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水镇没有竹筏。船?也别问了。
水乡的日子不总是摇曳在水芦苇里,还可能炙烤在树上。但还行,日子还行。连先生和叶女士就生在河的两岸,现在也住在河的两岸。他们曾有过短暂的交汇。叶女士曾嫁过去,那时她17岁,正值好年华。生下我后,她带着我又回到此岸。这是没有我参与的选择,我被命运规定,只能拥有一个对岸的父亲。
每年夏季,总有几天,连先生从外地归来,城中河会突涨大水,连接两岸的桥被淹没。这个时候,叶女士掐准时机,带着我过对岸去讨生活费。我不明白我为何得去。叶女士说如果不去,一切都没有着落。我试过不去。于是那一年,每天的饭菜都很淡。叶女士解释,因为无盐。
那我们为什么会有鸡肉吃?青菜呢?小麦呢?叶女士答,都是我买的。
“但我不能造盐。”她懒得继续这种问答了,下了结论。就是从那一次,我怀疑叶女士患有神经病。
多年后我才明白,叶女士并不需要这一份生活费。过对岸去讨,是她无聊生活里的一点色彩,一种对对岸某个人影的留恋和报复。就像她每次爬过树干,在两棵大树的顶部,蓄力等待,鸟鸣起了,她就合着鸟叫声放屁。这是个恶趣味,的确很有趣,好像清脆的鸟鸣是从她股间放出来的。很开心,每次过对岸去,她便很开心。
两棵古树分别长在河的此岸和彼岸。也巧,一棵在叶女士家门口,一棵在连先生家门口。叶女士总带着我爬树过河。我们爬到树顶,两棵古树繁密交缠在河上。叶女士輕松从这棵的树干,跨开长腿踩到另一棵的树干,踩到自家那棵树后,迅速滑下,壁虎一样。而我则在树梢上,抖抖索索苦寻下一个落脚点。叶女士很快滑到地上,拍拍手上的树灰,大声喊我,连生,过来呀,别怕。好似我生来就会爬树。叶女士的声音很大,很尖锐。她一吼,熟悉我的鸟便都飞走。我过不去,就在树上怯怯地坐着,等待着连先生走出来,爬到树上来背我回去。这是叶女士的计谋,也是她的乐趣,她知道我下不来,但是总逼着我上树。而我为了不吃没有味道的饭菜,只能忍受。
叶女士尖锐的叫喊会把邻居引出来。河两岸的窗户一扇接一扇打开,每扇露两三人头。我在河中央,在两棵古树交汇之地,头顶着光,猴一样。我倒很像享受这样的注视,有时会在树上唱歌。 连先生在塑造一个好男人形象,有舆论压力,总会在喧嚣声中走出门。
“阿生,能不能下来?”他问我。我往下望,他留着山羊胡子,手习惯性地上下摩挲着。这是我父亲?一年才见一次的父亲?现在他对我说话,我感到很陌生。但与叶女士一对比,我又感到一份陌生的温情。
他又说,阿生,你别动,我上去。连先生脱掉鞋子,双手摊开,牢牢扣在树的两边,脚下一用力,就蹬上来了,姿势跟叶女士极像,也是壁虎样。两只壁虎却生出一只下不了树的猴子,我觉得好笑。连先生爬到了我的位置,稳稳落在一根粗大的树干上,他蹲下身,“阿生,上来。”我爬了上去,一股温度传到体内,连先生的呼气声穿过我的胸膛传到骨子里头。我趴在他肩上,闻到他头发的味道。这便是父亲的气味吗?我觉得并不好闻,有一股山羊的臊味。
他爬树很快。尽管得留一只手将我的双脚钳住,另一只强有力的手顺着树干,带着我滑下,但只一瞬,就落到地上。观猴的人群渐渐退去,窗户重新关上,涤荡的河水依然涤荡。叶女士把嘴巴咧到耳朵边,招呼着连先生进门。厨房已经摆上了好几样饭菜,三副碗筷和谐摆在桌上,灶上还用瓦罐炖着土鸡,一股甜腻的鸡汤味扬上屋顶。叶女士从柜子里拿出酒,那是她去年就准备好的。
