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姨生有五个男孩,没有女孩。
姨爹喝醉酒的时候,就哭,说我这辈子没有女儿,等我死了,没人给我请唢呐。在我老家宰麻一带,父母过世,唢呐队要由女儿来请,通常要请一台(两只唢呐为一台),在灵堂前吹吹打打,热闹好几天。
有跟我姨爹合伴的老表,就是指同个班辈而且年纪相仿的表姐妹,她们知道了,就拿他开玩笑,说,乃宽周(我母亲)不是有个姑娘吗,她姑娘不就是你们的姑娘,哪天到你死了,就叫翠周请它三四台唢呐来,搞它个闹翻天去。
被老表取笑了,之后,我姨爹就再也不好意思哭了。
我姨家在井然村,姨的大儿子名叫胜宽,所以姨爹和姨被人叫作卜胜宽、乃胜宽,意即胜宽的爸爸、胜宽的妈妈。
其实,在胜宽之前,我姨生有一个女孩子。小女孩脸圆圆的,胖嘟嘟的,已满一岁,会笑了,整天笑吟吟的,却生了病,就睡着了。
后来,姨一直想再生个女儿,可生下来的全是儿子,一个个生龙活虎的,而且每个人的品性都大不一样。
一个叫老军的,憨厚朴实,任劳任怨。小时候,他做错事了,吃饭时候,被我姨骂,直到被骂哭了,眼泪吧哒吧哒往下掉。可不管姨怎样骂,老军总低垂着脑袋,一言不发,照吃不误。就算姨的手指戳到眼睛上,他也不吭声不吭气,一边流泪,一边照样大口大口地吃饭。等姨骂完,他又没事了,憨憨地对着你笑。
另一个叫老猫的,却调皮捣蛋,放达浪荡,他人很聪明,也时不时的爱耍点小聪明。在家里时,老猫就像一团火一般,滚过来滚过去的,从来没个安静的时候,也从来没能在一个地方安静地呆上半分钟,所以,他极喜欢在外面浪游,游倦了,回家住一两晚,之后,突然又不见了踪影,于是得一外号“三脚猫”,所以被叫作“老猫”,而他的本名却被大家忘了。
最小的一个,叫胜岩。胜岩同样也是憨厚朴实,话不多,可跟老军比较,老军更多的是皮实,而胜岩则在憨厚和朴实中透着敏感和细腻。每次看到我们来,他总会站在屋边或路口旁,喊一声“大姨妈”,或是“姐”,然后就默默地站在一边,不再说话,只是拿一双蕴含着感情的眼睛远远地瞅你,让你心里很是柔软。
还有老大胜宽和老二水保,他俩完全秉承了我姨爹的好品格,勤劳、善良、本分,而且都是劳动的一把好手,犁田耙田,栽秧打谷,割田埂,夯田,安套捕雀,样样在行。每年开春,如果是胜宽和水保两人联手犁耙田的话,那一年的山坡上,便响着吆喝声、呼喊声、木叶声、口哨声和歌声,那情形,仿佛就像有一大群人在干活,喧腾热闹,似乎连空气也因为他们的生命活力而颤动着。再看看他们做的活路,那可是又利索又漂亮。说起来,也是我母亲的不幸了,我们兄妹有五人,可长大一个出去一个,我们一个个都由父亲带出去读书了,家里的农活全丢给母亲。每年一到春耕秋收时节,母亲心里就犯愁。幸好,我们有大舅,有姨爹,还有姨爹的几个儿子胜宽他们。那些年里,我家所有的重活,几乎都是靠着他们帮忙拉扯过来的。
有一年夏天,胜宽和水保到我家来,帮忙割田埂。因为我家的田离家很远,胜宽水保不想每天赶路,就带米上山,在坡上煮吃,并住在坡上。两三天后,我母亲心想,这两个孩子在坡上住几天了,我得给他们送点菜,要不他们没菜吃了。没承想,等母亲来到坡上,胜宽水保却说,大姨妈,我们有肉吃。母亲奇怪,胜宽水保也不说话,只是笑着,将锅盖揭开给母亲看。母亲一看,天哦,满满的一大锅石蚌,拌了野菜香料煮好了,放在锅里。石蚌是兄弟俩夜里到溪沟里抓来的。母亲忍不住尝一口,鲜香扑鼻。
井然是建在半坡上的一个村。
井然村不大,只有二三十户人家,是宰麻一村下属的一个自然寨。井然的村民居住分散,住户间的距离较大。房子依山势而建,或山谷,或山脊,错落起伏,宁静疏朗,显得十分有特点。
井然村的地势较高,站在井然寨上,可远眺对面的大山,视野极开阔。清早,会看到晨雾在山下河谷一带萦绕,升腾,回旋,再慢慢消散;傍晚,暮色渐起时,夕阳会突然穿透云层,斜斜照在半坡上的这片木楼间,刹那间,整个寨子连同寨子四周的绿树,蓦地阳光闪烁,都沐浴在灿烂的光芒里。
