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小促不太相信刘齐的话。即便是真的,事情也不会太严重。站在刘齐他们居民楼下草坪边的甬道上,陶小促的心情还一直没有调适过来,也就是说,他对自己这次扮演的角色还不以为意。他对刘齐什么时候买了新房子都没有告诉他一声感到不快。真的,要不是这次刘齐有事打电话找他,告诉他怎么走、怎么走,他或许就一直不知道刘齐搬了家。
朋友搬了新家不告诉一声,还叫朋友吗?
如果不是刘齐断续的、无奈的诉说打断了自己的胡思乱想,陶小促可能会为这个问题琢磨上一天。但是今天中午不行了,起码是,眼下不行了。陶小促内心敏感,这与他好动、健壮的体格似乎有点不符。什么事情,他都愿意想出一个最佳途径去解决,也许,这也就是老朋友刘齐—一以前两天一见,如今是两个月难得一见,人家忙了——找他来的原因。
“几楼?”陶小促问。
“喏,四楼。”刘齐用手指着。
陶小促仰头看了看。虽然他的个子比刘齐高,但他头部的仰角明显比刘齐剧烈,他戴的遮阳帽的沿儿探出好长一截。眼前这栋居民楼是点式设计,刘齐家位于最东端的一单元,窗户有三面不同朝向。陶小促这个位置所能看到的三扇窗户,有两扇拉着葡萄灰一样颜色的窗帘。
“你没有打她吧?”陶小促把头转过来问刘齐。
“没有。”刘齐说。
陶小促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只是顶几句嘴。”刘齐接着说。
“吵得厉害吗?”
“……”刘齐摇了摇他稍显宽大的头。他的表情似乎在说,怎么叫吵得厉害?怎么叫吵得不厉害?这个问题不太好回答。也许是因人而异。也就是说,或许他没觉得怎么,可是徐丽受不了了。
“我们上去看看吧。”陶小促说。他走在前面,步伐轻松,而刘齐则慢吞吞的,跟在后面。到了四楼,陶小促看到了一扇关得死死的防盗门,像一张灰脸。陶小促轻轻敲了敲门。他没有去按那红色的门铃按钮。
里面没有回音。
陶小促又敲了几下门之后,开始按动门铃。里面的静默是持续的。陶小促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他猜不出徐丽会在里边干什么。他的脑海里忽然闪出一幅画面,徐丽趿拉着刘齐的一双大鞋,在厨房里忙活。工作台上的白瓷砖有许多已经是自然龟裂了,黯淡的裂纹像是头上那盏灯泡上结着的灰网。生活跟灯光一样昏黄。但是徐丽总是能在那里不停地忙碌,给刘齐、陶小促和张文玲做上可口的饭菜。当然,这是很久以前了,在刘齐和徐丽的老房子里。那时候,陶小促和张文玲还没有结婚。得说说他们几个人之间的关系:陶小促和刘齐,是从小在一起长大的伙伴,上公厕都要在胡同里互相喊一声结伴去。陶小促跟徐丽,是初中时的同学,虽然徐丽是插班生,没念多久就转学了,但不能说他们就不是同学。张文玲跟他们都是后认识的。
陶小促决定边敲门边叫。平常的时候,陶小促总是称徐丽的名字。跟张文玲处朋友那会儿,两个人经常到刘齐家玩儿,因为刘齐比陶小促大两岁,再加上张文玲跟徐丽不是很熟,从礼貌上来讲,陶小促当着女朋友的面叫徐丽“嫂子”,张文玲自然也跟着这么叫了。以后陶小促想改,毕竟同班同学,这么叫多别扭啊,但是犹豫再三,发现这真是个不大不小的难题——谁知道徐丽会介意不?
