长寿,人们只需在每年秋季的天赦日这天,抛弃一切私心杂念,带上糯米饭和中草药,到此处焚香祭祀,和大石頭一起吃顿饭,病痛就会少了。
当天夜半,狂风大作,暴雨倾盆。天放亮,人们才发现婄欧一家已人去楼空,房屋四周的蕉状植物和其他药草全都枯了枝、落了叶。从那以后,人们再也没有见过他们。有人说她皈依佛门、当了观世音菩萨的善财童子,有人说她归隐山林、炼丹成仙了,也有人说她云游四方、济世救民去了。虽然婄欧不知所踪,但她家的屋场、晒药台、水井、石碓、拴马场还在,代代相传的侗医妙方还在。她的奇美、善良,一直都在半坡群众和侗乡人民心中。
每年秋季的戊申日这天,家家户户备好香纸和糯米饭、酒菜佳肴,自发来到龙凤滩溪谷中的大石头上祭祀,拜请女神医婄欧为人们消灾赐福、祛病强身。大家载歌载舞,听款歌、吹芦笙、跳哆耶,然后席地敬天,在梳桐流响、溪潺风轻中,与天赦石神交、对饮。
神医婄欧,人们心中永远的女神。?
半个半坡人
我的半坡之缘,始于二十年前。
应该也是秋赦日前后,一纸薄薄的派遣单,让我结束四年的寒窗苦读,从跳出农门的喜悦中回到家乡从事农村工作。当时的正式职务有两个,乡团委书记、党政办秘书;非正式职务,就是半坡村的驻村干部。
半坡是全乡最偏远的一个村,但交通还算“便利”:进村的山路有三条,一条从名叫阿辫的狭长山谷迂回而入,一条从头寨的寨头田塅拾级而上沿山梁盘桓进村,一条沿下盘的河谷前行至五六里时左走亚马冲抵达半坡。其实还有一条宽阔的大马路,从山脚拐到山顶,再从山顶溜下山脚就到了。那个年代汽车是个稀罕物,公车私车没几辆,公路寂寞得可怜,一路杂草丛生,苔花惹眼;就算偶有人经过,不是打柴的樵夫,就是下村归来的乡干部。记得有一次到半坡开村民会议,回来时已近午夜,我驾驶乡政府仅有的一辆公车——老旧的永久牌自行车从坡顶往下滑行,走着走着,手电筒在颠簸中突然熄灯,车也刹不住了,阴凉的风从耳边嗖嗖而过,浑身起鸡皮疙瘩,脑海里全是当地村民讲的山里的诡异事件,心想这下完了,肯定撞鬼了……嘭!车子猛然撞上一块硬物,我连人带车翻到草丛中。我呸呸呸吐了几口水,把车子扶起来,借着繁星的点点微光,慌不择路、连滚带爬地回到乡里。次日进村,我刻意从那里经过,令人倒抽一口凉气:昨晚翻车之处,再出去几步,就是数十米高的悬崖峭壁。提前将我绊倒在地的,是两棵遗落路边的、带刺瓣已脱叶的植物,它倔强的根,深深扎进泥土里。
这以后,我再不敢骑车下村了,宁愿走几个小时的羊肠小道或夜宿村民家中。
老欧家是我惯常光顾的定点住户,隔三差五就会住上一两晚。听到我的脚步声,那条爱叫唤的狗儿就会摇着尾巴迎接,那只老母鸡也会带着一群小鸡慢跑过来,他家的门似乎也认识我,轻轻一推就开了——门缝边的那条细长的麻绳,只需轻轻一拉,门栓就自动解锁了。这个秘密机关,只有我知道。主人老早就放话,如果他到山上田间做事去了,你自己看桌子上和锅子里,有吃的只管吃,没吃的自己动手做,因为你是半个半坡人。于是生火煮饭、洗菜下锅,就像自家一样随意。最喜欢他家的酸豆角和酸萝卜,开胃口、好送饭,又不需下锅炒,是我们懒人的口福和特供菜。
老欧公道实在,当过多年的村干部,在村里德高望重,被群众选为村委主任。当年我驻村的一项重要任务,是催缴农业税和统筹费。先是开群众大会传达宣传、下发到户通知单,然后看时间进度上门催缴。老欧负责带路,我负责吆喝。
那天收效甚微。最后一家的户主外出打工,只留阿嫂、阿妈和两个小孩在家。我们的到来让他们很不自在,满脸歉疚之色,不停地说男主人还没寄钱来,家里实在拿不出,可不可以直接用稻谷抵扣?我知道拿实物太麻烦,要从楼上的谷仓挑出来,找车子拖过那边山,然后按收购价卖给粮站,把钱交到乡财税所销号……眼看难以完成任务,我咬咬牙,答应了。阿嫂和阿妈笑逐颜开,非要留我们吃晚饭不可。年老的阿妈颤巍巍地下楼,去猪圈边摸索了好一会儿,拿上来七个鸡蛋;阿嫂赶紧升起炊烟,从尘封多时的坛子里掏出腌鱼来。侗家人向来热情好客,路遇生人都会问一句“您来啦”,如果有干部来家吃饭就更加荣光。而此时的我,却浑身不自在起来。
