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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通的符号

时间:2023/11/9 作者: 民族文学 热度: 15234
韩静慧

  文字的力量

  喜欢云南。

  迷恋云南的山,迷恋云南的水,更迷恋云南傈僳族、白族、苗族、普米族的歌舞。甚至是那些建在山尖尖和云端的木头房子也让我百般痴迷和感叹。记得那年去迪庆州的维西县,到了傈僳族的寨子,欣赏了精致的“阿尺目刮”歌舞,竟然有了归隐在那里的冲动。回来的时候维西县政府一个个子很高很朴实的司机送我一盒刻录着维西民歌的歌曲盘,我爱不释手,到现在还每天都听一次。我常常沉浸在那些悠扬而古老的民族曲调里或流泪或冥想,不知道为什么有几首歌曲总能触动我灵魂最深和最柔软之处。

  喜欢云南,就走过云南的许多地方,但唯独没有机会去昭通。

  当接到去云南参加“中国多民族作家看昭通”活动通知后,兴奋就代替了睡眠:我又可以近距离地走近云南了,而且是我从没去过的昭通。

  昭通果然不一般,一走进去就深深后悔来得太晚。

  最先震撼我的是昭通盐津一块很不起眼的石刻。

  为什么一块小小的石刻会让我热血沸腾?会让萎靡不振的我重新燃烧起来?

  因为这块小小的石刻,是云南省早在一千多年前就是中国领土的唯一铁证。因为这块石刻,让缅甸曾经想认定云南是他们领土的美梦得以破灭。

  我相信每一个看到这石刻,领会这石刻对中华民族领土完整意义的中国公民都会感慨万千的。

  这石刻的名字叫:“袁滋题记摩崖石刻”。

  它没有华美的辞藻,没有漂亮的修辞,只是简单地记叙了一件事情,但它却穿透千年岁月,蕴藏的能量几十颗原子弹合并到一起都抵不过。

  表面看,这小小的尺寸之石,短短的120字是那样不起眼,似乎不值得人万水千山来到这里单独观瞻,但它的光芒来自内部,自内而外为云南这片大地伸出温暖的保护神光,传递出来的力量抵过千军万马,抵过一座大型的核武器库……

  这就是文字的力量。

  袁滋题记摩崖石刻就在昭通盐津县西南15公里的豆沙关镇的“五尺道”要隘处。“五尺道”自古以来就是中原进入四川的咽喉要道,是秦朝时修建的,是仅仅五尺之宽的石板小路。上边那243个深深的马蹄印仿佛在诉说着遥远而古老的故事。这里地势险要,两面悬崖峭壁,中间隔着波涛汹涌的朱提江,隋、唐时这里被称为“石门关”。而这块不起眼的石刻就在道路左边的一块巨岩上,上边写着:“大唐贞元十年九月二十日,云南宣慰使内给事俱文珍,判官刘幽岩,小使吐突承璀,持节册南诏使御史中丞袁滋,副使成都少尹庞颀,判官监察御史崔佐时,同奉恩命,赴云南,册蒙异牟寻为南诏。其时节度使尚书右射成都尹兼御史大夫韦,差巡官监察御史马益,统行营兵马,开路置驿,故刊石纪之。袁滋题”。

  当地人员告诉我们:“唐德宗贞元十年(公元794年),唐王派袁滋为册南诏使,恢复和云南一度中断的隶属和好关系。袁滋一行,从该年六月由长安经四川来滇,九月二十日走到这里,于豆沙关路侧岩壁上刊石纪事。”

  我的思绪随着那悬崖峭壁上的云朵而飘忽:大唐官员袁滋一行人从繁华的长安走到这人迹罕至的悬崖峭壁处已经历时三个多月,他们一定是经历了千难万险,身心疲惫,又恐这瘴烟蛮荒危机四伏之地难以走出去,于是刻碑作证,一旦出现意外,那这石刻就能很好地证明自己一路颠簸确实走到了这个地方,没负皇命。