也只有张文玲不在身旁的时候,或是陶小促酒喝多了,装作脱口而出,会放松地喊上徐丽一声“徐丽!”那样子,完全是秋收时的老马终于卸去了铁嚼口。
今天是个例外。张文玲不在身边,陶小促也没有喝酒,但他还是一边敲门,一边斟酌地喊着“嫂子”。
里面依旧没有应答。这么喊了几声,陶小促开始在“嫂子,开门”之后紧跟一句“是我啊,陶小促”。这么做,陶小促是想安慰一下自己,仿佛是先前屋里的徐丽不知道敲门的人是谁。但是仅仅过去一分钟,陶小促就意识到这是拿自己的尊严在冒险,因为他又一次失败了。
“会不会是徐丽不在家?”陶小促回头问刘齐。
“不会。”刘齐从兜里掏出一串钥匙,“她把门从里面给锁死了,不然我不会打不开。”
陶小促开始用力地敲门,笨重无比的回音在走廊里碰撞。刘齐似乎害怕邻居们听见,更怕徐丽就站在门里边对他发出阵阵冷笑,他尴尬地、像躲避一颗定时炸弹那样,避开身子,向楼下走去,说:“算了,算了,别敲了。”
陶小促跟着刘齐又到了楼下原来的地方。两个人孤独地站着。陶小促这才意识到,徐丽是真的发火了。陶小促递给刘齐一支烟,刘齐迟疑着掏出打火机给陶小促点着,然后点着自己的。
“你俩是昨晚吵起来的?”陶小促问。他多少有点没话找话,因为这件事他已经问过了,再说,眼下它已经不是最重要的。
“昨晚。”
“吵得很晚?”
“很晚。我是说,”刘齐倒是一点没有敷衍的意思,“我是说,我俩吵架的时间已经很晚了,但是吵架的时间很短。我的意思你明白,就是——”
刘齐讲这些话的时候,不失一种艰难的小公务员和基层干部的语气,似乎在给领导思索推敲一份发言稿。
“然后呢?”陶小促想,反正好长时间没来了,不妨多了解一些近况吧。
“然后,我们就分开睡了。”
——这说明他的房子里至少有两个卧室。
“再然后呢?”
“早晨,我在卫生间刮脸,她在饭厅里喝麦片粥,厨房里还烧着水,一切都挺正常啊。”
——这说明房子厨、餐、卫分开。
“就算是正常吧。”陶小促说。
“谁料到她心里一直憋着火哪,后发制人。我早晨上班后,大约九点半,单位的头儿叫我跟他去社保局办点事,要带上有关资料。我于是回家取,掏出钥匙,却怎么也打不开门,叫她,她不吭声,也不开,你看,我有什么办法?”
——差不多可以据此判断他是领导身边的红人。
“你刚才说,你俩吵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是吧?”
“是。”
“是因为你回来得晚吗?”陶小促问。
“差不多,”刘齐用手捂着腮帮子,像是牙疼,
“不过,我以前也更晚回来过啊。”
——已经混到下班不回家的份儿了。
小区里下班回家的人渐渐多了,隔一会儿总会有一两个人跟刘齐打招呼。刘齐失落的表情中混合着一种勉强的热情,显得可疑而古怪。二楼的哪一家里,断断续续传出或剧烈或低沉的音乐噪音,似乎有人在调试音响,过了一会儿,又换成一段电影里男女主人公对白,样子像是吵架,其实是激烈地表白对对方的爱情。又有哪一家里,抽油烟机开始工作了,送给刘齐和陶小促鼻息里一股羊膻和大蒜味。
陶小促叹了一口气:“你非得进去不可吗?”
“那不一定,”刘齐咧了咧嘴,陶小促听不出这是玩笑还是什么,“只要你能进去。”
“或许,等一会儿徐丽的心情平静下来,就会把门打开的。”陶小促说。
刘齐看了看手表:“心情平静下来?谁知道她得平静到什么时候?我跟领导说了,最迟吃过午饭就得把资料带过去。”
“那咱们先去街上吃点午饭?”