宰麻乡的村寨,绝大多数是侗寨,都以侗族为主。只有少数几个村寨较为独特,比如归柳,以侗族为主,但有苗族杂居;或是宰应,以苗族为主,也杂有汉族和侗族;再有一个就是井然,以汉族为主,又杂有侗族。
井然的姓氏较杂,有姚、李、杨等姓,除杨姓外,其他各姓都是汉族。
杨姓就是我姨爹的这个家族,井然村只有他们这一支是侗族。
早先,我姨爹这一支,他们不住在井然,而是住井棚。在侗族里,“井”是山或是坡的意思,“棚”就是棚屋,指草棚或木棚,“井棚”直译过来,就是指搭建有棚屋的山坡。与此相对应,“井然”则是指建有房屋的山坡。“然”在侗语里,一方面既指那种正规的住房即木楼,那是一种物质层面上的所指,另一方面,“然”还包含有家的意思,那是一种精神实质上的所指。所以“井然”这个称呼,在侗语里蕴含着一种很亲切的意味,带着一缕很温暖的色彩,“井然”的意思就是,山寨和家所在的山坡。
来井棚之前,我姨爹这支侗族又是从宰麻的高洞村分支过来的。那时,姨爹的祖上家贫,他在高洞给一大户人家种田,姨爹祖上的活路做得到家,年年让主人谷满仓鱼满塘,深得那户人家的赞赏,于是几年后,那户人家的主人就赏他一大片田土,让他到那里耕种,自立门户。大户人家所赏的田土,就是现在的“井棚”。姨爹祖上到井棚居住后,人口渐渐多起来。又过了三代人,就到了解放后搞大集体的时候,为方便统一管理,队上要求井棚的村民搬迁到井然,于是独立居住在井棚多年的这支侗族,就并到井然村。
到井然后,我姨爹他们兄弟分了家,各自起房子居住。我姨爹起新屋那年,我年纪还小,立新屋的前两天,母亲叫我和弟弟抬了一笼鸡鸭送去。我和弟弟沿大路一直走到半坡,进到村口,却不晓得姨家怎么走,就站在路边哭,寨上一位妇女看见了,忙走过来给我们带路。
我们几姊妹,都喜欢去姨家。尤其是我四弟老中,他最喜欢井然了。为什么呢?因为姨爹对我们好得很。每年秋收时节,一到摘糯禾时候,姨爹就带口信来,叫我们上井然去,然后带着大大小小一大群小孩,到他们坡上的水田井棚那里,去做烧鱼吃。到山上,举目四望,只见山坡上的稻禾金灿灿的,随风微微起伏着。田里的鲤鱼不时跳出水面,故意弄出些声响来。姨爹挽高裤脚,下田去,开田水捉鱼。每条鱼都有巴掌大,肥嘟嘟的。巴掌大的肥鱼穿在树枝上,放在火上慢慢烤。烤熟了,透了,黄了,然后拌上野菜和香料,做上几大盆,让一大群孩子敞开肚皮吃烧鱼,直到一个个吃得动不了,横七竖八地躺在田埂上,晒着秋天金色的太阳。姨爹这种吃法,让我外婆很是担心。可外婆不知道,正因如此,我们却格外地喜欢姨爹。我母亲对外人慷慨大方,也爱面子,来了客人,她总要杀鸡杀鸭杀鹅,做得满盆满罐的,可平时,对自家人,她又节俭得近乎严酷,平时家里有几个鸡蛋鸭蛋,她也舍不得让我们吃,从小到大,我们几乎是天天吃青菜,吃酸菜,或是酸汤。所以每次从井然回来,老中都是欢天喜地的,说,井然太好了,我最喜欢井然了。
我姨嫁到井然,好似也跟吃有关。
说是有一年,我外婆到井然吃酒。办酒的正是姨爹的父母。那几年,宰麻一带正缺饭吃。外婆看到姨爹他们家粮食富足,待人和顺,人气也兴旺。外婆心想,要是女儿嫁到他们家,就不愁吃穿了。于是就由父母做主,为姨和姨爹订下婚约。婚约定下后,姨爹按侗家人的规矩,每年到农忙季节就到未来的老丈人家里帮忙。姨爹去了几次,外婆就发现,姨爹什么都好,就是口拙,不大爱说话。我外婆这一支系,素来以爱歌、善于唱歌出名,他们不仅歌唱得好,平常说话也像诗一样,言辞清雅,因而我外婆格外注重个人的言谈修养。看到姨爹过于憨厚老实,外婆心里不甚满意,于是又退婚。订婚的银两及钱粮,帮忙的工钱,都算清了,还清了,不再有任何遗漏。
不想姨却不干了。姨说,人家来帮忙一两年了,我们不能亏欠了别人,银两钱粮算得清,情意却偿还不了。可外婆还是不肯松口,后来,姨索性就背了个包,带上几件换洗衣服,在一个有月亮的晚上,跟我姨爹相拐跑到井然村了。
拐婚是宰麻一带婚姻的一种习俗。宰麻一带的侗族,其传统的婚姻形式主要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算是自由相恋的男女,最后也须得经父母同意,并由男方家请媒人上门提亲,再一步步缔结婚姻家庭。
