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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青海

时间:2023/11/9 作者: 民族文学 热度: 15181
王树理(回族)

  在过去的十多年里,我多次去青海,领略了那里的山山水水和风土人情,青海对于我,已经成为一种割舍不下的情结,从三江源到祁连山,从柴达木沙漠到金银滩草原,从塔尔寺到青海湖,它以它无与伦比的魅力,时不时地撞击着我的胸膛,让我不得不为它放声讴歌。虽然我截取的只是几个片段或景点,但都是在我内心“窖”了许久的。我希望它能为大美青海增添一缕芳香。

  美在道法自然

  世间万物,大凡初始,莫不本真。天地草昧,混沌初开,一切未假人力,可谓原汁原味。是以山川焕绮以铺理地,日月垒璧以垂丽天,皆自然之功尔。世有未登堂奥者,不知规律之不可违,拗自然之本性,殄天物之资源;母乳涓涓,膝下唯知吮吸,却不晓乳汁何以形成;大道通天,世间仿而效之,却不解大道何以盈科。故而时下许多地方,原本不错的自然景观,经过一些粗俗刻意的“打造”,使自然造化的景物被毁了容,或者成了“溃疡”,愚不可及的作俑者还自鸣得意。而青海省的许多地方,却没有这种刀锛斧凿的痕迹,那是保持了真实意义上的原生态的一种大美。

  寅卯夏月,赴青海考察,走海北州海晏、岗察、祁连、门源诸县,翻越大半个祁连山,极目茫茫草原,放眼巍巍群山,置身蓝天白云之下,牦牛、白唇鹿和藏羚羊们以自己的优雅与傲岸,点缀着草原的辽阔;蓝天的高远,大山的苍茫,江河的神圣,衬托了小草的倔强。正是这不假人力的神工鬼斧,为青海大地注入了活的灵魂。于是,草绿了,花鲜了,白云活了,远山近水活了,就连从远远望去如雪浪重叠的盐湖也活了。如此恰到好处的组合与布局,让天地之间氤氲的大美以莫可名状的温柔触摸着所有人的感官与直觉,撞击着人们见仁见智的眼球。这时,再来看日月山,青海湖,再来看岗察的雪山、海晏的草原,祁连的苍松翠柏,门源的遍地黄花,难道不觉得它是世界上最美的所在吗?

  青海湖委实称得上是中国大地的眼睛。西部的眼睛。草原的眼睛。——这眼睛含情脉脉,这眼睛澄澈透明,这眼睛洞穿历史,这眼睛博大精深。

  第一次见到它,面对这素有“高原明镜”之称的湖泊,遥望那无边的湛蓝,放眼它周围辽阔的天然牧场,几乎所有的人都有一种情不自禁的激动,或感叹,或赞美,或唏嘘,甚至手舞足蹈,引吭放歌。但是,这些都还只能说是一种视觉成像带来的反应和感觉。

  及至时间长了,领略了它的四季,那当初的激动便升华成某种难于言表的圣洁,让你心目中敬重之情的水银柱随着心的跳动迅速上升。此时心目中的青海湖,已不单纯是最初见到它时的那种蓝天白云、草原牧场、飞鸟翔集、游鱼跃锦,它在你心目中已经成为一种精神,一种力量,一种情感。而且随着你对客观事物了解和认识的不断深化,你的内心视像也在万花筒般地发生着奇妙的变化。你看,日月山头那一望无际的遍地黄花莫不是包含了文成公主远嫁松赞干布去西藏,在此小憩时,朝着中原方向深情地回眸一望留下的灿烂笑靥?鸟岛上那啾啾鸣叫的海鸥,莫不是投海自尽的仓央嘉措的魂灵仍在满含深情地做“那一刻、那一天、那一月、那一年、那一世”的永无休止的吟咏?正是有了这些至真至纯的“爱”的基因,才使青海湖成为世界上品相最高的“爱”的富矿。以至于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初期,一群背负着另一种神圣情感的“爱”的使者,用前无古人的拓荒精神,把前人留给青海湖的深情扩展成对一个伟大民族的至爱,硬是用鲜为人知的艰苦创业精神在青海湖的边沿地带把那个有着上千万吨当量的蘑菇云送上云天。记得2004年纪念我国第一颗原子弹爆炸40周年的时候,《民族文学》曾在十一期上以《安得倚天挥长剑》为题,详细记述了钱学森、邓稼先、周光召、孙家栋、郭永怀等两弹一星专家的感人事迹。当我读到中科院学部委员郭永怀和他的警卫员1968年在飞机失事坠落时,为了保护国家绝密文件,两个人搂抱着把文件夹在胸膛中间,最后两人的尸体烧焦却把文件保护下来的细节时,怎么也抑制不住夺眶而出的泪水。那是他们用忠诚和责任写下的大爱、真爱、纯粹的爱呀!而这种在中国、在人间、在世上堪称千金难买的至爱,它就偏偏发生在青海湖和在青海边上默默无闻地为国家无私奉献的人的身上!有人说,青海湖是人世间最深情的一滴泪。我说,它更应当是一颗硕大无朋的最纯净的水晶!

