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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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道侗族自治县位于湖南省怀化市最南端,处于湖南、广西、贵州三省交界处。历史上,通道县为楚越分界的走廊地带,素有“南楚极地”“百越襟喉”之称,是通往中国大西南的要道。扭转中国工农红军命运的“通道转兵”,就发生在这里。
戊戌年初夏,当漫山遍野的毛竹舒展着翠绿的身姿,抖擞羽叶,迎接着又一个蝉鸣季节到来的时候,我随着中国多民族作家一行,来到了充满着芦笙恋歌的湖南通道侗族自治县,参加了侗族一年一度的“大戊梁歌会”,体验了侗乡的民族风情,走访了革命遗址。归乡半月有余,伴着芦笙飞越山水间的“呀啰吔”开场侗歌,还在耳邊萦绕;层叠而起的侗寨木楼,依然在脑海里加码呈现;一张充满着青春活力热情包容的侗乡人的面孔,无不感动着我的心灵。那坡,那寨,那人,犹如电影胶卷的画面,化为种子,深深植根于我灵魂深处的沃土里,仿佛已经萌芽了。
每一个民族,都有着自己美丽的爱情传说。汉族的“梁祝”与“牛郎织女”,壮族的“刘三姐”“百鸟衣”,撒尼人的“阿诗玛”等,故事情节各不相同,人物性格各异,反映的现实几乎都是一致的,都是与强权作斗争追求自由的故事,而且都附上了神秘的地域色彩。居住于三省交界的侗族,也有着自己的爱情经典传说:在很久以前,古州(今贵州榕江地区)有个后生名叫闷龙,与东伍(今湖南通道牙屯堡地区)美丽动人的肖女相爱,他们经常相会于“梁蒙”。驻守三省雄关的牙将对她垂涎三尺,欲娶之为三房,肖女的父母迫于权势,竟同意把她嫁给牙将,但肖女却爱上了在她家做工的勤劳憨厚、十分贫苦的长工闷龙。为了能够长相厮守,大戊之日,他们相约私奔。在牙将人多势众的追击下,闷龙与肖女双双在梁蒙山上殉情。后来,每年在谷雨前三天的“大戊”之日,来自湘、桂、黔边区的青年男女,身穿盛装,云集在通道县牙堡屯乡的梁蒙山坡上,对唱山歌,以此纪念闷龙与肖女冲破封建礼教、自由结合的千古绝唱,便逐渐形成了具有侗乡风格的大戊梁歌会。
4月17日早上,通道文化旅游推介会在双江河畔的通道县城举行。来自全国各地的几十位多民族作家和侗学专家参加了盛会。其间,《民族文学》副主编哈闻、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学会秘书长赵晏彪分别把“中国作家协会《民族文学》杂志社创作基地”“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学会创作基地”牌子授给了通道。这次通道侗乡的采风之行,主题为“多民族作家看通道”,是中国作协《民族文学》杂志社与通道县委、县人民政府联合举办的一次文学笔会活动。我们“多民族作家看通道”一行十几人,于4月16日中午,已经抵达通道县城。吃过午饭,稍做休息,“看通道”的队伍乘上了打着“庆祝改革开放40周年‘中国多民族知名作家看通道”横幅的大巴,前往芋头侗寨考察古建筑。芋头古侗寨位于县城西南9公里的芋头村,始建于明洪武年间,至今已有648年历史。2007年被评为首批中国景观村落。拍摄于二十年前的电影《那山那人那狗》,就在芋头侗寨取景。主演为滕汝俊、刘烨和陈好。影片讲述了一个发生在20世纪80年代中国湖南西南部乡间的邮路故事,先后获得过金鸡电影节、蒙特利尔国际电影节、印度国际电影节等大奖。三年前,我是在自己的家庭影院里,观看了这部电影。湘西芋头侗寨的山光水色,犹如一幅幅绝美的画卷,充满着侗乡色彩的“呀啰吔”篝火歌声,还有那浓浓的父子情,人与灵狗之间的情感,深深地打动了我。这几年间,我数次观看了《那山那人那狗》,每一次观看,都有不同的收获。也许,这就是一个精雕细琢的艺术品留给人的美好享受吧!
