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背上的黄昏
在草原,夕阳静穆的眉黛
可以描绘青草,抱紧温暖的小风
我骑着枣红马,天色有些黯韵
光顾玩耍,没有坐标性建筑
没有剪影,向哪里走呢
马背上的黄昏,谁比谁孤零,走四方
就像风,没有方向
周围是地平线,氛围奔突
我必须承受鬼魅的暗机。此时
诸事,远在天边
心不听使唤,宁静的海
有蝈蝈叫,此起彼伏——曾經苦难的
草原岁月,总是意真辞简
许多潦草的一撇,紧紧地拽住土地
空旷的黄昏,只有我一个人停顿
到处是荫蔽的神,准备赠送给
各类草莽,安谧的卦象
无色无臭的露水也许是某种解药
悄悄蔓延,天涯孤独啊
我骑的这匹坐骑,就是不喜欢嘶鸣
生怕招来,虚掷的独狼
被切碎的河流
初冬时节,巴彦塔拉草原
终于开始结冰的事
细长的辉河,一派弯曲的模样
今年是大干旱年头,奇怪的现象出现
河水每隔六七米就断了腰身
结冰后。远看一坨一坨的
如一截一截申诉,如一处一处叹息
晶莹与荒芜,伪造悲惨
被切碎的河流,带着伤疤
岁月的刀,断水成功
失离的深处,霜寒幽幽,衬托着
天空的蓝。空气频繁出冷汗
河流,形而上地连接不可分割的部分
乡愁沿着虚线走走停停
液态的风.吹起一拨肺结核
被切碎的河流,体弱多病,太久啦
浅浅的河床,满是凝固的哭声
这样的排序方式,或许
等到春天,雨水丰盈,才会一脉相承
辉河,何时?贯通老旧的涛声
民族尾音
在我的草原,我的故乡
兄弟姐妹们都使用双语说话,蒙古语汉语
互相掺杂,也算浑然天成
美妙的音质,总是猝不及防
最柔弱的部位,就会击中民族浓厚的尾音
适合回眸和仓储
我曾经企图,改掉惯性的乡音
用尽了几乎一生,也难以被彻底同化
我的民族尾音,经常暴露
粗犷、豪放、茹毛饮血的劣根性
有时被人鄙视,被人排斥
我却依然绿得执拗
不愿意接受名利的翅膀
再深的伤口,借一束月光就能疗好
大自然的味道还是让我着迷
血液在这里,返璞归真
因为游牧生活就是被四季风吹出来的
体系的框架,存于和谐
在我的草原,我的故乡
兄弟姐妹们全都拖着长长的民族尾音
讲话
促使了长生天,一再蔚蓝
暮色四合
在辉河草原,暮色四合的时候
姑且叫作天籁。一条狐狸的影子,被夜色
深埋,一会儿就不知道去向
就像,我们失去的青春
许多跳鼠,睁着亮晶晶的眼睛,但看不见
身形,唯有蓝幽幽的光
于原野上,显得鬼鬼祟祟
一场盛大的安谧,掩盖了偷运货物的贼
草虫生硬地——叫卖故里
有时候,暮色四合,是安身立命的门
关门大吉的时候,星星正在逃窜,叫一些
事物,尽可能地放松警惕
犹如,最后一页时光
翻过去,隐藏起来的翅膀,明天还会显现
寂寞的寂寥,就是无数草儿,叠加
偌大庭院,我们开始做爱和睡眠
是的,暮色四合,就是一段
冗长的判词,我们一定要为白天的过错
买单、忏悔,不再辜负什么
几匹跑直线的马。偏离了轨迹
仿佛草原上,活动的补丁
许多倒影刚刚倒下,就让倒扣的大锅,扣住
好比我们,已经闯进古稀之年
哈吉草原
哈吉草原,雪白的银箔为地平线勾边
上千年古朴的修行,高过漫漫雄关
这片草原,依旧浩荡
我开车行走在茫茫雪野上
回眸车辙,略显孤独,略显疮痍
额吉的冬季牧场,二十里地不到
快过年了,喊我过来拿奶酪、羊肉、奶驼子
远远看见,几座孤零零的蒙古包
那就是哈吉草原,额吉的家
最先迎接我的,是一条高大的蒙古狗
冲刺了一百米,动情地欢腾
后面,是额吉与三只大鹅
走道的姿势都是摇摇摆摆的样子
似乎在泥潭里跋涉着
再往后,是一群在羊圈里“咩咩”叫的羊
进了毡房,身患残疾的阿爸
端坐在成吉思汗的画像下
一切熟悉,跟我插队时的布置一样
奶香和草木气息,依然飘荡
阿爸的旱烟袋吐出多年的殇
包里的各类奖旗,金字书法,在眼前笔锋
