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抚顺雷锋纪念馆,我的心被一种积蓄已久的崇敬浸染着,这是一个真实的、发自于心底的崇敬,不曾改变!2017年5月5日,离开雷锋纪念日整整两个月,“多民族作家走进辽宁老工业基地”文学活动实现了我少年时埋下的期盼,终于置身于此,见到了雷锋。也许是时间等得太长久,也许是心中的兴奋来得猝不及防,此时,我的脚步竟有着稍许的慌乱。
少年时代,读着雷锋的日记,常常被他那闪烁着思想光芒的文字所吸引,有时,我会把那些文字引进自己的作文里,使其得以升华。我也想过,雷锋为什么会说出这么好的语言,他怎么有那么多情感得以抒发?这次走进雷锋纪念馆,填补了我认知上的一个空白,原来,他也曾是个文学青年。在《文学之梦》展板上,曾这样写道:“1958年,也就雷锋18岁那年,他写下了两篇小说、两篇散文和9首诗歌,后来,雷锋又创作了一些诗歌、散文,还发表了一些新闻稿件,入伍后被《解放军报》聘为通讯员。”1961年8月,雷锋参加了抚顺市第四届人民代表大会,是当时抚顺市最年轻的人大代表。那一天他写道:“今天是我永远不能忘记的日子,我光荣地参加了抚顺市第四届人民代表大会第一次会议,像我这样一个给地主放猪出身的穷孩子,能够参加这样的大会,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和感激。”为此,他写下了这样的诗句:“过去当牛马,今天做主人,参加代表会,讨论大事情。人民有权利,选举自己人,掌握刀把子,专政对敌人。衷心拥护党,革命永继承,哪怕进刀山,永远不变心。”
展台上,有一张发黄的样报,引起我长时间的注目。这是一篇《我学会开拖拉机了》,作者:雷正兴,名字前面标注的单位是望城团山湖农场。我判断这是雷锋在湖南老家发表的第一篇习作,文中充满了一个青年对新事物的好奇之心和努力钻研的精神。透过那久远年代的气息,我仿佛看见雷锋伏案写作修改稿件的身影,那情景亲切而温暖。如果说这篇短文语言还稍显稚气的话,那么,1960年12月发表在《民兵之友》18期杂志上的文字已经走向成熟——
做毛主席的好战士
1960年1月,我响应了祖国的征召,光荣地参加了中国人民解放军。当一个保卫祖国的人民解放军战 士,这是我从小的愿望。因此,当车间李书记做了应征入伍的动员报告后,我内心激动得很久不能平静 。夜间,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一段悲惨的家庭遭遇和痛苦的童年生活的辛酸回忆,使我更加坚定了保卫祖国的决心。
我出身在一个贫苦的农民家庭。父亲给地主做长工,后来参加革命被日本鬼子折磨死了。哥哥给资本家做工手指被机器轧断,脑袋被撞伤,家里无钱医治,不久也死了。母亲领着我抱着弟弟去讨饭,因吃不饱、穿不暖,第二年幼小的弟弟就被活活饿死了。母亲为了照顾我,不得不出去给地主做工,也因被野兽般的地主奸污而死去。那时我才7岁,孤孤单单,无依无靠,只好去给地主家看猪。冬天没有棉衣 ,就和猪睡在一块儿取暖。地主家的肥猪比我吃的都好,每天还有人侍候它。我呢?挨打受骂是家常便饭 ,一次,地主家的狗抢我的饭吃,我只打了狗一下,狠心的地主痛打了我一顿,还把我赶了出来。从此 ,我过上了流浪的生活,凄苦难言。