在电影《那山那人那狗》片段里,其中“我妈说,山里人住在山里,就像脚放在鞋子里,舒服”这一经典句子,已经成为了侗族人热爱家园的真实写照。陈好和刘烨那段初次会面的表演,融入了大地田畦油画般的美景。当我掩眼准备入睡的时候,那个画面会触动着我的灵魂,那群少女们清纯的面容和荡漾在山间风铃般的笑声,会惊扰着我的梦境。当一切来到的时候,我又显得很平静了。走在芋头侗寨的山间侗楼石子古道上,脚板与石块相互亲昵着,感觉自有一番情趣。
在寨子的坡顶,我们一行观看了侗族情景音乐剧《行歌·玩月》,体验了富有特色的“高山流水”酒戏,参观了“龙脉鼓楼”。下山的时候,我提到了《那山那人那狗》电影,同行的县人大副主任、分管通道县侗族文化遗产项目申报工作的杨庆生先生告诉我说,《那山那人那狗》电影,成就了通道的芋头侗寨,也成就了当今巨星刘烨陈好。当年,带队拍摄的就是我们的通道“花哥”杨旭昉先生,他就在我们的队伍里呢。杨主任指着一位穿着红色短袖、头发微微上翻的先生说,他就是杨旭昉先生。我走过去,与杨旭昉先生握了手,谈起了那部美丽绝伦的电影。杨旭昉先生告诉我,他是汉族人,20世纪80年代初期,他从部队复员,分配到通道县工作。当他踏上这片土地之后,深深地爱上了这块包容其他民族兄弟的热土。他把自己一生最美的时光,都献给了侗乡的文化事业。现在虽然退休了,可他还在主抓着通道县文联主办的文艺期刊《三省坡》,继续为通道的文化事业奉献余热。
杨旭昉先生是湖南宁乡市花明楼人,因长期在外漂泊游荡,为了不忘记故乡,故用“花明居士”发表文学作品。在怀化文学圈,大家都把他叫“花哥”。他在通道县任过宣传部副部长、文联主席等职务,现已退休。电影《那山那人那狗》拍摄期间,杨旭昉任宣传部副部长,县里把带队拍摄、取景协调的任务交给了熟悉侗文化的杨先生。那时候,交通不便,摄制组一进芋头侗寨,就要连续拍摄几个昼夜,辛苦的程度,那是难以想象的了。杨旭昉对侗民族文化,有着自己独到的见解。他说,有史以来,侗族是一个比较富足的民族。他们选择山清水秀土地肥沃的地方群居,互爱互助,彼此依靠,过着“阡陌相通,鸡犬相闻”的桃花源式田园生活。侗族是一个包容其他民族文化极强的民族。包括汉民族在内的儒家文明符号,在侗寨里都可以体现出来。比如“夫子庙”“孔庙”等,在很多的侗寨里都可以看得到。其他民族崇尚男主女次,而侗民族却以女性为上尊。在侗族的宗教信仰中,最重要的是萨崇拜。侗乡南部地区普遍崇拜的女性神,称为萨岁意为始祖母,是最高的保护神。侗寨里,都建有萨坛,有的大寨子,还建有好几处,是用来礼拜始母的神坛。每到盛大的节日,侗寨男女都身穿盛装,在萨坛前踩歌堂,吟唱《萨之歌》,歌颂萨的功德,祈求萨的保佑。侗族人对女性的尊重与崇拜,那是很特别的,你看,芋头寨的鼓楼,上面镶着的龙凤图腾,都是凤在上龙在下……
“退休了,您住在哪里呢?”我问杨旭昉先生一个不该问的隐私问题。杨先生是这么回答的:“我儿子在上海创业,买房了。对于我和老伴来说,上海太远了,我们经不起舟车劳顿的折腾,也住不惯车水马龙的城市,还是在侗乡通道居住比较好。这里空气清新,山水如画,好着呢!”言语间,让我感觉到通道侗乡真是一只关爱人的鞋子。而“花哥”杨旭昉,以及一个又一个来自各地的通道建设者,变为了“脚板”。“脚板”遇上合适的鞋子,再也不想挣脱离开了。
2
4月17日早上的旅游推介会过后,载着作家专家的车队,从县城出发,直奔牙屯堡镇,去参加通道侗族一年一度的大戊梁歌会开幕式。车子从县城出发,经209国道,转更水线再到牙屯堡,全程四十多公里。更水线路面不算宽,两部大巴迎面而来,也得小心翼翼地避让,才可前行。要是在拐弯,如果司机稍有粗心,可能会有刮碰的危险。一路河流山川相伴而行。路的两旁,是草长鹭飞树木繁茂的低矮山丘。一栋栋紫绛色的木楼倚坡而建,点缀着素绿色的山野,颇有一番暖意。
大概爬行了四十分钟,车子在一个拐弯处停了下来。长着一道高鼻梁一双大眼睛的侗家导游欧月亚女士,用清甜的语调传达了来自前导车的信息:前面就是牙屯堡镇了,今天是大戊梁歌会的第一天,也是牙屯堡的圩日。赶歌会赶圩的人比较多,穿过圩镇上的交通要道,已经堵塞了。警察正在疏通车流,大家耐心稍等一会,就可以到达目的地了。