  让大唐官员袁滋想不到的是,他这一小小的举动而铸就的120个字竟然成了中华民族领土完整无可争辩的铁证。也成了中原和边疆少数民族友好往来的最早象征。

  文字的力量是巨大的。

  无论多么重要的历史时段,无论多么辉煌的瞬间,到后来,都会变成回忆。而这个柔软的回忆,无论是对个体还是对整个民族来说,都是存在过的唯一凭证。记忆消失了,那么这个个体或者整个民族也就消亡了。因此,用以留住人类历史或者个体生命记忆的文字成了研究历史最重要也是最直接的手段。

  为了恢复一份完整的历史记忆,考古学家前赴后继入古墓,进森林,走沙漠……锐利的眼睛不会落下任何一个角落和物件,但我认为寻到的物件再多,如果没有记叙的文字做基础,连缀成的都是靠想象和现有的生活经验拼凑出的支离破碎的痕迹而已,由这些痕迹所成就的历史也许离真正的历史真相相距很远。

  冤家和朋友

  昭通威信的红已经红到了基因。

  在中国革命史上,扎西会议具有举足轻重的作用,可以说是胜利的转折点。中共的许多重要文件战略部署都出自扎西会议,这次会议后战略上也从被动转为主动。但让我奇怪的是,在中共历史上扎西会议只是被纳入到遵义会议的部分来撰写,诸多史料中都没有突出扎西会议的历史地位。《中共党史大事年表》里没有记载,一些长征的著作里也没有专门记述。这使不少老百姓都不知道扎西会议在中国历史中的重要性。不知道新中央领导核心的形成就是出自这次会议,毛泽东在红军中的领导地位也是在这次会议后才确立。

  看着毛泽东1935年在扎西的画像,忽然想起前一天在鲁甸参观时看到的“龙氏家祠”主人龙云的相片。于是哑然失笑:哈哈,对手?冤家?朋友?龙云和毛泽东在昭通相会的日子应该是冤家对手的。埃德加·斯诺的《西行漫记》里有这样的记叙:“1935年5月初,红军又回师南向,进入云南,那里是中缅和中越交界的地方,他们在四天急行军后到达距省会云南府十英里处,地方军阀龙云紧急动员一切部队进行防御……蒋介石很高兴,他下令把所有的渡船撤至北岸烧毁,然后他命自己的部队和龙云的军队开始包抄红军,希望在这条有历史意义的和险阻莫测的长江两岸一劳永逸地把红军消灭掉。”

  1950年,15年前围堵毛泽东的原云南省政府主席龙云将军从香港回到大陆,在中央担任了很重要的职务,他和毛泽东冰释前嫌,携手建设新中国,可见伟人的心胸和平常人的心胸确实是不一样的。

  一些中共的重要人物对龙云还给予了非常高的评价,朱德说他“贡献于国家民族者尤多”;习仲勋说他“龙云的一生是最光荣的爱国者的一生”;而周恩来的评价就更高,更详细:“第一,对中国民主革命有贡献;第二,反对蒋介石个人独裁,有功;第三,在整个抗日战争中,坚决支持抗战,直至胜利,有功。”

  这都说明,在云南执政18年的龙云先生和中共之间,无论是当初的对手,还是后来的朋友,都曾经为这片土地上的人民流过血,流过汗,贡献过自己的聪明才智,所以今天,龙云和毛泽东都是昭通人最尊敬的人,都是昭通的骄傲。

  昭通人为毛泽东曾经带着自己的队伍来过昭通,在昭通开过很重要的会议而骄傲,为龙云就是昭通彝人的后代而骄傲。

  总有地方美得让人窒息

  一进湾子苗寨就醉倒了。

  醉倒我的,不是那几棵排成一字队伍虽沧桑巍峨但也枝繁叶茂凤仪万千的紫薇老古树,不是那群穿着鲜艳的民族服饰欢迎我们载歌载舞窈窕婀娜的苗族少女,也不是苗族阿妹阿弟端上来的那香甜可口的苞谷酒。更不是苗族的咪彩、咪哆和我们手牵手跳得那些迷人的芦笙舞……

  那是什么呢?