  青海湖真的把古往今来中国历史上堪称“情种”的故事全都留在这里了。难怪在西部先民的想象中,昆仑山是男神,西海(青海湖)是女神,阴阳结合,天地归一。站在青海湖的任何一个角度,敞开你的胸肺吧。那一望无际的澄澈透明会立即让你心动神摇。它就是一个高深莫测的情湖!你看,蓝天白云下,静谧的青海湖就像蓝宝石镶嵌起来的一座宫殿的大厅,路过的人或许没有把它当成一双眼睛看待,但是它却在默默无闻中以自己的包容目睹了人类历史所有进程,阅尽人间春色。于是,青海湖便有了大情大爱,大悲大喜,便涵盖了哲学、文学、宗教,囊括了爱、情、缘、怨、仁、义、智、信。真可谓心境高古,娴雅淡定。那经年涌动的碧波,竟也如莲的心思,在盛开的日子里,把梵乐般的浅吟低唱向着四周次第推开,轻音乐般地让人们觉得那一潭清水便越发清纯,越发空灵。那珍稀的裸鲤,勇敢的苍鹰,牦牛、白唇鹿、马鹿、棕熊、雪豹、盘羊、藏羚羊们,便沐了雪域的清风,驾着天际的云絮,翩翩然集合在这湖的水里水外,天空地表。春夏之际,环湖区域绿草如茵,鲜花盛开,像疏疏落落的丁香,幽静里吐一缕芳香,闲适中露几分娇媚。这样的季节,如果能在青海湖边呆上一天,沐着柔和的风,看一看海上日出、晚霞落日,看一看周围的湖光山色,看一看国际环湖自行车赛大赛的队伍迅疾通过时的潇洒,你就会从内心深处觉得青海湖的确是造物主恩赐给中国西部一双澄澈透明的眼睛。而在大雪飘飘的严冬季节,还是这片水,还是这片草原,却显得更辽阔,更博大,更神秘,也更加耐人寻味。原野铺素笺,丹霞裹凝脂,苍松显高洁,群山罩银袍。连绵起伏的群山,像双手捧起哈达的藏族同胞,列队向着世界的东方献出最美好的祝福。

  有这么好的水,当然就有与之相伴的山,才称得上好山好水。无所不能的造物主是最能为大自然的相得益彰匹配派对的了。它掂量来掂量去,就把青藏高原的北缘祁连山那段被人们称为“东方小瑞士”的森林公园留给了青海,留给了中国。这里真是天然大美哟!它集原始森林、雪山峡谷、丹霞地貌、奇峰大川、戈壁草滩、滚滚大河为一体,不仅氤氲着神秘的宗教文化气氛,而且拥有壮美的自然景观和独特的人文内涵,遮天蔽日的苍松翠柏,五颜六色的奇花异草,川流不息的山涧黑河,层峦叠嶂的丹霞赤峰……于是,生命的天性让说不清的物种和生灵循着“适者生存”的规律,来到这块中国西部的风水宝地,牦牛与藏白羊在此奉献,雪豹在此称雄,骏马在此领衔,野驴在此狂奔,驯鹿在此安家,云杉在此举旗,龙鳞大白杨在此扎根,羊肚菌、鹿角菜、沙棘、黄蘑菇慷慨献珍,煤、铅、锌、铜、铁在此待命……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不假雕饰,都是那么水到渠成。动与静的柔和,雄浑与壮美的链接,让人领略了道法自然赏赐给世界的天然秀美!