我知道,我们一家三口即将吃上一年一顿的团圆饭。但我并无什么感觉,连先生的山羊胡遮住了他大半张脸,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有叶女士,脸上荡漾着整个春天。如无意外,我们会留下来过夜,第二天一大早再爬树回去。 我并不觉得叶女士可怜,但邻居的姑婆们是这样认为的。我听到过她们咂着嘴议论叶女士,说她是一个如何可怜又如何放荡的寡妇。我想起叶女士平时张牙舞爪的样子,实在想不通她哪里可怜,倒是在爬树这一点,我承认她很有勇气。
整个水镇的女人,没人敢像她一样爬到树上。我的朋友胆小同也这样评论叶女士。她觉得她很勇敢,并且显得年轻漂亮。我提醒胆小同,年轻漂亮没什么好钦佩的。我不愿为叶女士感动,如她总说,连生,我们互相憎恨,日子才过得下去。日子渐长,我完全同意她的观点了。
但我发现自己与叶女士越来越像,嚣张跋扈,不可一世。水镇的小孩都远离我,当然其中必有他们母亲的殷切教诲。不过这不是什么事,我还有胆小同。
二
一看到蝴蝶,我就想起胆小同。叶女士家门口栽柳,柳叶可触河,河岸漫生野草。我的日常是被叶女士安置在门口数水纹,看那些蝴蝶远近地飞。胆小同未出现前,我对扑蝶没有兴趣,只看,从不捕。一个午后,胆小同来追一只蝴蝶,被路边的枝条绊倒,远远将身子抛在我脚下。
她把胖嘟嘟的脸抬起来,上头有与泥地摩擦出的划痕,看起来很疼。她没哭,对我说了第一句话,“能帮我抓蝴蝶吗?”在这一点上,我完全佩服胆小同。她真是一个天真的人。
我问她,你不疼吗?
她摇头。脸上被撞出的小伤口隐隐透出红丝。我感到奇怪,怔怔望着面前胖嘟嘟的脸。她却哧哧地笑起来了,眼睛成了一条弯弯的细缝。胆小同的眼睛本来比她眉毛还小一些,笑起来更加小了。
我疑惑她每天都这样笑着追蝴蝶,怎么抓不到呢。后来知道了,胆小同的笑容不能抓蝶,只能抓人。确切地说,我被胆小同的笑容抓住了。她央求我陪她捉蝶,我无法拒绝。虽然我们从来捉不到一只蝴蝶,连半只也没有。
我们捉了几个夏季,蝴蝶渐少。胆小同反过来安慰我。
“阿生,没关系呀,我们长大后,就能抓到蝴蝶了。”
我不在乎是否能捉到蝴蝶。这一日日的捕蝶行动,我只当是无聊生活的一点消遣。叶女士没有时间管我。我知道我不足以引起她的注意,并且可能还没有她收集的那些瓦罐重要。关于叶女士沉迷于研究瓦罐这回事,我并不意外。起初,她嫌弃普通锅煮不出好喝的鸡汤,开始研究瓦罐鸡汤,到后来,直接沉迷于研究怎样的瓦罐能煮出最好喝的鸡汤。为了进行她的科研工作,她与城西做瓦罐的工匠联系密切。有时,他们的研究工作还得连夜进行。第二天,叶女士一大早准抱着一个瓦罐,喜滋滋进门,嘴上哼着山歌。endprint
“园中开花红又艳,引来蜜蜂情绵绵,别把刺放果树底,免得猴死太可怜。过了初一盼十五,哪时见到月儿圆。不求同生求同死,山盟海誓不会变。”
看,她就是这样,依照她的方式去争取她想要的任何东西。我无法对叶女士的生活作过多评价,也不必替她担忧什么,对于镇上的碎嘴,她全然不在乎。
胆小同很喜欢叶女士。如果叶女士在家,她会莫名地兴奋,愿意放弃她的捕蝶计划而去帮叶女士绣花。她们坐在屋前,架起绣架。叶女士把长長的脚搁在布下,一手在上,一手在下,五彩的针线把她的双手连接起来。胆小同站在叶女士旁边,胖嘟嘟的小手笨拙地去引线。叶女士有时会纠正她。她对胆小同极其有耐心。胆小同常常出错,叶女士却被逗得笑声爽朗,几乎能把树上的叶子震下水。我也坐在旁边,把身子完全倚在墙上,昏昏欲睡,夏风吹过来,蝴蝶远远近近地慢踱,这样的时刻,我愿意相信胆小同说的话,她说,阿生,没关系,等我们长大了,就能捉到蝴蝶了。
不过还未等我们捉到蝴蝶,夏天就结束了。来年未至,胆小同又领着我开发了新玩法。
