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延达

　　也许因为我是个满族人的缘故，一直想找个机会，仔细地把孕育满族民族的东北大地走一遭，那里曾经诞生过世界上最强盛的帝国，也曾经孕育过无数的英雄儿女，那里是中国工业文明的发祥地，也是中国海洋战略的惊魂地。自从接触到那块广漠土地的历史，我的心就再也没有消停过。听闻有机会参加中国多民族作家辽宁老工业基地新一轮振兴文学实践活动，我一下子激动起来，出发前四五天，就迫不及待地盼望起来，我很想借此行程，安抚我的惊心。

　　沈阳，工业文明的没落与振兴

　　沈阳是中国北部一个超大城市，人们通常称沈阳为共和国的工业“长子”，有着数百个新中国工业史上的“第一”：第一台水轮发电机、第一台快速风镐、第一台自动车床……

　　沈阳在新中国建设中发挥过重要作用，也奠定了新中国重工业的基础。沈阳的工业起步于奉系军阀与日本的东亚战略，奉系军阀意图发展民族工业，日本早有预谋强化东北亚工业基础，以期为未来的侵略打下基础，沈阳一度形成了两股强势相互竞争的局势。

　　近代中国由于洋务运动、戊戌变法的刺激作用，盛京（沈阳）地方当局曾作出修建铁路、开设矿山、兴办学堂、开设工厂的努力，形成早期工业的萌芽。奉系资本建设与发展起来的军事工业和铁路系统，成为沈阳近代的早期工业和民族工业的主体。

　　虽然以奉系军阀为代表的民族工业的兴起在时间上早于日本资本工业，在规模上也遥遥领先。但是，自1931年沈阳沦陷，日本工业的规模和水平逐渐超强大起来。外来资本工业在沈阳的发展始于日俄战争之后。日本人1932年完成的“奉天都邑”计划立足于伪满洲国整体利益。伪满洲国把长春定位为政治行政和居住中心，而将沈阳定位为工业中心。为弥补日本自身的国力不足，在强占沈阳民族工业的基础上觅求拓展新的工业基地。截止到1941年铁西已建有日资企业423家。拥有金属工业、机械工具工业、化学工业、纺织业、食品工业、电器工业、酿造业，玻璃工业等。“满洲矿业开发奉天制炼所”、“满洲电线”、“满洲住友金属工业”、“满洲机器”、“协和工业”、“东洋轮胎”等企业均达到当时的全国一流水平。

　　1945年东北光复，遭日本疯狂掠夺之后的沈阳工业已濒临崩溃和全面瘫痪。1949年解放以后沈阳工业被注入了腾飞的活力，飞速复兴、发展、壮大，并大展雄风成为共和国的重要工业基地。

　　然而，随着中国经济模式的逐渐调整和深化，沈阳庞大的重工产业基础面临调整和升级，一只庞然大物，它的每一个转身都是困难的，近十几年来，沈阳市人口增速放缓，经济发展模式相对落后，已经与国内很多地区产生了差距。

　　我们参观沈阳工业博物馆的时候所见的众多机床和设备，仿如一头头曾经战斗的斗牛，心情沉重地呆在空旷巨大的建筑体中。我们更乐见更多像沈飞一样的企业出现，它先进的工业思想与强大的发展能力，必然能为一个城市一个地域乃至一个民族带来持续动力；也更乐见像沈阳数控机床集团一样的企业，勇于突破现实困难，积极寻求市场机制下的解决之道，成功实现华丽转身。

　　丹东，边陲重镇

　　丹东与朝鲜隔河相望，这边是林立的高楼，对面显然有些落寞。

　　我们所在的地点是中朝第一座跨海大桥，这座桥在抗美援朝战争时被炸毁，再也没有修复。桥上还弹迹斑斑，隔河遥见对岸的士兵正整齐地列队。在它的旁边新建一座新桥，这就是目前联通中朝的唯一桥梁，桥中是两国分界，去朝鲜参观旅游的游客也从这里通关。

　　在丹东这座城市，朝鲜人开的饭店也十分火爆，而丹东，无疑也是外界了解朝鲜的一个窗口，所以这里活跃着来自世界各地的人群，我猜测，这里面恐怕也有带着一定目的而来的各国特工，没准多少007的故事在这里悄悄地发生着。