  存乎天地两仪的神韵

  玉树是苍凉的。

  玉树又是神秘的。

  这神秘,大隐于方地为域圆天为盖的茫茫草原,漂流于百川汇流的滔滔江河,氤氲在将天地两仪链接为一体的空气里。能够解读这神秘的,除了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的藏汉各族人民,大概就只有漫山遍野的牦牛、藏白羊、展翅高飞的山鹰以及数也数不尽的各类珍稀野生动物了。

  作为初来乍到的陌生人,要想解读玉树的神秘,先得把心放平,然后从那些让你怦然心动的事物中去认真体味,去悟。悟得透彻了,看得明白了,你就会情不自禁地慨叹:哦,美丽的玉树,原来你的神秘,就在那迎风翻飞的风马旗上,就在无处不见的玛尼石上,就在格萨尔王的传说中,就在人们圣洁的信仰中。

  几乎所有到过玉树的内地人,都对那里的玛尼石报以出乎想象的惊叹与赞美,赞美它的内容丰富,赞美它的刀法精湛,赞美它的色彩艳丽。——这些说法都对,在整个青藏高原,大概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地方能有这么多的玛尼石了。仅新寨玛尼城那座蔚为壮观的玛尼堆,就积累了25亿块之多。那是虔诚的藏民在三百多年里一代接着一代,用一双双结满厚茧的大手一锤一凿精雕细刻出来的呀。我想,25亿这个天文数字,一定是我们习惯用量化数字来表示成绩的现代人给出的结论。事实上,不可能有人去数过,即使你数了也数不清楚。就像我们生拉硬扯地给它戴上“艺术品”、“宝石”、“璀璨的明珠”等等的桂冠一样,虽自我感觉无懈可击却实在是有失浅薄与粗俗。如果面对着这座小山似的玛尼堆,我们不懂装懂的行者还能无知妄说编造结论,那么当你面对玛尼沟那壁立千仞的大山,从悬崖峭壁的巨石到脚下拳头大的鹅卵石全都被刻满了六字真言以及上至天文地理下至民间传说、藏医药方,流淌着的溪流里被岁月冲洗得虽然苍老却又格外醒目的玛尼经文,你又该作何解释?如果硬把它说成是艺术品,在这个地广人稀的所在是给谁看、它的商品属性又体现在哪里?其实,只要我们认真地看一下那些一步一长跪的朝圣者,看一下那些手摇转经筒念念有词地默诵六字真言的藏族老人,看一下那些手握凿子锤头仍在延续着永无休止的雕刻家们的辛勤劳作,你就会对玛尼石的神圣以及它在藏族人民心中的地位由衷地感叹!那强烈的苦难感与自由意志既对立又相互渗透的悲悯与苍凉,正是青藏高原审美精神生成的沃土与基石!300年,25亿块,一座大山,一条深谷,全都是玛尼石!这是多么了不起的壮举!面对它,我从心里涌起许许多多的感受和赞美。我突然感到,每看一眼那些让人心动神摇的玛尼石,自己的心灵都情不自禁地进入朝圣的境界,而每一次朝圣,都让自己在探寻未知领域的道路上得到灵魂的净化与升华。那每颗石头都是信仰者们发自内心的祈愿,每颗石头都是一段祝福,每段经文都寄托着一颗纯净美好的心灵。数不清的双手抚摸过这些石头,数不清的额头亲吻过这些石头,数不清的目光凝望过这些石头,数不清的心事埋藏进这些石头。于是,这石头有了灵气,有了人性,有了尊严,有了越来越多的雕刻家为它铺垫圣洁的灵台。没有人随便带走它,它在这里接受了虔诚的膜拜之后,便与那些前来瞻仰的朝圣者一起,被冥冥之中的造物升华成支撑这片草原的精神力量。这些石头蕴藉着信仰者丰富的感情世界,其表现形式却是那样的执着,那样的清纯,那样的质朴。

