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护国寺
僧人醒来时,满山花草
正在一滴露水里净身
我想看看这沐浴的仪式
青松却扯起一笼雾帐
挡住了我的眼睛
这时一扇木门打开自己
从里面走出来一位僧人
他先是迎风洗脸
然后又黄袍飘飘,去斋房
会见一碗清水中的五谷杂粮
当虚空的身体不再空虚
我看见僧人的影子
消隐于大雄宝殿
接着传来木鱼声声
僧人开始了一天的功课
我也打开手机,写下这首诗歌
今生,我和僧人都心无旁骛
干着各自一辈子的活
僧人走在通往天堂的路上
我是一句遗落红尘的偈语
从未离开
三十年前,我来过这里。那时
自成一体的悬崖上,只有一条绝路
仿佛大山故意露出破绽
让我们去把它的秘密窥探
那时,我们为之骄傲的白网鞋,漏洞百出
但一点不影响我们走上通天之路
我们用少年的头去顶撞世界的烈日
用臭烘烘的脚去追逐人类的白云
我们是轻狂的,可当时却浑然不觉
甚至认为自己就是上帝,派来
拯救人间的天使。为教训我们的无知
一阵暴风雨追着我们的身影,刮了半个时辰
那时,我目光短浅,但并不狭隘
以为祖国的大好河山全部汇聚万石屯
而摄魂的部分,就在一米开外
一条长发把屁股丫晃到梦里
那天啊,我们就坐在这块大石头上
谁都没把光阴当黄金珍惜
一副扑克牌,还没出手
我已被心中的红桃打回原形
而三十年后的今天,我们再次相约
当年的三男一女,骨骼基本依旧
班长张庆海来不了啦,他已睡在地下
我们用一张黑桃K代替他
头京古城
在我去过的古城,从未遇到一个古人
不见古人,皇城
也不过一座保鲜的废墟
但头京是个例外,前朝的几个长者
我多次遇到过他们
在老屋的画轴上
他们放下沉重的肉体
只留下几根线条,代表自己
来过,又走了,但并没远离子孙
有时,他们也走出丹青
现身石院坝,围坐成一座城中之城
一边吧嗒吧嗒抽旱烟
一边翻晒泛黄的灵魂
从不管局外人
来去匆匆的身影
我努力了好几次,想挤进去
加入他们的行列,成为其中的一员
但都被他们的皱纹挡在了外面
仿佛我的年龄和阅历
暂时还不够资格,进入历史
后来我又在秋风中看见了他们
隐去身体,依附于一张落叶
轻而易举贯穿了古老的时间
夜以继日
当钢铁成为机器
就有了心跳和身体
就可以自然而然
成为劳动者中的一员
然而劳动者
时间长了,是会累的
可这些塔吊
好像不知疲倦
现在是傍晚时分,小城灯火
走在了天上星星前面
但眼前揮舞着的塔臂
一点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仿佛全身每个关节
都有使不完的劲
而塔吊下面,尘嚣飞扬的工地上
一群建筑工人
凭借骨头的支撑
紧锣密鼓:铲,抬,挑,扛
灯光中,他们被拉长的身影
恍若也是一座塔吊
在夜以继日
高石坎林场之夜
并非所有真相,眼睛都能看到
尤其是月黑风高之夜
这森林盗伐者的美景良辰
猫耳洞分担了寒潮
但分担不了一座林场
压在守林员肩膀的重量
板斧是盗伐者手里提着的胆啊
另外还有一只老虎
潜伏在他们幽暗的身体
然而,良材要站成古今
除了漫长时光
还需要一副热心肠
因此,谁敢钻头不顾尾
提着胆子在这里发声
谁就是大森林的敌人
反抗,报复,甚至流血
虽然没有硝烟
战争却一直在延续
又一个守林的夜晚开始了
耳朵在护林员的头上竖起来
仿佛两架小雷达,在把敌情探
犁 铧
为了一个古老的约定
一架新犁远道而来,大清早
佝偻在街口,等它未来的老伙计
从九岭十三弯赶来
把自己喊走
外面的世界,或许
确有一股磁力
像百慕大三角,掉进去的人
大山再无力把他召回来
跟农业厮磨
这就没什么不好理解
今天来赶集的
都是些被岁月磋磨的人
差不多,只剩下一副皮影
岁月深处,他们和犁铧
有着相同的命运
行走在泥土中,日出而作
但不知为何,其中一位老人
慢慢扛起犁铧,又慢慢放下
他摸摸犁铧的头
再拍拍它的肩膀
仿佛遇到曾经
风雨同舟的朋友
他的口里,不停念叨着
——好家伙!好家伙
可在旁边的我听来,那语气
分明是他对自己在说
而事实是,犁铧和农业一样重
他那几根老骨头
已经扛不动了。他
正是我当年的父亲
责任编辑 郭金达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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