我看了看手表,时针分针已经指到了十点一刻,离大戊梁歌会开幕只有半个小时的时间了。“千里迢迢来到通道边界的三省坡,目的是要一睹大戊梁歌会的芳华。如果因为堵路,错过了开幕时间,那就可惜了。”来自青海的藏族诗人曹有云发出了一声叹息。
看到大伙迫不及待的样子,月亚姑娘亮起了嗓子,即兴给我们演唱了一段侗族山歌:
呀啰吔,呀啰吔——
哎呀主呀嘿,哎呀哎呀啊咿呀,
闷乃赖,闷乃闷乃进宽七呀九哎,
板乜佬尼虽咛眉呀,咛眉佬焉空硭咄……
坐在我旁边,是负责这次活动的摄影师粟远和先生。粟先生是通道县林业局干部,对文学和摄影情有独钟。这次活动,县里特别安排他随团摄影,记录我们作家一行的画面图片。我问粟先生,这段歌是什么意思?粟先生告诉我,这是侗族的迎客歌,歌词大意是:“今天好,今天是个好日子,远方的贵客临门来,没有什么好招待,只有一杯美酒来敬您……”
如此的歌词简洁明了,可言简意赅。经月亚姑娘甜美的金嗓传出,那就别有一番风味了。特别是那开唱的“呀啰吔”,如翠竹枝丫磨叽而出的脆响,又像山间汩汩冒出的泉水叮咚声,让我想起了电影《那山那人那狗》里的一个片段:一群背着箩筐走在山间少女,唱着动听的“呀啰吔”的歌。那个画面,时常感动着我的末梢神经。“呀啰吔”歌声伴着青山绿水,飘过坡间侗寨,仿佛与天上的朵朵白云接抵了。
我又问粟先生,“呀啰吔”如此美妙动听,又是什么意思呢?粟先生回答说:“呀啰吔”,是侗族山歌的助词,就像你们广西刘三姐山歌开唱的“哎溜溜咧”,没有具体的含义,可是缺了不可。侗族的山歌丰富多彩,每一个地方的歌调,也不尽相同。可是,各个地方的曲调开唱,都少不了“呀啰吔”唱词。如果你是一个侗族人,走遍湘桂黔少数民族山寨,只要一听到“呀啰吔”,你就感觉好像是回到家门口了。
呀啰吔,呀啰吔——
客人来了真高兴
你们一路辛苦了,
敬一杯,敬两杯,
敬你一杯不会醉,
两杯过后情窦开……
说话间,车子已经穿越人流摩肩接踵的牙屯堡镇圩道,停在了一处铁路横过的山坡之下。月亚姑娘告诉我们,大戊梁歌会所在地到了。我回过头来,火车道穿过的坡底,“牙屯堡站”几个红色大字,镶嵌在火车客运站的楼顶之上。大戊梁歌会的坡圩,就在车站对面的山坡。湘南初夏的太阳,已经有些热辣了。歌圩山上,已是人山人海。遮风挡雨的七色彩伞,如同天边仙女玉手撒出的各色花瓣,纷纷扬扬,点缀着梁蒙歌坡,绚丽多姿,美丽极了。一字排开身披银饰服装的侗家姑娘,站在歌圩坡脚用竹草搭起的拱门之前,端着盛满美酒的瓷碗,唱着“呀啰吔”,把我从堵道的怨气情绪中拉醒。
梁蒙歌坡,是一座天然的舞台。一栋古色古香的侗楼,作为舞台的背景。舞台正前方,是一座山坡,供观众停坐。山上开满了形态各异色彩缤纷的山花。赶大戊梁歌会的人们,或是坐在山坡上,或是围着舞台边。一条弯曲清澈的小河,缓缓流过舞台侗楼后边的大地之上,把蓝天白云纳入怀中。此刻,祥云之下的梁蒙山,已成为地球村的一个大热点。湘桂黔的各族人民,如祥云汇集,像花儿绽放,把偌大的梁蒙歌圩,围得水泄不通了。
呀啰吔,呀啰吔——
戊梁山上摆歌台,
款歌笙歌唱起来,
歌绕侗乡情意浓,
迎接四方贵客来……
一百多位侗乡男女老少齐唱的开场歌,震颤山麓。聆听从山野间飘荡而起的阵阵“呀啰吔”,一段闷龙与肖女的悲凄爱情轨迹,穿越时空的隧道,演化成一曲象征着祥和幸福民族团结的人间喜剧歌谣,萦绕于大戊梁歌会现场的上空。
此刻,我的脑海里呈现了一幅画面:八十多年前的一个寒冬,通道县的侗乡人,这个以山歌来滋润生活包容正义的民族,也是唱着“呀啰吔”之歌,列队接纳了从湘江走来的红军队伍。恭城书院里的那一次会议,否决了李德、博古的错误路线,确定了通道的转兵,让面临绝境的中国工农红军找到了通往革命胜利的“通道”。那次会议,去时不远,伟人的声音还在回响;那次会议的地点,离大戊梁山只有不到七十公里,激烈的路线斗争场面,还在眼前浮现!历史的硝烟,已经弥漫远去。在21世纪的地球村里,“呀啰吔”只是一个微小的标点,小到不足为奇,可是它已经代表了一個民族乃至一个国度祥和的主题。芦笙奏响,侗歌飘飞。生活在湘桂黔边界的侗民族,为中国人民的解放事业,付出了心血,树起了丰碑!