  沿着这样的思路,我们走进被严重地震把绝大多数建筑物夷为平地的结古镇,废墟中广场上那尊跃马挺抢的格萨尔王雕像,不仅没有丝毫损坏和倾斜,反而愈发地显得傲岸和不可战胜。倘若在平常的日子,或许我们还能多看一眼那修建纪念碑上的文字说明,但在这刚刚遭受严重地震摧残的现场,映入眼帘的只有藏汉各族人民、援建大军在废墟中忙碌的身影和遍地的五星红旗以及在烟尘滚滚中来回穿梭的建筑车辆。他们和格萨尔王傲岸不倒的巨型雕像一样,被注入了一种神的力量和意志品格。这力量与那些用等身长头丈量着天堂之门的朝觐者所表现出的虔诚与执着,展现了藏族人民和那块土地上所有居住者不愿屈从命运的抗争与呐喊!这是神的力量,这力量让高原获得了一种即便不能在低温高寒下羽化成虫,也要在气候适宜的时刻将自己浓缩成让高原青春永驻的冬虫夏草的神奇!这是一种多么顽强的精神!

  正是这存乎天地两仪间的博大精深,赋予了玉树、赋予了三江源一种高天厚土般的神韵!于是,玉树和三江源以无与伦比的大慈大悲,承担起中国水塔的神圣使命,将那甘甜的乳汁汩汩涌流进黄河母亲的体内。至此,我终于理解了如此巨大的地震难以让格萨尔王塑像出现半点倾斜的奥秘:那是慈母般的大爱与悲悯在灾难来临之际给这片土地竖起的中流砥柱!是母亲用自己承受重压的顽强对儿女们做出的自强不息的示范和路演!它把那数也数不清的风马旗、玛尼石上寄托的祈祷者、祝福者的美好心愿,悉数交到了建设者的手中,它将以慈母般的坚强目测一个新天地的再生。

  这是凤凰涅槃前的阵痛。这是信仰的力量!你听,那天地两仪间的韵律:

  我们更生了!

  我们更生了!

  一切的一切,更生了!

  一切的一切。更生了!

  (郭沫若《凤凰涅槃·凤凰更生歌》)

  “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花儿”是青海人心灵审美的精神标签。

  走西口总是可以听到“花儿”的。而青海的“花儿”又不同于甘肃的“洮岷花儿”、宁夏的“六盘山花儿”。那是独具了青海特色,将粗狂、纯真、朴野与细腻、缠绵、悱恻揉为一体,以浪漫、率真著称,以唱歌男欢女爱为主要内容的“河湟花儿”,是寄托了生于斯长于斯的各族人民的审美观念的“少年(青海回族人习惯把花儿演唱叫做‘唱少年)”,是蓬勃着青春野性的放胆抒怀,是青藏高原天地灵气日月光辉共同作用下在多民族聚居的产床上催生出来的西部宠儿。它具有跨族群演唱、地域风格突出和历史悠久、内容丰富、形式多样、曲调优美等诸多特点。虽说这种艺术形式在信仰伊斯兰教的回、东乡、撒拉、保安等民族中流传得更为广泛,事实上生活在河湟地区的土族、汉族、藏族等民族,与信仰伊斯兰教的民族兄弟一样,也把唱好“花儿”当成自己的一种精神需要,一种人格追求,并在其中找到了情感的栖息地。明朝人高洪曾用这样的诗句记述西部人唱“花儿”的情景:“青柳垂丝夹野塘,农夫村女锄田忙。轻鞭一挥芳径去,漫闻花儿断续长。”清朝人叶澧也曾形象地描述当地人演唱花儿的情景:“男捻羊毛女种田,邀月姊妹手相牵。高声各唱花儿曲,个个新花美少年。”这至少可以告诉人们,“花儿”在青藏高原,起码传唱了几百年。一种地方色彩极为明显的民歌,何以能让祖祖辈辈如此挚爱、薪火相传?换句流行的话:“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答案最为首要的当然是,“花儿”是自家园地里的奇葩,是河湟两岸的天籁之音。青藏高原是离太阳最近的地方,一尘不染的湛湛青天,百川汇流的涓涓清泉,一望无际的茫茫草原,飘蓬翻滚的浩浩大漠,横亘边陲的巍巍群山,勤劳勇敢的芸芸众生,天人合一的互友生态……怎能不产生美轮美奂的文学艺术?只是与那边塞诗人不同的是,土著的青海居民从那曾经为历代文人墨客一咏三叹的“大漠孤烟”、“长河落日”中,读出了对家乡、对土地、对情人、对人生深深的大爱。而这大爱一经他们口中唱出,便率直得如暗夜中的一团团篝火,暖得人心里热乎乎,脸上红扑扑。

