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忙完期中考试,五里坪中学的唐校长正在看教务处送来的期中考试总结,他的手机响了,手机显示的是三口堰中学丰满校长的电话号码,“老唐,我跟你说个事,很重要的事。”
丰校长总是喜欢大惊小怪神秘兮兮的,唐校长知道他这个特点,就故意不紧不慢地和他寒暄。
“鲍县长住院了,在市中心医院。”丰校长到底忍不住了。
“啥病?”
“好像说那个地方长了一个疙瘩。”
“哪个地方。”
“就是你小时候光顾得最多的地方。”
“没个正经。”
“你说鲍县长那么漂亮,在县城一走动,一街的男人的目光都被她扯斜了,该突出的都特突出,那一对兔子活蹦乱跳的,以后该不会受影响吧。”
“打住打住,说起来没完没了,良性还是恶性?”
“据说是良性的。”
“据说?你没去看看?”
“那是肯定去了,于公于私我都要去。于公你也知道,她从省民委弄来的三千万民族地区薄弱学校扶持专项资金,我不是想弄一点来盖实验楼?于私,当然是想去看一看我们招徕县第一大美女。”
“别人都生病了,你还这样,缺德不缺德。”
“林黛玉不是也病着,她不病还不好看呢!好吧,知道你烦我,就告诉你这个消息,你可要吸取上一次的教训哟。”
几年前,分管文化教育的苗县长病了,在县医院住院,也是丰校长给他打的电话,还在电话里煞有介事地说某某领导住院光是现金就收了60多万,说得跟真的一样,意思是叫唐校长要带足够的现金去探望苗县长,唐校长问他拿了多少,他说:“保密”。丰校长就是这样一个人,每次在教育局开会,他总喜欢讲一些民间流传的腐败案例,说得神乎其神,好像他就是目击者,有时别人跟他较真,他还振振有词地说自己的表弟或是老乡就是给这位领导开车的,大家都知道是假话,他还在手舞足蹈,史局长就说:“没有根据的事不要乱说。”
苗县长是一个对下属很仁厚的领导,虽然为教育办的实事不多,这也不能全怪她,招徕穷,就要先保吃饭,保稳定,就没有多少余钱剩米来发展社会事业,撒到教育的甘露自然就少。但是如果有人随意找学校的麻烦,她总是挺身而出,为学校顶雷,她常说的一句话是:“没本事谋福祉,那就挡祸,我这百十来斤还可以抵挡一阵。”所以,教育战线从局长到老师都敬重她。
当时唐校长接到电话时正在烂泥冲小学检查教学工作,这所学校是一所寄宿制小学,学生宿舍好几年没修了,突然漏起雨来,他把校长狠狠熊了一顿,说原来怎么一点都没有发现?然后住下来和校长、工人同吃同住同劳动,直到把宿舍修好,才赶到县上。
他没有按丰校长说的,带票子或是信用卡到医院,他决不相信领导都是和丰校长说的那样,至少他认为苗县长不是这样的人,所以他带的都是五里坪的土特产,一篮子裂了口的大红石榴,一袋子土板栗,还有100个土鸡蛋,等他赶到县医院,苗县长已经出院了,他提着大大小小的篮子袋子赶到苗县长家里,“苗县长,您就出院了?”
“听你这意思,我出院早了?”