  是湾子苗寨里那些经历了500年风风雨雨,至今还结结实实的老房子。

  湾子苗寨住着24户陶姓人家,陶家老祖屋的房子就像一座古城堡一样屹立在寨子中央广场的上方,虽经历500多年的风雨,但看着仍然是那样的敦厚和结实,墙是由坚固的石块拼砌成的,石块与石块之间,没有用任何黏合剂。面临广场的那面墙,石头组成了无数个“人”字图案,摸着这面结实的“人”墙,踏着脚下的石板老路,进入陶家老房子。只见整个院子错落有致,结构完美,无论是堂屋还是正房、厢房、厨房都打造得异常精致结实,即使是牲畜的圈厩也挑不出粗陋的地方。石磨、竹筛、石碓、纺轮等生活物件都整齐地排列在院子的各个角落,俨然一个独立的农家小世界,不出院门,一切生活的必需都可以搞定,可见苗家古人生活的细致。

  陶家老祖屋像岁月酿成的老酒一样徐徐地流进我的心里,那种沁人心脾贴心入肺的古韵之美滋润着我浮躁的灵魂。站在院子中,左右环顾,似乎每一张瓦片都包含着一个故事,每一块石头都渗透着苗家人的血汗和传说……这样古味浓郁的老屋已经不是仅仅只为血脉遮挡风雨传递温暖的房子,它延续传承的是苗家那勤劳和踏实的精神,虽然岁月悠长,沧桑满目,但脉搏依然有力,精神不老。

  坚强的鲁甸

  因为在这次活动中还要参加昭通几个作家的作品研讨会,所以少数民族作家学会事前就把作家吕翼的作品《疼痛的龙头山》电子版发了过来。虽然时间很短,但我还是认真地进行了阅读。

  就这样,还没走进鲁甸,就先从吕先生的作品里认识了鲁甸。但认识的却是鲁甸的疼痛。虽然吕翼将地震的沉重和疼痛处理得非常巧妙,将其转化成了温暖,转化成了人与自然相互依赖,相互救赎的一种大爱。但字里行间的那种痛感还是电击着我的心。

  带着这份撕裂般的痛我走进了鲁甸。

  虽有吕翼先生笔下那种疼痛的铺垫,可真正亲眼见到鲁甸这个千年银都地震遗址那刻,我的心还是无法经受失掉一切感觉的黑暗和绝望的冲击,它将我的灵魂和鲁甸曾经的眼泪及恸哭融为一体。看到那拥挤在一起的龙头山镇党委政府牌匾和像玩具一样扭曲变形的警车,用语言真的无法形容心中的感觉,也找不出更形象的形态来表达2014年8月3日16时30分那一刻鲁甸人哀伤和绝望的程度。

  在地震遗址前,虽然每个人都无言而默默地站立着,但我相信每位参观者的内心一定都会有无限的感慨:大自然实在是一个不可思议的飘忽多端的东西,想给它划定一个恒定的性格与状态是不可能的。

  当我的痛楚到达极点,当人的渺小和自然世界无法把握的绝望使我的灵魂仓皇失措时,参观的队伍已经离开地震遗址走进了重建后的鲁甸街道和学校。

  我的眼前豁然一亮:那整齐的农民新村,那高大壮观的学校大楼,还有教室里传出来的朗朗读书声和校园里孩子们朝气蓬勃的身影,刚才在地震遗址边那如电流一般传遍周身的哀伤和来自心底的绝望立刻得到排解和释放,觉得身心无比地轻松和自在。

  鲁甸,你在如此短的时间就站立起来,而且变得如此之美,源于你的无畏,你的坚强。我转头将敬佩的目光落在陪伴我们参观的昭通地区从市到县再到龙头山镇的年轻领导们,他们是鲁甸重新站起来不可缺少的支撑力量。尽管今天有很多人对政府官员都或多或少地存在着不满情绪,但有一个不争的事实是,在我们的老百姓有了灾难和困难的时候,冲在第一位的是他们;给老百姓送上第一瓶水,第一袋粮的也是他们和子弟兵。重建的房子里,每一根梁,每一块砖都渗透着这些人的心血。

  昭通很不简单,昭通有厚重的历史,有优美的山水、有特殊的少数民族文化还有红色的基因……

  这些只属于昭通的符号,谁也无法将它带走,我们只能将记忆留在心底,去细细地品味,让心中的感动传递给更多的人。

  责任编辑 陈 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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