屋后,是一大片山岭,山围着,岭上长满青草。山岭望不到尽头,我们为了测它到底有多大,早早起来,往看得见的青色走去,却永远都走不到尽头。胆小同常常喘着粗气,累了,身子往后一倒,对着我喊道,阿生,很软,不扎。说着将我拉下去,我们在草地上双双躺倒,头顶是一块蓝布,大片大片的白云在游着。胆小同数云,数着数着就睡了,草在她脸上摇,远远地能听见风吟。等胆小同不再说话,天地就寂静下来。山那样围着,让人感到安全,也让人觉得寂寞。
胆小同醒了,往远处跑去摘野花,各种颜色都摘几朵,扎成一小束,捧着,往我这里走来,双膝一下子弯下去,黏在我耳边嗤嗤笑着。我也笑起来,一把扯下她耳后的小黄花,“玩什么呢!”
她突然变得神秘,语气也奇怪,“那边……”边说边扯我,带着一股激动、扭捏和羞涩。“连生连生,跟我来”。很难说得清这三种神色是如何表现在她脸上的,而我又是如何准确捕捉到她这些情绪。也许,是因为我太过熟悉她。总之,胆小同不正常,但不正常中又好像包含着正常,为了探究这不正常而又正常的事情。我只好起身,把自己交给她,任她领着我到了一处山洞。
说是山洞,其实更像是一块大石头被凿空,切去头尾,横在广袤的田间。从一边可以一眼望到另一边。胆小同拉着我趴在隐密处,她脸上还蒙了一条面巾。离我们不远处,两条赤裸裸的身体正在进行着某种表演,其中一个,就是叶女士,此刻正扭动着她柔软的腰肢,发出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这种声音,我在春天听见,在夜里冒泡的泉水里听见,万物皆美妙,现在是叶女士发出了这种声音,并且看起来是不可控的,那会儿山风吹得急了,但奇怪,却觉得她声音缓慢,温柔,一下一下郑重地往我耳边走来。
我看得脸红心躁,转头看胆小同,她露出的耳朵已经红透。洞口不远处,放着一个瓦罐,在正午的阳光中显得油亮,甚至油腻。不知过了多久,正在发生的一切似乎要停下来了,我拉起胆小同往外跑,一直跑到头顶有大片白云的地上。
她一下子瘫在地上,头仰着,喘着气,“连生,这……这……”
我知道她想问我,连生,这怎么回事。我也挠头想了好久,试图向她解释这是怎么一回事,然而,我说不清,也说不出什么来。我以为我生下来所待的世界,很多东西都说不来也说不清的,正常极了。于是我大手一摆,便去采地上的野花,采了满满一把,然后放到胆小同怀里。她躺在地上,胖嘟嘟的脸像一口白面包,我的手抚上她的耳朵,脖子。她则闭眼模仿叶女士的娇态。这在我看来,是一种学习。从那以后,我和胆小同在叶女士的生活中,经常如此学习,在泉边,在树下,在夜里,在山风来时,然后,雨就一日接一日地下下来了。
三
城中河又涨大水了,连先生也从外地回来。他不再一个人回来。他带回了一个女人。
叶女士将家里所有瓦罐都砸碎,整整一个星期,足不出户。胆小同每天拿来许多馒头,在我即将把馒头啃出千百个花样来时,我与胆小同蹲在一口沸腾的锅前,终于学会了煮面。
胆小同一跃而起,连生你太棒了,我们终于有面吃了。于是清水汤面,也啜得过瘾。我觉得自己慢慢有了一些变化,胆小同的陪伴给我增添许多勇气。我甚至想,这样也没有什么不好。我们终会长大,有一天会抓到蝴蝶。
日子应不会再糟了。
不过,叶女士没有忘记那个日子。
一大早,她走进我房间,将房门轻轻打开,像一个母亲一样走到我床前。阿生,起床咯。我睁眼,叶女士就在眼前,气色比前几天好了许多,仍看出是一个美人样。她沐了浴,头发还润着,洗发水的味道飘到我的鼻子前,轻轻柔柔地,不似她平时的张扬。
“妈,怎么了?”