1949年的夏天,我们家乡解放了,乡长彭德茂把我送到人民医院,治好了全身的疮疖。过年的时候 ,还给我换上了新衣服,还给我一块压岁钱。我感动得流下了热泪,叫他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彭德茂告诉我:“我们的救命恩人是毛主席,是共产党,是解放军。现在,你可以为你的父母兄弟报仇了。”
我是从阶级敌人、民族敌人的压榨下挣扎过来的,是在阶级友爱的革命大家庭里成长起来的。想想过去,看看现在,我知道恨谁,爱谁。我知道保卫我们可爱的祖国,是我们青年的神圣职责。我一定要积极响应党的号召,争取当一个光荣的人民战士,把自己的青春献给保卫祖国的伟大事业,这就是我一 生的最大光荣。
我想到这些,从床上爬起来就跑到车间办公室,叫醒了熟睡的李书记。我问他:“我能不能入伍呀?”他说:“像你这样身强力壮的小伙子,参加人民解放军是顶呱呱的哩!”他看了我一下说:“小雷,下这么大的雪,你怎么不穿棉衣呀!”这时,我才觉得有些冷意。回到宿舍,我又连夜写了入伍申请书。第 二天一早,我想到车间报个头名,谁知道头名叫另外的同志抢去了,真想不到我却报了个第二名。
……
这篇记述自己成长史的文章,无疑带有一个时代的印迹。当我准备摘取几段引入我的这篇小文时,竟发现哪一段都不忍割舍。这样的文字会自觉不觉地把我带入五十多年前那个激情燃烧的岁月。这样的青年人,我们既陌生又熟悉,仿佛我们曾经彼此穿越时空在某个地方相遇,然后静静地倾听他娓娓讲述自己的身世以及思想发展的历程。
以我个人最初写作经验来看,这两篇文章发表时,要经过编辑进行一定的加工修改,但这丝毫不影响作者行文中的思想表达。一个20岁的青年人,以其敏感捕捉生活中的亮色,加以书写,然后形成文章,变成铅字,这是何等幸福的事!也许他会不只一次拿着散发着油墨芳香的《民兵之友》《红星报》,让周围的人分享他的喜悦。20岁写作并得以发表,对于现在从小到大受过良好教育的人来说算不了什么,但对于那个年代给地主放猪的穷孩子,没读过几天书的穷孩子来说,又是何等了不起的事!如果没有一种对写作的热情,没有对生活的洞察能力,没有直抒胸臆的急切感,是万万写不出这般文字。也许正因为写作,作为文学青年的雷锋始终对生活充满着激情,充满着感动。有资料统计:“1957年,雷锋在团山湖农场开拖拉机时,加入了共青团,在根治沩水河中,被评为工地模范 。然后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11月加入中国共产党 ,在部队荣立二等功一次,三等功三次,团、营嘉奖多次,被誉为“毛主席的好战士”。 雷锋在鞍钢参加工业建设,三次被评为先进生产者,五次被评为红旗手,十八次被评为标兵。”
一个从旧社会走过来的孤儿,当他沐浴着新中国的阳光雨露,肯定是心潮澎湃的,他会毫无疑问地将一腔热血投入到沸腾的生活中去。不仅是雷锋,我想,那一代每个中国人,面对着新中国的建设热潮,面对着祖国的日新月异变化,心中都会有太多的情感需要表达与喷发。这不仅使我想起我的父母双亲,他们也都是从旧社会过来的人,他们是那个灾难中国的亲历者。小时候,我听母亲讲,她早晨上班走在街上,时常能看到沈阳街头饥饿的人趴在地上,摇晃着手臂向过路的人乞讨,有好几次,天下着雪,乞讨的人身穿破烂单衣,渾身瑟瑟发抖。我母亲下班回家时,看见早晨乞讨的人已安静地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天上的雪停了,雪花盖在那个乞讨者的身上,白白的一层。我母亲每次看到这样的景象,心都要凉一下,凛得不行,然后匆匆离开。那段时间,正是我姥爷在老家辽宁盖平县(今为盖州市)家业破产,举家迁往沈阳。