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了李传锋先生的长篇小说新作《白虎寨》,感到由衷的欣喜:既为他宝刀不老、继续攀登文学的高峰而高兴,也为他的新作丰富了我对于湖北“新乡土文学”的认识而振奋。
传锋先生从前擅长创作“动物小说”,而且,在当代文坛为数不多的“动物小说”佳作中,他的“动物小说”又以鲜明的恩施地方特色而令人印象深刻。他的长篇小说《最后一只白虎》就以富有传奇色彩的笔墨生动描绘了土家族的图腾——白虎在绝境中突围的勇猛身影,并由此写出了土家族酷爱自由、自然,勇猛而淳朴的民族精魂,也表达了作家对于生态被破坏、传统面临消亡危机的深深忧思,还有,在现代化浪潮冲击下,对于故土的无限眷恋。
这次,他的新作《白虎寨》虽然仍以“白虎”为题,却离开了驾轻就熟的“动物小说”套路,别开生面描绘了近年来恩施山乡百姓在现代化浪潮冲击下生活的巨变。在当今众多的乡土小说聚焦“三农”问题、暴露当代乡村衰败的忧患作品之外,《白虎寨》却以丰富多彩的风格生动展现了恩施山乡的百姓借助新人、新风尚、新科技的力量改变故乡落后面貌的曲折历程。据作者说,小说是根据回乡的见闻写成。这意味着,《白虎寨》是当代新农村建设的可喜产物。事实上,在当今中国社会发展不平衡的格局中,既有不少“三农”问题突出的苦难乡村,也不乏得天时地利人和之助,改变了贫困落后面貌,在新农村建设的道路上快马加鞭的希望田野。也正因为如此,《白虎寨》才在众多聚焦“三农”问题的乡土小说之外,由于写出了乡村的希望而显得独具风采。
值得注意的是,《白虎寨》立意在描绘大山深处的新人、新气象,却处处着力刻画新人的平凡个性、新气象的水到渠成,从而避免了“神化”新农村的虚饰,也写出了当今乡民此起彼伏的喜怒哀乐和日常生活气息。小说通过几个回乡打工妹面对田园将芜的忧患,想方设法,改变自己的生活和乡村的封闭、落后面貌的故事,写出了见过世面的土家族妹子敢想敢干的泼辣性格与淳朴情感。从拦路抢来扶贫的农艺师到四处张罗通电、修路的机器与资金,从处理村干部之间、村民之间的鸡毛蒜皮矛盾到应对风言风语以及“集体性癔症”那样的麻烦……她们有过动摇、困惑,更在探索中慢慢学习、不断积累成长的经验。小说就这样写活了几位当代新农民的形象:因为见过世面而思想开放,因为性格泼辣而敢作敢为,也因为缺乏经验而上下求索,更因为得到了领导的支持和科技、爱情的给力而终于逐渐克服了困难,一步步改变了家乡的面貌。在这几位回乡打工妹的身上,我们不仅感受到当今许多有志青年意气风发的“正能量”,而且可以体会到土家族妹子的独特性格——这是因为有了“女儿会”的传统才会蔚然成风的率真、泼辣与可爱,是与汉族的《女儿经》教育很不一样的民族品格(当然,汉族中也不乏“女主内”和“巾帼英雄”、“妇女能顶半边天”的泼辣传统)。她们的豪情与烦恼,她们的彷徨与坚定,都因为那一个个率性而为的有趣故事、那些叽叽喳喳的有趣议论而令人过目难忘。读着读着,我常常会想起当年歌剧《洪湖赤卫队》中的女英雄,想起映泉的小说《桃花湾的娘儿们》、池莉的小说《你是一条河》、叶梅的小说《花树花树》、《五月飞蛾》……湖北作家写性格泼辣、率真可爱的女性,已经形成了可观的传统。而《白虎寨》中的土家妹子幺妹子们则在这一人物形象的画廊上又增添了新的风采——生活在新世纪的她们无疑更富有开阔的视野、开拓的精神、开明的气魄。如果说,《桃花湾的娘儿们》是在渴望走出大山的期待中终于等来了改变生活的带头人,《花树花树》中的昭女是在摆脱了情感的纠葛走向了山外的新生活,《五月飞蛾》中的二妹走进城市以后不满足于当打工妹,而想当老板,都写出了山里人走出大山的梦想与努力,那么,《白虎寨》则写出了已经走出了大山的青年在城市激烈竞争的压力下回归故乡,开始建设故乡新生活的可喜气象。从因为贫困而“出走”到因为开阔了眼界、长了见识而“回归”,其中是至少两代农民为了过上好日子,从上世纪八十年代到新世纪三十多年走过的漫长求索道路。三十多年的曲曲折折,三十多年的上下求索,多少人圆了发财的梦?又有多少人失落了美好的梦想?……真的不容易啊!
《白虎寨》的另一大看点,是对于土家族历史传说、风俗民情的大段大段着力描绘。从通人性的白虎飞跃天堑、引领土家族先祖找到避难山乡的浪漫传说,到恩施“改土归流”历史上最后一个土司的悲剧结局,还有对于土家族跳丧场面(包括“跳活丧”习俗)、道士唱盘歌场面,对于“东方情人节”土家女儿会的细腻描写,以及那些俯拾皆是的土家族俏皮话、流行语,还有开口就来的情歌、“五句子”,都为新人们的故事烘托出相当浓郁也非常清新的土家文化氛围。在现代化生活已经迅速改变了许多传统风俗、冲淡了许多历史记忆的浪潮中,许多作家都在自己的写作中努力保存了对于本民族、本地区历史文化的珍贵记忆。从上世纪八十年代李辈的《黄河东流去》、汪曾祺的《受戒》、邓友梅的《烟壶》、张承志的《黑骏马》、陆文夫的《美食家》、郑万隆的《异乡异闻》、贾平凹的《商州三录》……一直到这些年来阿来的《尘埃落定》、迟子建的《额尔古纳河右岸》、方方的《水在时间之下》、叶广芩的《状元媒》、金宇澄的《繁花》……都显示了当代作家用文字保存民族记忆、地域文化记忆的可贵成就。这样看来,《白虎寨》也成为保存土家族历史文化记忆的一个重要成果。尤其是当作家在一个建设新农村的故事中融入了如此丰富多彩的土家族历史传说与文化景观时,他也就寄寓了一种豁达的文化观:新生活是可以与旧传统和平共处的。小说因此而焕发出独特的风采。
恩施,早就形成了一个风格独具的作家群。传锋先生和叶梅、王月圣、杨秀武、邓斌、龚光美等作家一起(我甚至觉得还可以加上长篇小说《清江壮歌》的四川老作家马识途),为描绘恩施的美好风光、淳朴民风、历史掌故,为繁荣湖北文艺的多彩格局作出了有目共睹的贡献。近年来,恩施更成为湖北经济的新增长点和广大驴友趋之若鹜的新乐园。愿恩施的明天更美好!愿传锋先生和恩施的作家朋友谱写出更加辉煌的文学篇章!
责任编辑 徐冉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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