垄头歌
风吹空蓝天吹落黄土
天地澄清阳光素洁山峰成人
大地收回了她的女儿
这是太阳和泥土的交换
刻录身影记忆脚印掩埋肉身
献上粮食和蔬菜
河流如弦拨响阳光的手指
青草之上歌声如缕星坠玉盘
群山肃穆亿万年几许白头
万物合鸣会跳舞的树叶和云朵
日夜更迭晨光和晚霞的帷幕
四季幻化多少迎来送往
摇一摇就灭的炊烟下面是人间的灶膛
那棵老榆树即使北风也吹不散它
白茫茫的树冠遮蔽那面的房舍
土路
散落秸秆和树叶牛羊飘去远处
垄脉清晰玉米金色的短靴子
齐刷刷地排满收割后的田地
果实下枝稻谷进仓
云朵收回四散的水气
天空瓦蓝河水澄澈大地虚怀以待
等待下午三点钟
我们在斜照里默立不说话
堆砌一座尘土的城堡
尘埃落满脚印九十一年
枯萎一截树桩穿过阳光
的河流无数花朵燃烧
土路的尽头是故乡
这面的土路落地生根
那面的土路枝繁叶茂
厚土
现在土坑已经打好
铺些熟土进去再让阳光晒晒
这长方形的巷口便是额娘的家
西面千米田地之外是村庄
茅草屋健在后山上古松依旧浓绿
勤快的人家早早地升起炊烟
滦河盘绕在东山根隔着几十畦稻田
一条水渠相隔十几米日夜不停地流淌
有棵一搂粗的老榆树白茫茫的树冠
这些山水田园都是额娘的老相识
像是欢迎额娘归来一样土地少有的松软
风变得柔和老榆树上静悄悄落满喜鹊
还有三个月额娘满九十一岁
善良一生不曾和别人吵闹过
三尺黄土填补九十一年坑坑洼洼
种回故乡
谷雨前后栽瓜种豆故乡啊
劳作是额娘归去的理由
这些年我们把您接进楼房
高出土地离开村庄和果树
不去打鸡骂狗忘掉田间地头
风隔在玻璃外面
云朵不高紧贴着前面的楼角
裁剪一窗户阳光养花种草
每天默立阳台送我们上班
又接我们从路口回来
像是撒出去几粒种子
守候农时一样等在秋天的人口
不让我求什么功名
总是唠叨土里刨食安稳
今天您把自己种回故乡
让我们一次次割不完心头的荒草
冬日小镇
让我和晚霞一同老去黑深入脚心
让白杨树隐身星星满天
让孩子们扑向妈妈的怀抱再让风
停立树梢叶子都跑光了
雪花还没有开
云朵去了山那面不见谁来
小镇是冬日的城堡
铺满晚霞的土路深入山脚
只是你不来黄昏停留一会儿
玫瑰色的东山让人爱恋
山坡上—丛丛灌木是幸福的
那个移动的人影缓慢流连
让我们在城堡住下来
黑夜里轻声忆起过往
手心暖着手心抚摸月亮
黄昏
风吹走最后的叶子吹亮了
昨日的星星黑夜爬满西山
灯光拉上村庄的窗帘
小村被一弯月牙垂钓而我
是光脚赤膊的纤夫
追溯在时光的岸上
多想攥牢额娘的衣襟脉脉注视
又一次溶化掉胸骨后面的块垒
再也守不住飘去窗外的那缕眼神
一朵棉桃一样的云彩啊
吸走了满屋子的水气额娘啊
许多年没有扑进您的怀抱了
现在下弦月钓起一颗星星
提着我的两行泪水听
滦河水长一声短一声地抽泣
清晨
霞光是一点点烧起来的
山峰通体火红的时候这个
叫南甸子的村落已经醒了
南边的房舍点着一柱炊烟
之后西边的北边的烟雾连片
群山半掩屋舍隐现
树木离我最近一伸手就能
抓住低处的树枝在人间
只有草木还往下面生长
霞光也无法穿透大地群山
压住黑夜把昨天也把额娘
隔开留下清晨和我
以及以后无数个白天从
这个清晨开始我长成故乡
的一棵树伸向遥远的异乡落叶
收割后的田地
我喜爱收割后的田地更爱它
躲进垄沟里的玉米叶偶尔地
抬起头在风里招展—下腰身
风不厌其烦地刮过来
从地头扯到地尾聊聊天气
南归的雁群坚持人形的方向
只有玉米献出金色的短靴
像是—支队伍似的
站在风里把守冬天的大门
只有这冬天的田地拥有荒凉
和积雪的光芒只有风
吹来大片大片低垂的云朵
簇拥着在收割后的田地
接力一样跟随农时
构建四季家园伸展树枝和影子
旷野
这是我想要的空旷比落叶还干净的
是树枝的光芒是我向往的蓝天
高大的白杨树在空中摇晃
云朵放逐山岗我却看到了
孤单一棵穿透蓝天的白杨树
微微晃动枝权纠缠着风
和午后大地上凌乱的脚印
太阳偏西白杨树管不住
一步步长大离去的影子
冬日里脱光叶子的白杨树
肯定看到了我不曾望见的
总有喜鹊不知从哪儿冒出来
叽喳几句一头扎向天边
那隐匿星星落叶和鸟群的地平线
又将夕阳一点点地拉了进去
乡村
冬天的乡村是一只休眠的蛤蟆
无数小兽用花瓣踩破黎明
北方冬天的乡村皴裂僵硬
牛羊慵懒看也不看日头一眼
霞光在石头上涂抹红脸蛋
黄狗收起夏天的长舌头
插在房顶的炊烟什么也没有摇醒
石墙下面抱着几块黑色的老人
走遍石阶依旧找不回一段时光
只有马在高岗不时甩起响鼻
太阳为它配上金色的马鞍
只有蓝天连绵的山峰总也摸不着边际
脱去衣服的土地一棵老榆树
安顿下白发苍苍的额娘
却无法安置我们空无一物的内心
责任编辑哈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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