“我吃不下去。”刘齐短促而无精打采地说。
陶小促低头看着刘齐,内心忽然生出一些怜悯……或许真的是徐丽不对。近来经常听张文玲说起徐丽,说她跟以前有点不太一样了,人变得年轻漂亮不说,还有一点冷傲,出入神秘,不像以前那样随和而热情。陶小促问张文玲,你怎么知道?我怎么知道?张文玲不屑地说,感受到的呗!再说,员工们也经常议论她,说她和刘齐的感情不是太好。陶小促说,不能吧?陶小促说这话的时候,其实已经倾向于认同张文玲的话了,因为他从刘齐身上就能体察得到。刘齐好长时间没约他们到家里玩了,按陶小促的经验来判断,这可能是因为他们夫妻感情出现矛盾。再有,刘齐已经不是以前的糖酒公司小推销员了,是商业局一名得力的骨干。陶小促想了一想,又对张文玲说,不要议论人家的寸长尺短,哪怕是人家的道德问题。道德问题与个性这两个东西最容易混淆了,一个人有了一点你看不惯的东西,你说这是道德问题还是个性问题?道德有好坏,而个性是不分好坏的,所以不要乱说,搞不好还侵犯了人家的隐私。陶小促说这话的时候,其实更清楚它的背景,因为此时的徐丽也已经不是从前的南区化工厂小化验员了,而是在本地有着三家连锁店、哪怕是在家闲着也会衣食无忧的“大丽超市”的总经理。更重要的是,陶小促的妻子张文玲失业后,一直在徐丽的超市做导购员。
张文玲刚失业的头三个月里,对生活出路无计可施,磨破了嘴皮让陶小促跟刘齐和徐丽夫妻俩说说,去“大丽超市”的一家分店做店员。陶小促憨劲上来,一直梗着不动,与其说他是在悄悄维护自己的那点自尊,不如说他是更怕麻烦人家。你去了,人家是把你当朋友按协作关系看还是按主仆的雇佣关系看?工种怎么安排?工资怎么算?人家会不会戒备你对他们所自然产生的觊觎感,由此,打乱了正常的生活秩序?想一想头都疼。后来陶小促还是给徐丽打了个电话说了——因为你不说,人家不清楚,或者清楚了还以为你不愿意干呢!徐丽让张文玲做了导购员,劳动量不比张文玲以前的工作大,工资却是一样多,这就几乎让张文玲打心眼里感谢徐丽了。
过了两个月,张文玲觉得收银员的工作比导购员好,起码不用每天站着,双腿来回奔波。张文玲央求陶小促再跟徐丽说一说,换一个工种。陶小促只好说了。大约过了一星期,张文玲如愿以偿。这样过了能有半年吧,也就是春节的时候,张文玲又对陶小促说,她有信心和经验,去干好分店的经理,看看能不能——反正,那样多体面,工资和奖金又高。这一次,是陶小促沉默最长的一次,他几乎就是用这种沉默来抵抗张文玲了。他想起了小时候读过的《渔夫和金鱼》的故事,给你新木盆,给你新木房子,给你当贵妇人,让你当女皇,如果你还不知足,那就只好还给你破木盆吧!
小区内不知什么时候又恢复了平静。刚才那些杂乱的声音都消失了,好像一场潮水来了又去,只剩下陶小促和刘齐这两个贝壳晒在沙滩上。陶小促忽然觉得有点饿了,真的很饿。他看了一下手表,已经快到下午一点钟了。他抬头望着刘齐家的窗户,它们好像是一幅几个世纪以来空洞呆板的油画,你别指望它们自动出现任何新的变化。
陶小促掏出手机,开始拨打那扇窗户里的电话。他相信只要和徐丽通上话,他就有信心一点点劝导,直到完全说服她,让她和刘齐重归于好。
说到底,天下哪有不吵架的夫妻。他和张文玲,刘齐和徐丽,包括身边的朋友。他就不止一次被别人找去充当中间人,去调停,去解围,去疏通;或苦口婆心,或声色俱厉,帮助大家捐弃前嫌,破镜重圆。他相信在这种场合中,他是积德的,是做善事。直到有一次,朋友的妻子在与他单独促膝谈心时,忍不住扑到他怀里,委屈、感动得直哭,他才明白自己潜在的另一个角色。从那以后,张文玲对他做了约定,以后他们俩吵架,闹别扭,不论到了什么地步,都要进行冷处理,慢慢捱过去。心伤痛一点没关系,绝不找别人中间掺和,要知道,有一种情感,就是专门乘人之危的啊。