她没说话,把我被子慢慢褪下,把床头的衣服捧了过来,作势要帮我穿衣服。我赶紧接过,诚惶诚恐的样子倒把她逗笑了。
“穿好衣服来吃早餐。”
叶女士平时很少自己做早餐,她总是将外面买来的包子往桌上一丢,就进行各项研究工作了,我起来后,只能吃半温或者凉透的早餐。那天,她却做了早餐。荷包蛋冒着热气,静静开在一碗面条上,精打的豆浆,放了我喜欢的冰糖。豆浆旁边,拌了一小盆蔬果。
连女士坐在桌前等我,微笑着。我慢慢走近,才发现她的眼圈红肿。我感到害怕,把目光移到了早餐上,脑中想起她教胆小同绣花的那些日子,记起她本也是如此心灵手巧的女人。
我仍然无法拒绝她。
我们仍然要爬树过去。
这回,叶女士没有把我留在树上,她迈开长腿,两脚分别牢牢站在两棵树上,伸出手唤我,阿生,过来呀,别怕。我抖抖索索将自己移到她手上,闭起了眼睛,感到被拥入一个温暖的环抱,叶女士柔软的胸脯抵着我的脸,随即很快消失,我脚踩在平地上,风从四面八方灌过来。
我们站在连先生家门口了。叶女士深吸一口气,毫不迟疑牵着我走进去。连先生在吃早餐,他带回来的女人不在屋内。连先生依旧留着山羊胡,粗糙的身体印着各地的风景。即便我不刻意去了解,镇上也会有人跟我说起连先生的事情,说他走过多少地方,说他几岁就出去闯荡,说他生来就是一个浪子。想必,叶女士也是这样认为的。现在,浪子带回了一女人。那个女人属于这个屋子,而且已然成为了烈阳的一部分,正刺刺地照着我和叶女士。连先生站了起来,招呼我们坐下,我一直想将他看清,阳光却一直跟着他移动,连先生的手和脚越发粗犷。我那样坐着,想象那个女人的模样。他们也坐着,我只看得到他们的嘴巴在动,一会儿这张嘴动,一会儿那张嘴动,起初还是缓慢地,一张接着一张谦让地动,过了会儿,叶女士的嘴开始在连先生的嘴巴动的时候,迫不及待地动起来,接着,这两张嘴同时一张一合,越来越急促,越来越争先恐后,唾沫开始弥漫。endprint
“别的不说,连生的生活费你得给吧?”这是稍微冷静下来了的口气。
“我会给,但我不再出去了,不必一次性给。”这是还微微带喘的声音。
“呸!”叶女士往地上唾了一口,随即眼眶迅速泛红,在眼泪落下之前,她愤恨地把扎起来的头发扯下来。
连先生重新坐下来,过了几秒,他大概想起了什么,往我这边看来,“连生?”也许是疑惑我怎么还在,他顿了顿,又道,“你到外面去玩一会儿。”
我跳下过高的凳子,走出来,太阳已经升高,树叶沙沙作响,涨高的河水争着涌向前方,一片叶子落在河面上,随即被卷入水里,也跟着奔向远方。
我把整张脸皱起来,望向右边,却看见了胆小同在一簇花草前,正猫着腰,小心翼翼走向一只花斑蝴蝶。她的手一点一点往前移,蝴蝶在叶子上扑扇着翅膀,一下,一下,一下,近了,又近了,胆小同的手仿佛无形的阳光,开始触到了蝴蝶的翅膀,手掌的阴影把整只蝴蝶笼住了,随即,胆小同的手快速一捏,就将蝴蝶捏在两指间。
抓到了!胆小同抓住蝴蝶了!我赶紧向她跑去。她欣喜地将蝴蝶捏至眼前,看了看,却又突然沮丧下来,转向我,眼泪刷刷地流了下来。