但在传统的婚姻形式之外,还有另一种婚姻形式,那就是拐婚,当地人就称为“拐”。拐婚就是女孩子偷偷跟男孩子私奔。自由相恋的男女,如果得不到双方父母尤其是女方父母的同意时,他们就可以采用拐婚的形式。一年后,等生下孩子,满月那天,他们背着孩子到外婆家认亲。这时候,女方父母往往都乐于借此机会承认他们的婚姻,也在这时把留给女儿的陪嫁品送出,于是孩子的满月酒和父母的结婚酒就一同办了,大家一团和气,喜气洋洋的。所以在侗语里,拐婚并没有汉语中“私奔”一词所包含的任何贬义。
我姨正是选择了拐婚这一独特的形式。如今,几十年过去,她和我姨爹风雨同舟,相濡以沫,两人不仅创造了富足美好的生活,而且生养众多,儿孙满堂,生活就如同山野的风朴素自然,又如大山般坚固牢实。
直到现在,我姨爹还是那副老样子,沉默寡言,不善言辞,只是默默种田,默默劳作。这些年来,村里有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外出打工。姨爹的几个儿子也出去打工。村里有越来越多的田土丢荒了。姨爹几个儿子的田也没人种。于是姨爹把几个儿子的田都种了。还把寨上丢荒没人种的田土都接过来耕种,跟主人对半分成。姨爹仿佛就像一尊山神,顽强地固守着这一方土地。当年轻的一代在外面世界出卖苦力,出卖尊严,赚取菲薄的工钱时,姨爹在家里付出劳动和汗水,收获着累累果实,也收获着他的自由和尊严。
一日下晚,我同母亲上井然去看姨。我们到井然,正在门前坐着,姨的一大群孙子孙女十几个,围着我们,在门前空地上蹦蹦跳跳、吵吵嚷嚷的,热闹非凡,这其间,不知道姨爹突然从什么地方冒出来了,他走过来,对姨道:
“大姨妈来了,翠来了,还不升火做饭。”
说完,就找个矮凳子,靠着屋柱坐下来,默默地倾听,默默地抽烟,不再说一句话。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我们还在睡梦中,姨爹已经出门了,背着镰刀和巴篓,上山割牛草。割完牛草,抓鱼。等我们起来,姨爹已提了一大竹篓鱼回到家,正靠屋柱坐着,默默地抽烟。
而我姨呢,则是特立独行的一个人,而且还显得有点神秘。
我母亲共有四姊妹,我母亲是老大,她脚下的妹妹,就是我姨,接下来就是我大舅二舅。我母亲和两个舅舅都属于同一种类型。他们承袭我外婆的秉性,是那种非常典型的侗家人性格,温和,善良,懂礼仪,讲礼让,善言辞,与人交谈时,言辞深挚而委婉含蓄,让人有如沐春风的感觉。像我大舅,他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好话一句暖心肠。”而我姨则跟他们三人都不同。姨话不多。可一旦她开口说话,往往让人吃惊不小。比如,有一次,姨将一条银项链传给我。那条银链是由我外婆传给姨的,姨没有女儿,她就把银链传给我。银链用红纸包着,姨递给我时,说,你得用红纸或红布包着,要不银子就跑了。有时,她会盯着我,突然问:“翠,小潘对你好不好?”我心里一惊,心下想到,难道姨知道什么,正要问她,姨目光一闪,又埋下头去,不让我看到她眼睛。
姨嫁在井然,我母亲嫁宰麻,我舅舅家在宰南。有时,兴之所至,姨突然就背上包,往宰南或宰麻方向走,去看我母亲或舅舅。姨到来的时候,谁也不知道她要来。姨要走的时候,她也不跟任何人打招呼,突然就离开了,甚至她什么时候走的,大家都不知道。
有时候,吃完晚饭,天黑下来了,暮色苍茫,但天上有月亮。这时,姨突然就说,月亮真好,正好赶路。然后便突然起身告辞,一个人在月光下独自走路回家。好几次,惹得我妈妈老大不高兴。而我在丰登寨的大姨妈乃刚更是想不通,连连叹息道,咦,乃胜宽哦,你傻得很,半夜三更的,一个人走夜路,难道你不怕鬼?姨说,月光亮堂堂的,怕什么,要怕也是怕人,不怕鬼。大姨妈说,你不怕鬼,我怕,半夜三更的,就算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也不走夜路。