  在互助土族自治县的歌场上,一曲《库咕笳》,让人立刻把爱情的凝重解读得鞭辟入里:“星火里有颗明亮星,人伙里你是亮晶人。我宁舍阳间不舍你,陪你者胡子发白哩。”

  “清油灯盏亮照下,羊油的白蜡放下。黑头发陪成白头发,死了时一块葬下。”“尕妹子那个大门上浪三浪,瞧得我心儿慌。想看我的个尕妹子的俏模样呀,妹妹山丹花儿开了。听说我的尕妹子病下了,阿哥莫急坏呀。怀揣着些个冰糖着看你来呀,妹妹山丹花儿开了。开不开那个山丹花连根拔下来,把花莫损坏。送给我的个尕妹子两鬓间戴呀,妹妹山丹花儿开了。你把我来心疼着我把你来爱,生死不分开。每天走上着三趟着看你来呀,妹妹山丹花儿开了。”何等率性!何等质朴!这样的直抒胸臆,大概只有在天高皇帝远的河湟地区才能产生这样的让思想冲破牢笼的纯真的呐喊!虽然他们也有忌讳在公众场合、在长辈或晚辈面前、在异性亲属面前的“花儿三禁”,“花椒树上你不要上,你上的树枝又儿挂哩;庄子里去了你不要唱,你唱时老汉们骂哩。”但这丝毫影响不了“少年”在蓝天白云之下的草场牧地、崖畔山巅、河曲湖滨相对放歌。由此可见,“花儿”天生就是一门皮实野性的艺术,它用坦荡豪迈不弃不离的韧性与顽强,把河湟人的胸怀袒露给世界,育成了地域性审美精神的铸造。

  当然,“河湟花儿”里包含了为数不少的带有悲凉、沉郁情绪的如泣如诉,但这正是由现实处境的不幸和痛苦激发出来的内心抗争和自由意志的独白,是“君子作歌,惟以告哀”,是对美好生活向往与憧憬的自我观照,是以深切的欲望诉求撑开悲剧审美折伞的前瞻性期盼,同时也是满腹酸楚与幽怨的自我排解。

  站在卓尔山顶的“金门源”石碑前,与头戴礼拜帽的穆斯林聊天,他们把裸露着丹霞颜色的群山拉到我的眼前说,西部最不缺的就是高山、荒原、戈壁和大漠,与这艰苦的生存条件相呼应,生活在这里的人免不了多了一些苦涩。表现在精神产品上,“花儿”便有了泪水,有了哀怨,有了撕心裂肺的絮絮叨叨。“桃枣果在园子家,白萝卜又下窖了;远路上有我的胭脂花,想死者不得见了。”“黑了黑了实黑了,麂子把石崖上过了;指甲连肉分开了,刀割了连心的肉子。”如此这般的痛苦场景,怎能不激发人们反抗封建礼教的悲愤?于是面对美好追求的行将破灭,“桂花窗子桂花门,大老爷堂上的五刑;打断了干腿拔断了筋,越打时我俩越亲。”正是这最能打动人的意蕴,让“河湟花儿”在听众中获得了心灵的共鸣与震颤。于是,杂居于此的各个民族,纷纷有了自己的“曲把式”、“歌把式”、“唱把式”、“道把式”;就有了各种形式的“花儿会”。只要看一看花儿会上那人头攒动的热烈场面,听一听那阳刚之美与阴柔之美交相呼应的动人韵律,你就会由衷地感悟到:“河湟花儿”这株艺苑奇葩,是建立在青藏高原多元文化基础之上,有着深厚的民族根源的艺术瑰宝。正是这样的原因,让“河湟花儿”越唱越红,经久不衰。

  走青海,不想归去,不想离开。把一颗心交给了草原,交给了雪山,交给了大漠。于是,睡梦里便常常有牦牛、藏羚羊闯入;喉咙里常常有“花儿”撞击……

  大美青海哟,你勾去了我的魂魄!

  责任编辑哈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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