“不是,我们来迟了。”
“你来得正好,有件事要告诉你,你们学校申报的新修学生宿舍的项目,要等明年了,就那么一点钱,僧多粥少,你们学校的宿舍本来也该修了,但还不是最急的,等明年宜巴高速通车以后,学校调整布局时,再一并考虑。”
“苗县长,怪我们耽误了,耽误了。”
“唐校长,不是这个意思,这是县长办公会定的,你若这样说,这些东西你统统拿走。”
“我没有说好,没有说好。”
过完这个春节,苗县长调到市文联当副主席,鲍县长来了。
苗县长走的时候,好些校长和老师去为她送行,大家站在凛冽的北风中,苗县长向大家挥了挥手,“都回吧,都回吧。”说完就钻进了车。
丰校长知道五里坪的宿舍没批下来,送苗县长回来的路上他对唐校长说:“晓得锅儿是铁打的了吧。”
“锅儿是生铁铸的,你说错了。”
鲍县长和前几任分管文化教育的副县长有几点不同,第一是她特漂亮,这不光苗县长无法比,可以说,她是改革开放以来招徕县最漂亮的分管文化教育的副县长,虽然他不赞同丰满那些油嘴滑舌的赞美,但他自己就是喜欢听她作报告,喜欢开教育工作会时她来敬酒,喜欢在街上溜达时遇上她……第二点不同是她风风火火,有啥事认准了就办,有再大的困难也要办成,第三点不同是以前管教育的副县长在书记县长面前多少有几分胆怯,自己的观点不大敢坚持,鲍县长在县委姜书记面前从不胆怯,只要她认为正确的一定会坚持到底,姜书记对教育也很重视,所以。招徕县的教育这两年发展就比较快。虽然是一个少数民族自治县,教育质量在全市占到了中等偏上的位置,省教育厅和省民委在招徕联合召开了民族地区教育发展现场会,就是这次会上,她找民委主任敲定了那三千万,坊间传言,有的说是她喝酒喝来的,有的说是她跳舞跳来的,她才不管,有了这三千万,又可以解决好几个大问题了。
唐校长赶到市里了,他依然没有带票子或者银行卡什么的。
他认为,鲍县长也不是丰满说的那种领导。
除了五里坪的土产,他想最应该给鲍县长带的是青苹果,去年秋天,鲍县长一行到五里坪来调研学生宿舍的事,学校买了一点哈密瓜葡萄什么的,唐校长还找家长买了几斤他们自己种的苹果,说好,要最大的,要一顺溜般般大的,这些都符合条件,由于没打农药,苹果身上有一些斑斑点点的东西,怎么洗也洗不掉,唐校长就拿着水果刨子,谁愿意吃就给谁刨皮。
调研组一进会议室,鲍县长首先看到了那些青苹果,“唐校长,你不是拿着水果刀吗,先给我削三个。”
众人一脸的惊愕。
“我打小就喜欢吃青苹果,上小学时,学校旁边有一户人家栽了几棵苹果树,花谢了不久,我们就开始偷,一直偷到苹果下树,也被老师捉到写过检讨,那户人家准备把那几棵苹果树砍掉,这家的老婆婆说,孩子们来摘果子,图个人气,图个旺相,别砍了,留着。”endprint
教育局的史局长说:“鲍县长的苹果只怕不是自己摘的,肯定是男生排成队献上来的吧。”
“这话不假,我这样份儿,想献啥的都有,不过,我还是最喜欢这青苹果,尤其是自己种的土苹果。”
县长喜欢,自然有人附庸风雅,哈密瓜和葡萄没有动,青苹果一扫而光,鲍县长临走时还要唐校长买了一筐放在后备箱里。
但是现在不是季节,青苹果早已没有了。
唐校长想,现在到处有冷库,市里的超市肯定买得上,所以他把土特产放到旅馆,就去超市找青苹果,他听说公交车上常常会有小偷,他把票夹子放在洗脸镜后面藏着,带了120元的零钱就上了公交车往最大的国贸超市去了,乡下的青苹果3元钱一斤,城里的贵,总不会超过10元8元吧。唐校长买十斤青苹果,再多了也提不动,鲍县长也吃不赢。
超市的人真多;好不容易找到了摆水果的地方,还真有青苹果,这青苹果真好,一个一个像用框框量过的,同样大小,青幽幽的泛着光泽,他扯了一只大的塑料袋子来装,估摸着有十来斤了,拎到称重收银的地方,一称,5.8公斤,收银员说,“一百九十四元八角八。”
“你这是金子做的还是银子做的,十一斤多青苹果,要两百元钱?”