一转,省略了亲密拥抱
我说:阿爸好!一句话
怎能涵盖,劳动模范舍身救公社羊群的
壮举
那双腿截肢前……草原下了一米深的雪
盘点积攒的羊
一场特大沙尘暴,把马拉草原的羊
全都赶进了温杜尔盐碱盆地
一拔又一拨。越积越多
偌大的湖畔,集合了上万只绵羊
羊儿不再闲庭信步,一个个吓得不得了
仿佛一群列队投降的士兵
抑或一群没有祖国的难民
一遍遍地复制,逃窜的画面,这场
专制的蛮横,危害了千年经卷
危害了馬拉草原手心里
攥紧的春天种子。整条地平线的体香
被污染,沙尘暴刮了两天
才停下沙哑的喊叫
三十多个牧羊人着手盘点自家的羊只
他们费劲地,梳理阿拉伯数字
困难程度,如书写公文和草根历史
脚下的草地有些滑溜,可以推断
周围摔伤了许多灵魂
大片空场被戳上数不清的麻子和斑点
羊身上也起了零星的痦子
盘点积攒的羊,温杜尔盐碱湖
是唯一的清算广场,但疼痛处是干净的
几帧绝笔
扎赉诺尔博物馆,有几根
粗大的猛犸象牙,与许多年前的历史
一道发酵,让我们从这里
拐个弯,还能听到,弥散在天空的尾声
可以想象冰川时代
猛犸象成群结队,奔走于这片土地
在我们脑海里,在我们手掌上
走过多深的委屈,那时天空比现在高
万物丛生,各类艺术身段
摆布在蛮荒的山水间,领军而秀
古风阵阵,红尘有诗阙
许多苍老的美颜,多么幽微
所到处,皆是草本的热情,野性的冲动
无人看管的江湖上
生灵自由抵近,精神的霞光
那时,土地不耕种无须粮食
伟岸的封疆大吏,竖起耿直的脊梁
作为一个物种,站在一个直观的平面上
消亡后,在坟墓里
变身有意义的原石,没有吭过一声
筋骨还柔嫩,奥秘渐解冻
是的,几帧绝笔,强行停顿
使我们更加熟悉故园的轮廓。倒出的流水
从曾经忏悔的伤口上经过
这招摇之美.软硬不吃的线索,谨悼念
月亮卡在驼峰上
双峰骆驼,那双托举的
V字形鞍,把今夜的月亮突然卡住
就像人,走着走着,就走不动了
停在一个垛口,歇一歇
月亮卡在驼峰上
月晕就不能启动,对往事广义的扫描
视频中的最婉约部分
延缓移下来,草木持续朦胧
毛茸茸的驼峰,把月亮擦拭得越来越新
可月亮的路途还远,放手吧
月亮只为有挂架的驼峰,耽误时间
其实月亮每动一次
预示着拆除什么,骆驼的肚子就收紧一下
遗漏出一些荡漾,一些凉意
似乎补充着水和盐
唯有今夜是好的,驱逐了压抑的人群
月亮是骆驼的眉毛、眼睛、心情
可能还是薄荷味的蜜糖
月亮不会碎,时常悄悄隐藏起来
哦,月亮,古今就一个
总是走走停停,卡在山谷、树杈,卡在
胜利的标识——驼峰上
一走出来,草原就亮了,骆驼就趴下
借风提速
一匹没有确切主人的马
一匹没有被人骑过的马
一匹只用来开那达慕大会的观赏马
这匹马,在蔚蓝的天空下
很想借风提速,证明什么
风中,安宁的一隅,漂亮的马鬃迎风蓬松
用来平衡的马尾,摇摆岁月时光
马儿正丈量辽远的理想
想与绿草地促膝谈心
马儿有些郁闷,感叹没有多大用场
把前蹄高高抬起,抛出响亮的嘶鸣
那嘶鸣,仿佛铸就成一枚兵器
继续与前尘往事,煮酒论英雄
在马儿看来,自己仍然是—名边寨的卫士
借风提速,不拆穿反复练习的目的
向云层遮挡的地段飞奔
急不择路,终归马儿会在这穷人的殿堂
倾倒,敷衍地躬了下身
空气的帘,必将遮挡一切
所有的速度与激情,将会闭上眼睛
连哭泣、思考、劳动,也不必翻新
甚至镀了月辉的水域
喜欢的一切,也将被现代化的盗窃走
马儿累了,埋头咀嚼一截细草
这幽静的汁液,触及一场风
失去念想,知道吗?白马已死掉很多
责任编辑 安殿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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