　　丹东人是时髦的，可能由于这里是全世界聚焦的地方。丹东人也是惬意的，从夜晚温暖的海风下谈笑的人群就能感受到。我曾经问一个本地人，會不会担心再次爆发朝鲜战争而波及丹东，他骄傲地拍拍胸脯，说我们国家强大了，谁敢轻易挑衅中国，没事。

　　丹东是个好地方，工业、商业、物流、旅游都很发达，还是中朝贸易最大的口岸城市，曾经经历的如荼战火如今已经转为热火朝天的经济建设，这个边陲小城充满活力，是我极其喜爱的一座城市。

　　来到这里当然少不得要去购物一番了，既然有这么多纯正的朝鲜货品，我选购了一大堆。以为在这里赚了便宜的，回到生活的城市，竟然发现在我们的商店里也有太多朝鲜的这些东西，哎。但愿两个友好的国家永无战火吧。

　　抚顺，耻辱之城与雷锋之城

　　其实整个沈阳之行我的心一直不明亮，一路走过，到处是日军留下的痕迹，想那些年，东北地区的百姓是多么的可怜与屈辱。日本把东北作为征服东亚的基地，早就有预谋地占领大连，后扶持满洲国傀儡政权，在东北地区积累战争资本，无数中国劳工死在这里，又有无数爱国志士惨遭屠戮。在抚顺参观战犯管理所的时候，心情真是悲哀到了极点，我看到同行的女生，有的不忍看那些被折磨的白骨，匆匆跑出去呕吐。

　　在中日战争之前还爆发过日俄战争。1904年到1905年间，日本帝国与俄罗斯帝国为了争夺中国辽东半岛和朝鲜半岛的控制权，而在中国东北的土地上进行了一场大战。当时抚顺大约正在战争的前线，抚顺战犯管理所最早是由俄国人建立的监狱，后来日本人又在这里加以改扩建，在这里关押和屠戮中国革命者，1945年日本战败后，被国民党占据，曾改作“辽宁第四监狱”。1948年抚顺解放后，东北人民政府在此设立“辽东省第三监狱”。1950年6月国家司法部根据毛泽东主席和周恩来总理的指示，将辽宁省第三监狱改为抚顺战犯管理所。这里从1950年7月至1975年3月，先后关押975名日本侵华战犯，中国末代皇帝爱新觉罗·溥仪等71名伪满洲国战犯。

　　1975年4月，86岁的藤田茂率“中归联”代表团一行16人第三次访华，瞻仰抚顺平顶山“白骨馆”。1988年10月22日，“中归联”在抚顺战犯管理所捐款建造了一座6.37米高的由大理石和花岗岩构成的“向抗日殉难烈士谢罪碑”，这石碑跟附近的高楼大厦比起来、跟监狱高耸的围墙比起来的确有些谦卑。

　　中日俄之间本是邻邦，但也是世代争斗。那场可怖的世界大战暂时平息了，在大战面前，每个生活的个体都是屈辱的，尤其在被欺辱和压迫的一方，覆巢之下，无人可以幸免。整个太平洋战争期间，东北最先陷落，也是中国受到屈辱时间最长的地方，无数中国人，被当做牲口一样驯化几十年。今天只能说战争砥砺我们不断强大自身，历史警示我们危险犹存。

　　抚顺这座城市还有另一个标签——雷锋之城，这座城市有无数以雷锋命名的建筑、学校，雷锋精神也是抚顺这座城市的名片，每年全世界无数人来抚顺瞻仰雷锋，学习雷锋，所以我确信，这座城市也像雷锋一样高尚和温暖。

　　雷锋以无私的奉献精神为我们树立了一座精神的丰碑。我一直在想，雷锋所乐于奉献自己成就别人的思想本源在哪，在雷锋逝去五十年后，还有没有一种崇高的使命感，激励我们新时代的青年，不计个人得失，积极投身到为人民服务中去。

　　在战争年代，人们受够屈辱，自然要起来反抗；在艰苦年代，人们初尝到了胜利的成果，伟大的精神还在人们的心中激荡，一种油然而生的动力，激发人们把智慧和生命奉献给崇高的主义。然而，和平年代，如果一个民族逐步失去信仰，进入以金钱为信仰的时代，恐怕这个民族又将很悲哀。