“同志,这不是青苹果,是青蛇,美国的青蛇果。”
“青蛇,还白素贞呢?我要投诉。”
“欢迎投诉,不过你交了钱拿好小票才有证据投诉。”
看到这边起了争执,门口的保安往这边来了。
这时在唐校长后边一个买青蛇的小姑娘在唐校长耳边说:“我认识您唐校长,在这里扯皮丢我们招徕县的面子划不来,水果您拿走,我一起来结账。”
小姑娘又跟收银员说她给这位叔叔一起付钱。
唐校长还想说什么,后面排队的人开始嘟囔了。
这个小姑娘姓水,是鲍县长的秘书,今年才跟鲍县长的,所以唐校长不认识她,但是她在会议上在电视屏幕上认识唐校长,她猜得出唐校长买水果的用途,只是觉得一个读书人竟然不知道青蛇,实在是让人有几分酸楚,她付了钱,出来看见唐校长还站在马路对面,他肯定是在等自己。
她想,没有必要去见这个唐校长,就钻进一辆的士走了。
唐校长终于找到了鲍县长的病房,推门进去,苗县长也在。
“苗县长好,苗县长好。”唐校长想握手,手还没伸出去又缩回来了。
“你叫错了,我现在官大得很,副主席呢!你那儿的学生宿舍也没有为你解决,你心里只怕对我还有意见吧。”
“领导的苦衷我们也能理解,感谢苗县长为我们遮风挡雨,我们不会忘记。”
苗县长知道他又要提城关中学补课的事。
那一年,城关中学周末为学生补课,还收了补课费,纠风办到学校彻查,学校也没有隐瞒,半天就弄清了情况,研究处理决定时,纠风办要教育局免去校长的职务,以儆效尤。
苗县长找到纠风办主任:“已经收起来的钱立马就退,写出书面检讨,全县通报批评,撤职我坚决不同意。”
“他们这是顶风上啊!”
“据我所知,这件事是家长委员会闹起来的,现在补课有这个社会需求,而社会上的一些机构质量又不能保证,家长就要求学校补,当然我不是说他们这样做有理由,毫无疑问是错的,但是能不能不撤职呢?”
“苗县长,你这样是不是有点本位主义呢?”
“不错,我只有这点能力,只能考虑本位的这点事,如果连本位的事都办不好还能办更大的事吗?我就不明白,现在有的领导几百万上千万的案子总是有人保,学校芝麻大的一点事都恨不得捅出天大一个窟窿。”苗县长说完,把门一甩走了。
这件事后来闹到县委姜书记那儿,校长到底还是没有撤职。
后来苗县长就去了市文联,谁都没想到她去市文联两年还写出了题为《苗凤花方》的长篇小说,写上世纪二三十年代四个家族的历史,在省里还得到了好评。
“以后不要提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往事如烟嘛,在鲍县长领导下好好把五里坪中学的事办好。”苗县长朝唐校长摆了摆手。
坐在苗县长旁边的还有个人唐校长好像在哪里见过,他仔细想了想,终于想起来是在县人代会上,这个人姓邹,是栗子山乡的书记。
唐校长立马就猜到他来干什么了。
栗子山乡是招徕县最小的一个乡,全乡不到一万人,好几次都准备把这个乡撤掉。但是,栗子山的铁矿资源丰富,已经被首钢圈下来了,但是现在偷采铁矿的也很疯狂,首钢就希望把这个乡保存下来,帮忙看好这些矿山,县上就没有再说撤乡的事。
因为栗子山乡人口少,学生数就少,又因为教育质量问题转走不少学生,栗子山初级中学三个年级每个年级一个班,总共不到一百学生,条件差,好老师留不住,学生少,留下来的老师也懒心无肠,教育质量就不仅在全县耍尾巴,比倒数第二还差了一大截,县上就想把这里的初中撤掉并到别的中学去,听到这个消息,就有老百姓到乡政府静坐,说乡里的书记乡长如果连一所学校都保不住,他们就把这样的干部赶走。
乡里历任领导也都有个面子观点,前任把这学校保下来了,我这一任把学校弄丢了,不被老百姓的唾沫星子淹死,自己也没面子,走出去遭人笑话,所以这里的领导一上任就去找分管教育的副县长和教育局长,说千万不要撤栗子山的初中。
鲍县长来到招徕以后,去栗子山做过调研,她的意见是栗子山初中必须撤,晚撤不如早撤,不然把这儿的孩子们耽误了谁负责?
现在邹书记来看鲍县长,肯定又说这事,苗县长说不定就是他搬来的说客,唐校长想,这邹书记不简单。
苗县长好像猜透了唐校长的心思,“我一是来看看鲍县长,到底比我有能力,有魄力,听说五里坪的学生宿舍已经安排了经费,二是还有一件事请鲍县长支持,市摄影家协会想到栗子山乡搞个冬之韵的摄影采风活动,知道我从招徕县来,就要我和县里联系资助点车马费。”endprint
“没问题,这也是宣传我们招徕,是好事,我们全力配合老县长的工作,我跟文化局和文联交代一下,你叫摄影家协会的人直接和文联的陈主席联系。”
“那我们就先客让后客,再来看你。”
苗县长和邹书记站起来走了,唐校长把他们送到了门口。
送走苗县长和邹书记,唐校长才坐下来仔细打量鲍县长,虽然有些憔悴,依然是那样漂亮,脸还是那样白皙,只是没有了以前在白皙之中又透出些略显透明的红色……
“唐校长最近可好?”