醇香意浓的米酒上桌,我和老欧互敬了两大碗,没想到阿嫂也端起酒碗,劝我们再添一壶。七个煎蛋,阿嫂夹给阿妈和两个小孩各一个,我和老欧各两个。酒过三巡、酒足饭饱、酒醉心明。我找来两个蛇皮口袋就上了楼。没有秤,就大概加估计,阿嫂担心分量不够,又加了满满一撮箕。
扛着谷子走在石板路上,头重脚轻,摇摇晃晃。我知道,老欧极不情愿撮人家的谷子,而且还要暂存到他家里去。正胡思乱想,我一脚踩空,直接翻滚到两米多高的路坎下面。“没事、没事!”借着酒劲,我连忙爬起来,拍拍身上,扛起袋子继续走。
回到老欧家,已经很晚了。“出血了!”老欧发现我的右腿裤管一片殷紅。“我去找药!”老欧快步出门去了。不过三五分钟,老欧就割来一截药草,捣成汁液叫我喝下,说是让我醒醒酒;药渣敷在我被乱石划的又长又深的伤口上,用白纱布缠了好几圈。醉眼朦胧中,我发觉这药草跟我上次翻车看到的植物非常相似。
次日醒来,只觉浑身酸疼,脸上、手上、背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实在尴尬难堪得很。这时,我忽然想起母亲在我上班前交代的话:“儿啊,你现在是国家干部了,千万莫做拿人钱财、拆桥破屋的事哦!”
这一跤,把我摔疼了,也把我摔醒了。每每想到自己曾是半个半坡人,我就浑身不自在起来。
亚马冲奇遇
半坡的天赦健康节内容太丰富,我实在没有太多的时间细细品味、品读。我得尽快把糯米饭带回去,与家人一起感应神医婄欧的恩德。
回程之前,我在人群中寻寻觅觅,想见老欧一面,只为一声问候、一个道别。
老欧七十有六了。虽然满头白发、一脸沧桑,但目光炯炯、精神矍铄。他见我的第一句话就是:“小吴秘书,我早就看到你了!”然后伸出粗糙的大手,握住我惶恐的嫩手。言谈举此间,满是他对优秀民族文化传承的忧愁和焦虑。他在担心半坡的民间药方和收集、创编的海量的侗族芦笙曲谱没人接手、没人学习、没人读懂。
“我已经七十多岁了!”他反复强调着这句话。这份浓浓的乡愁,竟让我无言以对、无地自容。
正准备转身离去,我忽然想到了什么,对着屋边的几棵多次谋面未曾问得尊姓大名的药草指了指。老欧似乎看懂了我的心思,伸出大拇指高声说:“地涌金莲,好药材!”
明白,或者不明白,纠结多年的心终于放下。
由于人车过多,进村的公路实行交通管制,回程只能走村后的备用公路。这条路经过的地方,就是当年求医人问诊神医的亚马冲。也许过于相信自己的驾驶技术和新车越野性能,因停车太靠近陡坡的内侧路面,左车轮陷入浅沟,致使驱动轮附着力不够,试了好几次都爬不上来。垫石头和茅草,根本不管用;倒行几步再加油门前冲,还是上不去,且越往后越接近草丛中的深坑。
孤立无援,万般无奈,垂头丧气。半坡侗寨,正以他独特的方式留客,试图留住一个半个半坡人的归心。我默默地想。
忽大忽小的人声从坡脚缓缓而来,四个大人,两个小孩,我都不认识。他们从车身旁经过,慢条斯理地往前走,不时回头看看。我欲言又止,终究没有开口求援。中等身材的那位男子停了下来,往我这边望了许久,对同伴说:“他的车好像困住了,我们去帮忙推推车吧!”
“不好意思,麻烦各位了。”我的脸一边流汗,一边烫得厉害。我坐进驾驶室里,听着他们齐声喊到“一、二、三……”时候,顺势猛踩油门,脱险成功!把车停稳,我赶忙下车道谢。他们摆摆手,只顾低头帮忙整理路面。我把糯米饭拿来递给两个小孩,他们一口拒绝,说这是给家人求的安康,怎么可以转让呢?我又从后备箱中取出几瓶矿泉水,他们接受了,反倒向我说了好几声谢谢。他们高高矮矮的背影在我感激的目光中,消失在弯弯曲曲的山路上。
感慨良久,我发动车子,沿着几位好心人走过的路前行。可是直到走出亚马冲,也没能追上他们,只看到山坳上的路边,长着几棵地涌金莲,开着奇美、端仪、仙羡的花。
我忍不住停车驻足,回望熟悉而牵念的亚马冲。那些花花草草、藤藤树树,仿佛都变成了遍地金莲,一山山、一冲冲、层层叠叠蔓延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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