“连生,蝴蝶死了。”
我心里一惊,如一块石子往深井落,又一堵,泛滥的洪水只能在里头翻腾。我转身,慢慢回到连先生家门口,他家的门已经合起,两棵古树高山似地挡在我面前。
我想着我该回家,我想着我得爬树。于是两手扣住树干,蹬一下,我上树了。没几下,就爬到了顶。连先生家的树好爬,然而爬到顶了,我却不知如何跨到另外一棵树上,我没这么做过。这回没有叶女士尖锐的声音喊我,也没有连先生故作关心问我能不能下来,我坐在树顶,感觉世界只剩下我一个人。岸边的窗户紧闭着,往下望,河水墨绿如一块惡心的绿苔。
我站了起来,找了一根稳当的树干抓着,胆小同不知何时也爬了上来,在我身边静坐着,身子正对着连先生家门。
“园中开花红又艳,引来蜜蜂情绵绵,别把刺放果树底,免得猴死太可怜。过了初一盼十五,哪时见到月儿圆。不求同生求同死,山盟海誓不会变。”
胆小同唱着叶女士教她的歌,由开始的呢喃,慢慢将声音提高,直至放声歌唱。没过多久,岸边两排窗户一个接一个打开,我看到许多人在笑着,越笑她便唱得越起劲。
有人喊道,“连生,换一首歌。”
她不会其他歌了,于是反复唱着。围观的人群渐渐觉得没意思,也把窗户重新关上,他们大概觉得一个小孩子在闹。也是,一个小孩子闹着玩,并没有什么好看的。叶女士还没出来,连先生的家门始终关着。
唱累了,她便不唱了,飞去的鸟儿又飞回来,河水依旧那样汹涌。
胆小同开始呆呆地看着连先生的家门,我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在刺刺的阳光下,连先生和叶女士赤裸身体,像两条蛇那样,互相交缠。真是美妙,我几乎立刻落泪,眼角冰冰凉凉地,并且能听到泪水落到河里的声音。
胆小同将头靠在我肩膀上,替我擦去了眼泪,然后从我耳朵开始抚摸下来。就像以前一样,我们玩着学习的游戏。过了一会儿,我看见她也哭了,太阳下她的身子渐渐模糊起来,慢慢地,像一团空气那样散开。
胆小同不见了,她是慢慢不见的。我则像一只迷途的小鸟一样,坐在树顶上,犹豫,被太阳炙烤,听着眼泪“叮“一声,落在水上。我将头埋在膝盖上,不知不觉睡了过去。醒来抬头, 夜幕开始四合,茂盛的树叶将我包裹起来。寂静中,我分明听到胆小同的声音响起来。
“连生,连生。”
然后她问我,“连生,你是谁呢?”
就像她平时喊我那样,这个声音容易让人想起她白面团一样的脸。我急促地四下张望,却没有她的人影。
恐怕没人知道树上坐着一个人吧。我想大声叫喊,却发现什么也说不出来。我只好继续将头埋在膝盖上,又睡了过去。等再一个抬头时,星星已经慢慢冲破黑夜闪出来。我在树上,望着半轮明月,无可抑制地,思念起我的朋友胆小同。
我从树上下来,一头扎进黑暗中的荒野。
我要去寻找胆小同。
责任编辑 孙 卓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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