唐校长这才收回目光,让一个女同志发觉你在仔细看她本身就是一件很狼狈的事,更何况还是一位女领导。
“还好还好,就是惦着您病了。”
“小毛病,不碍事。”
“全好了?”
“差不多了,快出院了。”
“多休息些时间,不要急着上班。”
“县长们来看我也是这么说的。”
“我没说好,没说好。”
“能和县长说出一样的话,已经很好了。”
“我想能不能请鲍县长出去吃一顿饭?”
“吃饭就免了,我现在忌口也多,又不能喝酒,见了唐校长,不敬你一杯酒又会了然无趣,饭留着到五里坪去吃,你带来的这些东西我都留下了,谢谢。”
“给您买的这些青苹果还是别人出的钱。”
“这不是普通的青苹果,是青蛇。”
“真的是青蛇?”
鲍县长点点头。
鲍县长喝了一口茶,突然说:“唐校长,等我出院了,找到钱了,把各位县长带出去坐飞机去北京国家大剧院看戏,去香港看港大的校园。”
唐校长不知道鲍县长为何会提出这个问题,他还看见鲍县长的眼睛有些润湿。
他见不得鲍县长这样。
“那我走了,再来看您。”唐校长声音有些哽咽。
鲍县长出院了,她给姜书记打电话说想休息一段,暂时不回县里上班。
书记在电话里说:“小鲍啊,叫喻伟杰好好陪陪你,我这个表弟哪来这么忙。”
“他一直在医院陪我的,最近有一份订单的事非得他自己到美国去处理,他才飞走的,离开了很长一些时间,集团的事也成堆了,让他先去处理一下,让小水陪着我就行。”
“小水是要陪你的,要不要叫你的司机也过来?”
“那没必要,他一个大男人不方便。”
“要不我把文化局胡局长的女司机给你调过来。”
“不要惊动一世界的人。”
“知道你是把名声看得比生命还重要的人,就依你的。”
谁也不知道鲍县长根本就没有休息,小水开着一辆从市里借来的小车,直接到各乡镇去了,到那些找鲍县长要钱的乡镇去调研,鲍县长说,如果上了班,开不完的会,出席不完的活动,讲不完的话,那这件事就做不成了,所以她向书记请了假,还办了一张新的手机卡,然后就出发了。
每到一个乡镇,她先不到政府,直接到学校了解情况,摸清数据,然后才带着校长到政府去交换意见,研究方案,方案定下来后,小水拿出他们去看望鲍县长时送的红包,有乡镇政府的,也有学校的,要退给他们。
校长望着书记,不知该咋办。
“快接着,否则我就交给纪委了。”
红包才拿了回去。
吃完饭,临走时,鲍县长又交代:“我这是微服私访,谁要是让县上知道我到你们这儿来过,给你们的钱就全部泡汤。”
说完,她们去了下一个乡镇。
跑了好几个乡镇,这天到栗子山乡来了,鲍县长先到学校找老师座谈,又召集家长代表座谈,还找了几个经常去乡政府静坐的人征求意见,最后去乡政府一问,书记乡长都不在。
“好,我们走。”鲍县长对小水说。
“我们去五里坪吗?”
“不,去Fe大酒店。”
这是栗子山乡唯一的较大的酒店,原来叫高原红酒店,自从首钢圈了这里的矿山,就改了现在这个名儿。
两人来到酒店,酒店老板不认识她俩,鲍县长说:“我是邹书记的表妹。”老板娘就带着她俩直接走到了一问棋牌室,书记乡长正在那里打麻将,乡长面前已经赢了一摞钱,邹书记面前空空的。
书记乡长差点吓死,本来这鲍县长不过是一个分管文化教育的副县长,但是她好像跟县委书记关系不一般,她又伶牙俐齿的,书记乡长们都怵她。
“鲍县长,你来我们这,怎么没有接到县政府办的通知呀?”