　　我们就要离开抚顺了，但这座城市给我带来了无尽的思考。屈辱与崇高构成了抚顺城市的标签。

　　抚顺是屈辱之城，我们不可忘！中国是屈辱之国，我们不可忘！

　　抚顺是雷锋之城，我們不可忘！中国是崇高之国，我们不可忘！

　　大连，无尽的期待

　　大连这座城市在我心目中一直是一个很时髦很“资本主义”的印象，说不清是什么原因，另一座有点这种感觉的城市是青岛。我们从旅顺军港出发到大连开发区，竟然一路行走了近三个小时，大连真大啊，我们都感慨大连之大堪比北京了，这路两侧的高楼干净洋气，各种世界著名品牌的专卖店比比皆是，一个时尚而现代化的城市形象更加鲜明地印在脑中。

　　我过去是未曾到过大连的，也不知那凭空的感觉为何那么准确，或许由于大连从1897年开始被俄国盯上以后，一直按照俄国的城市思维建设，后来又被日本殖民，直到1945年才又回到中国。

　　更加奇怪的是，按说我的印象中也有甲午战争的中日海战的景象，以及日俄战争三国博弈的残影，但无论如何我今天也无法再把这些和感觉中的大连联系起来。

　　旅顺港是安静的港，三面环山，一处入海，恰好形成一个天然的港湾，当年北洋水师选中这个战略要地发展海军，本来是一个得天独厚的地带，却被日本堵在口袋里，整整进行了四天三夜的大屠杀。

　　整个日俄战争也是始终贯穿着日俄对旅顺港这一战略要地的争夺，实质上是争夺对战争全局具有决定意义的制海权。旅顺港的内港较狭窄，水浅，只有一个出入口。日本人又一次堵在出入口，偷袭了旅顺港，最终俄国战败。

　　很有意思的是，在太平洋战场上出现的三次大的海战：甲午海战、日俄战争、偷袭珍珠港，日本的海战策略竟然惊人相似，从战术思维上可以看出日本人的狡诈。三次偷袭，造成的后果都是极其严重，甲午战争一仗打残了清廷可堪骄傲的海军，日俄战争一仗把俄国人赶出远东，珍珠港事件一仗消灭了美国最强海军力量。事不过三，我想，基于日本隐忍和狡诈的性格和战术，我们必须对日本保持高度警惕。

　　既然说到了日俄，就不得不提及日俄时期的城市建筑。大连的广场特别多，这是大连的特色。100年前，一批对法国文化情有独钟的沙俄工程师揣着巴黎的城建图纸来到这里，希望在这块远东的土地上再造一个“东方巴黎”。由此形成了大连的一大特色——以广场为中心，街道向四面八方辐射。

　　在大连的街头，不大的一块地方，只要有四面辐射的街道，就有广场。街道辐射之处，只要有交叉口，就能找到广场。大连中山广场，位于大连市中山区，有10条大路从这里向四面八方辐射。广场周围建筑大多建于20世纪初，有罗马式的、哥特式的、文艺复兴风格和折衷主义等，欧味很浓，很有一种巴黎广场的浪漫奢华情调。

　　日俄战争爆发后，俄国节节溃败，随着俄国市长的一把大火将自己的市政厅烧毁，宣布了俄国统治大连的结束，日本霸占大连的开始。日本人向来主张和谐的建筑风格，当他们发现大连已被打上了欧洲建筑风格的底色时，他们没有进行破坏重建，相反，他们对这种风格进行发扬和延续。日本一批和洋折中流派的设计师把大连作为试验田开始了他们的仿欧洲风格的设计之旅。中山广场上就又多了几部日本设计师的作品。

　　曾经有史学家说过，从建筑上看，大连并不是一般的殖民地，“而更像是殖民者为自己建造的怀乡所”，中山广场更是保留了不同时期不同殖民者用他们的怀乡情结所建造的最优美的建筑。大概是这一时期形成的广场传统，广场成为城市管理者宣示自己理念的工具，在大连大大小小80余个广场的背后，会有多少政治明星想通过广场传达自己的理念。看来每个广场都有自己的故事，等你去挖掘，去体会。

　　随着战争的阴影逐渐隐退，经济逐步发展，今天的大连除了少数保护地区还存有历史的建筑，一个新的现代化城市已经横空出世。

　　今天我们面对着恢弘而高效的开发区谈古论今，一群人不禁兴奋起来，大连在经济上已经迈入全国前列，这里被称为北方明珠、浪漫之都、东北之窗、宜居之城，我们也为大连感到未来当可期。再来大连，我将慢走于大连的各条街道，再来细细体会槐城的时髦与魅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