我姥爷靠着旧友救济依然是吃上顿没下顿,在极端的困顿中,我母亲在当时的沈阳土地局谋了个打字员差事,所挣的工钱仅供她与我姥爷俩人糊口。每每说起这事,我母亲的言语里总是有着道不尽的酸苦。我父亲家在山东寿光县(今为寿光市),从小也是吃上顿没下顿,为了糊口,二十岁从家里逃出来,投奔他的堂哥,参军、转业、上学,又跟着解放军大部队横渡长江,进驻上海,之后支援大东北。他的理想是后来建立的,解放之前他走南闯北唯一一个目的,就是糊住一张嘴。从旧社会走来的父母经常跟我叨念,没有新中国,就不会有他们的新生。他们从心里感谢一个新时代的来临!所以,他们总是要尽自己的最大努力,为社会、为这个国家做出应有的贡献。记得小时候,我时常坐在父亲自行车横梁上,离开家门几公里,去市郊修路。那时,我父亲的自行车后架上系着一大一小两把铁锹,他骑着自行车把我带到市郊很远的一条公路烂泥洼处,停下来,让我跟着他端沙端土进行劳动。那时我很不情愿跟父亲做这些事,觉得又苦又累,可是父亲总是鼓励我跟他一道坚持把事情干完。长大后我才知道,那是父亲带着我去做好事,而且是不留名的好事。每逢下雨天,父亲又拿着锹走出家,在我家门口那条街上疏通下水道,然后端着一锹锹的炉灰铺在泥泞的街面上,以方便行人。不仅如此,我父亲还时常用他自学的针灸技术,为左邻右舍有头疼脑热的人治病。互助友爱,抒发理想,也许正是那一代人共有的特征。五十年代,我年轻的父亲热爱写诗,他的诗很多发在《吉林日报》《长春日报》《北方》(现为黑龙江省《北方文学》)杂志上。当我初涉文学,曾到吉林省图书馆查找他的诗作,回来时,忍不住拿他的诗句当面讥笑,因为他的诗直白、坦率,与我平时的阅读有很大的不同。后来当我对文学有了一点理解和想法,我很为自己当初的幼稚和浅薄而懊悔。其实,父亲的诗,每一句都有着对生活的热爱与向往,对未来有着美好的希望与憧憬。那里面虽情感单纯,但句句饱含着真挚与真诚。
我的父亲今年九十五岁了,依然身体硬朗,精神矍铄。此时此刻我在想,他的品德和爱好似乎与雷锋有着某些相似之处,只是他没有像雷锋那样被树立为典型,但他身上有着那一代人特有的价值观念和对新生活的热爱,值得我去尊重。
我时常想,假如雷锋还活着,他后来有可能被保送上大学,将来他也许会成为一名作家,也许会成为一名工程师或者是企业的管理者;假如雷锋还活着,他也会娶妻生子,他恋爱时,凭着他的文笔,也许会给心爱的恋人写去豪情满怀的情书。当他有了自己的家庭,面对油盐酱醋生活的琐碎,也许还会跟爱人拌嘴。当他看到社会的不公,也许还会愤愤不平。但他走出家门,成为公共社会的一分子,他依然热心地帮助身边需要帮助的人,做着好事,做一辈子好事。雷锋是有血有肉的人,是有情感的人,是懂得感恩的人,他的思想品德,不仅属于中国,更属于世界!他的所作所为,是我们人类共有的价值追求与精神财富。
当我走出抚顺雷锋纪念馆,我感觉我的表情似乎异常凝重。在安静肃穆室外场地,在微风和煦中,我脚下这片东北黑土地,正沉甸甸地告诉我,我们同样怀揣着理想与梦想!人,不能因存有无知而轻慢一个时代。带着一颗积蓄已久的崇敬的心,我默默走近雷锋的墓旁,肃立!我知道,时至今日,雷锋没有离开我们,我们更离不开雷锋,他是我们生活之中的一盏灯,点亮自己,照亮他人,他是让我们最为感动的人。有了他,我们身边会阳光普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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