“看来扫了大家的兴了,对不住了。”
“哪里哪里,你看我们乡也没啥事,就是帮首钢当看门狗,可首钢连骨头都不丢给我们一根,人就变懒了,变废了。”
“我看邹书记好像输了,我赞助你一万元做本钱。”鲍县长示意小水拿钱。
“不过邹书记给我打个收条,不然这钱我就交给纪委了,我是不会发这个住院财的,我爱惜名节胜于生命,我想邹书记不至于要我的命吧。”
鲍县长在栗子山乡召开的会议规模最大,不但乡政府全体干部参加,乡直单位的干部也全部参加了。会议由邹书记主持,邹书记说:“鲍县长刚出院就到我们乡检查工作,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鲍县长的到来,并欢迎鲍县长作重要讲话。”
“我的到来可能有人欢迎,有人不一定欢迎,我的讲话也不重要,现在有一股风气不好,比如我主管教育文化,我到学校去,校长就说,感谢我在百忙之中到学校指导工作,这是我应该做的工作,为什么要感谢呢?至于百忙更是夸大其词。还有,领导还没有讲话,主持人就说请领导作重要讲话,他还没讲,你怎么知道重要还是不重要,有一次,我们到一所学校去,快到中午了,校长连忙把老师召集起来请我做重要讲话,我说:今天天气真不错,来的时候在路上看到两只松鼠在树林里扒栗子,为什么呢?因为它们饿了,我们也饿了,我们去吃饭吧,我的重要讲话讲完了。”endprint
这事小水知道,本来鲍县长是揶揄,可这位校长还在分析鲍县长“重要讲话”的微言大义:“鲍县长的话朴实通俗,却阐明了一个重大命题……”
鲍县长已经站起来走了。
鲍县长接着说:“还有,领导动不动就亲自的例子就不说了,吃饭上厕所都是亲自。下面,我要亲自说一个问题,就是栗子山初中的问题,县里研究了,凡是学生数不到一百人的中学一律撤并到其他中学,你们不是一直想保栗子山初中吗?有一个办法,把你们乡政府和乡直单位在外面上学的37名学生都转回到栗子山初中来,你们的学生数就够了,学校就可以保留下来,邹书记你带个头。”
会议室里一时议论嗡嗡,好不热闹。
鲍县长敲了几下桌子,“愿意的举个手。”
自然没有人举手。
“我们自己的孩子都转到质量高的学校去了,却不让老百姓的子女去享受更好一些的教育,这是为什么?一个虚面子有那么重要吗?告诉你们,你们被别人利用了,我调查了,95%的学生家长拥护撤并栗子山初中,那些静坐的只有三个学生家长,大多是学校周围开商铺的老板和接送学生的面包车司机,怎么就不动脑子想一想,脑壳里整天想的就是清一色清碰?宜巴高速今年上半年通车以后,栗子山和五里坪的距离由100公里缩短为20公里,而五里坪初中在全县的教学质量一直是五名以前。所以,把栗子山初中并到五里坪初中是势在必行。”
鲍县长做了大量调查,又分析得有理有据,再没有人提得出反对意见了,最后现场举手表决,只有两个人弃权。
吃饭的时候,鲍县长对邹书记说:“对不起,不能像以前一样跟你豪饮了,请你原谅,还有一件事告诉你,你不要光是当首钢的看门狗了,我的一个大学同学到你这里考察过了,准备在你这里建万亩蔬菜基地,你把中学租给他们改作宿舍,每年都有一笔不小的收入,那些商户面包车司机赚的钱比百十来个学生强多了。”
“不是,我听五山县老龙坪的贺书记说,他们那前几年发展高山蔬菜,土地水源都被污染了,当地很多人得了一种怪病,那些种菜的被老百姓赶走了。”
“放心,我这个同学就是看中了你这里相对独立的环境,还没有污染,他才选你这里发展有机菜,绝对不用农药化肥的,菜是直供北京的。”
“有事做了。我老邹给鲍县长拍个胸脯,我又活了,我要搞一番事业。”
离开栗子山,小水问鲍县长为啥没强调保密的事,鲍县长说:“只剩最后一站了,管他呢。”
“其实姜书记早就知道了我们的行踪。”
“不会是你告的密吧?”
“丫鬟哪敢背叛主子呀?”
“这个比喻严重的不恰当呀。”
“我倒真想是过去的丫鬟和主子。
“为什么?”
“我可以一辈子服侍你呀。”
小水一句话说得鲍县长眼红红的。
“姜书记没有要你绑架我回去?”
“他理解你,只是要我照顾好你,别太累着。”
“还是表哥好?”
“什么,姜书记是你表哥?”
“你伟杰大哥的表哥。”
“怎么一直没有听你提起?”