我一边摄影,一边用手机录制宏大的开幕式现场,发到微信群与家人朋友共享。天气越来越热,大地有些蒸腾了。豆大的汗珠,从我头发间冒出,顺着脸颊滴下来。《民族文学》编辑杨玉梅老师撑着一把伞,走过来为我遮阳。我怀着感激的心对杨玉梅老师说:“杨老师,您这么一来,我受宠若惊呢!”杨老师说:“瑶鹰,您应该感觉到美美的幸福才对呀!”
四年前,我在北京鲁院学习的时候,认识了现在为我撑伞的杨玉梅老师。她是地地道道的通道姑娘,是一个热心肠的人。在北京学习,在一次少数民族学员活动中,我遇上了杨玉梅老师。她细心地阅读了我的一些文章,提出卓有成效的建议,并推荐了叶梅、马金莲等少数民族作家优秀的作品给我补养,带我认识了《民族文学》的许多编辑老师。在《民族文学》大树的呵护之下,我就像一棵隐藏在林间的小草,崭露头角,茁壮成长,步入了中国多民族作家之林。这几年文学道路走得顺,与杨玉梅老师热心辅导和引荐是分不开的。我所了解的杨玉梅老师,大概就是热情好客、乐于助人的侗家人的缩影吧。
我问杨玉梅老师:“杨老师,侗族的‘呀啰吔,您会唱吗?”杨老师说:“会呀,我们侗族人,从小就在‘呀啰吔的境界里长大。从小到大,侗家人都唱着‘呀啰吔,手牵手心连心走过人生岁月呢!”
经杨玉梅老师这么一点拨,我的心迷仿佛洞开了。侗族的“呀啰吔”,应该是一根无形的彩色丝线,把侗族过去与现在的文明,有机地联袂起来;把侗乡人悲欢离合喜怒哀乐的情结,串在了一起。饱蘸着侗族生活情感的“呀啰吔”,穿越时空,历经沧桑,把侗家人从远古时期带到了富足的新时代。它应该如同藏民族的“扎西德勒”,如同我布努瑶的“吉德万劳”,一定代表了一种吉祥幸福的音符,或者是一座风雨桥,把侗族人民渡往了幸福的彼岸!
3
“呀啰吔”,这几个没有具体含义却包罗万象的歌中助词,如同一把开启秘境文明的金钥匙,让我这位远方而来的客人,与侗乡文明直接碰撞,迸出了心灵的火花!
在后来几天的侗乡采风活动中,我们步入了皇都、坪坦、横岭等侗寨,攀爬了万佛山,参观了通道会议纪念馆,走进了决定历史时刻的恭城书院通道转兵会议室。所到之处,侗乡“呀啰吔”的歌声,阵阵传来,直沁心扉。在坪坦侗寨,我走进了一户人家。女主人姓吴,名柳妮,三十多岁的年纪。我问她,这个屋子住几个人?她微笑着回答:我们家里有四个人,母亲,我,还有我的两个儿女。我又问了一个不该问的隐私问题:那您的爱人呢?吴女士低着头,脸色忽然有了一些红晕,好比梁蒙山上一朵羞涩的山花,她回答说,我的前夫在广州,因为他不愿意和我守在山里,所以离了……我又问,您不出去打工吗?她说,我的母亲身体不好,出远门了,没人照顾她老人家,所以就留了下来。我在附近的县城打小工,挣点小钱,好好陪我的母亲,陪她度过人生的晚年。我觉得,在我的人生长河中,没有什么比拥有着母亲更重要的事情了!
坪坦河流过的地方,侗寨倚着青山,缥缈而动人。普济桥遮风避雨,普度众生。萨坛如古籍,静静立于村庄之中,任来者阅读。在这遥远的地方,在这流淌着侗乡文明的河流村庄里,面对着这位娇小玲珑朴实直白的侗家姑娘,我陷入了徐志摩《沙场娜拉》诗歌的意境:
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
像一朵水莲花,
不胜凉风的娇羞……
到坪坦、横岭侗寨采风的那天中午,我和光盘、曹有云、连亭等同乘一部车子离开了通道。车子经过湘桂交界处,即将进入广西龙胜地界的时候,月亚姑娘的歌声,如风铃追随,又在我的耳边萦绕了:
呀啰吔,呀啰吔——
侗乡喜逢新时代,
村村寨寨喜洋洋。
手牽手来把歌唱,
幸福生活万年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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