我外婆在世时候,我姨十天半月的就去看我外婆。可到我外婆家,姨会突然饭也没吃就要打转回去。外婆知晓姨性格,知道留不住她,也知道劝不住她,一旦听姨说要走,就催促道,要走就早点出门,免得天黑了,走在路上,叫我担心。姨一听,就说,妈怎么总是催我走,你都不心疼我。我母亲在一旁听了,便以大姐的身份训责姨,说你这人硬是各样,留你不肯住,催你走又有意见。姨便悄悄对我说,翠,我有点怕你妈,她是八月的秋老虎。姨这么说,是因我母亲出生在八月,属虎。我听了,就在心里暗暗笑她们,唉,这两姊妹。
不过,姨却照旧独来独往,一个人独自在外行走,自信满满,毫不畏惧。因为我姨可不是一个寻常女人。她是一位女魔法师,受魔法保护。她知道这点,大伙也都知道这点。没有人敢招惹她。连鬼也不敢。
姨懂巫术,她是当地的女巫师,宰麻一带的人都知道她。
姨现在是越来越有名了。她经常被人请去行巫术,所以常年在外奔走,去过很多地方。由于个人的兴趣和喜好,我也经常下乡做田野考察,东奔西走的。我说我去过铜关三龙,姨说她去过。我说我去过往洞银潭,姨说她去过。我说去过晚寨高维,她说也去过。姨说她还去过黎平一个叫天堂的地方,我却没去过。现在,姨甚至经常上凯里贵阳去,有人开车来接她,又开车将她送回来。
姨行巫术的时候,是借着一种叫“走阴”的方式。姨坐在凳子上,用一块帕子搭在头上,蒙住头脸,然后手捏几炷香,对着鼻孔熏,熏了不到半分钟,双腿便开始抖动起来,两只脚在地面上发出轻轻的有节奏的叩击声,有如清脆的马蹄声,人便丢了香,两手在大腿上轻轻拍着,嘴里还发出轻轻的赶马的声音。这时,姨已骑马进入灵界,能与鬼神对话。这时候,我姨完全进入了一种近乎痴迷的状态,混沌迷蒙,对外物全然没了知觉。有时,她抓住火塘里烧得通红的火炭就往嘴里塞,大口大口嚼食,人竟没被烫伤,她反说那是美味的野莓子。更令人惊异的是,姨平时一句苗话不会讲,但“走阴”时,却会说苗话,唱苗歌,一首接一首的,可醒过来,又什么都记不住了。可就在这种状态下,姨能口说预言,为人卜算,似乎能给人指点迷津。
姨成为巫师已有很长时间。可姨并非生下来就是一个巫师。会巫术之前,有一年,姨突然莫名其妙的生了一场大病,而且病了整整一年,什么药都吃了,什么针都打了,就是不见好,几乎送了命。一年后,病又莫名其妙地自己好了。病好之后,姨竟意外发现自己能通灵,从那以后,来找她用巫术的人就越来越多了。
姨是个有点灵异色彩的人物,她甚至还预言了自己的结局。她说她看到过有关自己将来的一个异象:一只布口袋掉在路这边,翻过一座山,又有一把伞掉在路那边。姨就说,怕是将来我要死在路途上,没儿子送终。可说这话时,姨却十分坦然,脸上没有丝毫的忧虑和不安。反倒是我们暗暗替她担心,她却照样东奔西走的,四处周游。
姨对生死离别似乎很旷达,一副超然物外的姿态。然而,每次我去看她,离开时,姨都要将我送出很远很远,有时甚至快到公路了,我一再叫她别再送了,她才停下,然后站在路边,一直看着我。
我走了蛮远,回过头去,看到姨还在那里站着。
“姨,你回去!”
“哦。”
又走一截,回过头去,看到姨还在那里站着。
“姨,回去吧!”
“哦。”
再走一截,回头,姨还在那里站着。
这时,我不敢再喊了。也不敢再回头看。
我怕自己会哭出来。
胜宽之前的那个女孩,刚好跟我同年,比我稍大一点点。
每次见到我,姨总会说,翠,我也有一个女儿,跟你一模一样,脸圆圆的,胖嘟嘟的,满一岁了,会笑了,整天笑吟吟的,却生了病,就睡着了。
我问姨,睡着后,她葬在哪里。姨说,就在从宰麻上井然来的那条路的一处路坎下。
于是,每当走在井然的路上,我总感觉到,有个笑脸吟吟像朵花一样的姐妹,正在天空某处看着我,所以,就算我独自一人走在井然的山路上,也从来不觉得孤单。
责任编辑 孙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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