“你说我会提吗?不过现在无所谓了。”
小水就默默地开车,两人一时无语。
很快就到了五里坪,这是最后的一站,也是最简单的一站。
“唐校长,你的学生宿舍的规模要扩大,栗子山初中的学生并到你这里来,全是寄宿生,加上你这里原来的寄宿生,一共有将近700人吧,我给你700万,你好好规划一下,钱马上到位,马上动工,保证明年9月1日投入使用。”
唐校长很激动,想去握鲍县长的手,可他听丰满说过,和女同志在一起,男同志是不能先伸出手去的,唐校长也不知道他说得对不对,他反正记住了,所以他没有伸出手去,但他的一双手下意识地往前动了动,鲍县长看到了他这个动作,她主动伸出了手。
唐校长紧紧地握住了鲍县长的手,温暖、细腻、熨帖。
就在他俩握手的时候,小水来给鲍县长送她的药杯,又到了该喝药的时候了。
唐校长觉得这个姑娘好像在哪儿见过,终于想起来了,是在国贸超市。
“她是谁?”唐校长问。
“是我的秘书小水。”
“那天我买青苹果是她付的钱。”
“不是青苹果,是青蛇。”
“对,青蛇。”
唐校长走到小水面前,“小水姑娘,我还你买青苹果,不,买青蛇的钱。”
小水坚决不要。
唐校长请鲍县长帮忙说一下。
鲍县长说:“小水快要结婚了,到时候你去随一份礼不就得了。”
“到时候可得通知我哟。”
“她不通知我通知。”鲍县长笑着说。
鲍县长走的时候,唐校长准备了两份礼品,有五里坪特有的火腿和麻辣香肠,还有新核桃,土榨的菜油,鲍县长又多要了一份,“不好意思,我给我表哥带一份。”
小水说:“把我的这一份给姜书记。”
“你明年坐月子这都是好东西,要唐校长的,我这是敲他最后一回了。”
鲍县长的癌细胞再次转移了,上次在中心医院就已经是第二次手术。
喻伟杰要带她上北京治疗。
“上北京就能治好吗?你也是一个读书人,为什么要为一件没有意义的事付出呢?”
“我们就眼睁睁地看着你离开我们?”
“看在我们十年夫妻的份上,把这准备上北京治病的钱拿出一部分,我只要二十万,我要办件事。”
喻伟杰知道她要办一件什么事,她要把招徕县的校长们带到北京听交响乐,到国家大剧院去看戏,还要把他们带到香港去看港大,这件事她说过几次了。
“你知道这是我的最后一个心愿,你不忍心让我带着遗憾走吧。”
喻伟杰没有办法,他不是舍不得钱,而是不能因此耽误治疗,他只好求救于表哥。
姜书记来了,“小鲍呀,那三千万已经按照你提供的方案拨付到位了,明年9月1日那些教学设施都可以保证交付使用,到时候你去剪彩。现在先治病,治好了病再组织校长们出去,再说这事也该县里拿钱。”
“现在我不叫你姜书记,叫你表哥,表哥心里清楚,我这状况莫说上北京,就是到纽约也是白搭,把这钱给我了却一桩心愿,我这要求过分吗?伟杰原来的夫人就是因为不生孩子,被你的姑妈逼着离了,我进了喻家,为他生下了小杰这个儿子,你知道的,在外国语小学住读,成绩一直是全校一二名,凭这一点,我要二十万不为过分吧?”
“小鲍,伟杰不是这个意思,不是舍不得钱,他是要你去北京治疗,301医院都已经联系好了。”
“我希望他满足一个将要离开这世界的人的最后一个愿望。”
校长们终于如期出发了,他们不知道其中的原委,当然也不知道这次的费用是鲍县长拿的,姜书记说县里出,鲍县长坚决不同意。
出发那天,鲍县长梳妆打扮了一番,刚刚做过的头发,一件红色的西装,白衬衣的领子翻出来,很有几分高贵典雅,丰满看得目不转睛,唐校长碰了碰他,“悠着点,这一路十几天呢。”
一路同行的不但有小水,还有喻伟杰,专门为各位校长安排吃喝拉撒,买票订房,小水主要是让鲍县长按时吃药。
十二天的行程下来,鲍县长再没有站起来,她走得很平静,遗体告别仪式啥都没有举行。安葬完鲍县长,喻伟杰把一个信封交给小水,“你的婚礼她赶不上了,这是她给你的一份心意。”
“我的县长呀……”小水哭得昏厥过去。
责任编辑 陈冲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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