不过,他说不好自己是不是有点自私。因为,别人找他,他基本上还是去的。他不愿拒绝别人的信任。自私和被人信任,有时候竟会奇妙地结合在一起。
陶小促所打的电话长时间无人接听。刘齐在一边忍不住劝他说:“别打了,她没准儿已经把电话线拔了。”
陶小促抬起头来,有点悻悻地看了四楼的窗户一眼。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刘齐反倒对陶小促的举动做出解说和劝阻,这不能不激起陶小促内心一种复杂的恼火。他领着刘齐又登上了四楼门口,他还想试一下,试一下谁有耐心,或者谁更无耻。因为,他觉得徐丽太不懂事了,一点面子都不给自己,那么,自己索性也豁出去了。他一边用手机拨打里边的电话,一边按门铃,一边用膝盖嘭嘭嘭地撞门,一时间,屋里屋外铃音大作,铁门声震不已,走廊间霎时成了打击乐厅,热闹非凡,这阵势似乎连蛰眠的蛇听了也会忍受不了而乖乖出洞的。陶小促想,如果徐丽不开门,他就这么敲上一天,反正他有的是力气。就在这混乱的噪声里,陶小促终于听见徐丽的叫喊。他停了下来,那声音尖刻而气急败坏:
“你们能不能自觉一点啊?还让不让人家睡午觉了?!”
陶小促愣了一下神,这才发觉声音不是来自屋内,而是来自楼下走廊。接着,又传来一声愤怒的关门声。陶小促噤了嗓子,刘齐也在一边冲他做手势,打哑语,要他别再乱动了。四周顿时出奇地寂静。这种寂静在十几秒之内,突然促成陶小促一种不祥的反思:徐丽难道在房间里自杀了?
这个想法来得那么极端而隐蔽,一经闪现,不但再也驱赶不去,反而更加强烈和真实地攫住了陶小促的心。在这样一个下午,陶小促作为某种生活的旁观者和参与者,感觉生活的道路像绳索一样,突然断裂了。哦,可怜的徐丽。
“刘齐,我看还是打110报警吧?”陶小促不敢多说,他怕刺激到刘齐。他认为这是唯一妥当的、需要立即实施的办法。总之,只要警察来了,不管徐丽已经自杀还是蒙头大睡,警察们一定会弄开门的。
刘齐此时正躬身在走廊缓步台的一扇窗户前,侧头向外张望着什么。他听了陶小促的话,显然没往深处想,他慌张得直摆手,示意这样做不行。陶小促明白,他是怕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丢人。
陶小促感到一阵透彻的悲哀。
刘齐已经把缓步台那面乳白色塑钢窗拉开了,他再次探头向外看了一眼。过了一会儿,回身冲陶小促招了招手,说:“你来!”
陶小促奔过去,他俩都看到这样一个场景:由于楼体的个性造型和外墙设计缘故,从缓步台窗下到刘齐家客厅窗部附近,贴墙凸起一道约20厘米宽的装饰檐,如果陶小促或刘齐能踩上那道装饰檐,双手扳住头上另一道平行的装饰檐,一点点蹭过去,临近客厅窗户,就可以将身体一跃,攀住窗台,从那里跳进客厅。这个情形,陶小促和刘齐在楼下站着时没有注意,此时距离这么近,禁不住让人感觉大可一试。
陶小促拉开因身体粗胖显得笨手笨脚的刘齐,自己跨上了窗台。他没有恐高症,并且,这看起来几乎是一件很容易的事,需要的仅仅是一点勇气。陶小促不缺少勇气,再说,徐丽差不多半天的沉默和死寂,激起陶小促的除了勇气,还有怒气。
陶小促小心和沉着地沿着装饰檐向前移动着,刘齐在他身后的窗口探出半截身子,用目光一点点护送他。在这样的午后,这样的两个男人,一个男人在另一个男人目光的鼓励下,向着他妻子的窗口逼近,不管怎么说,陶小促都感觉到一种难言的刺激。他一点点地挪动着,终于,不到三分钟,他来到了窗口。事实与他和刘齐当初想象的并不差,他很容易地两手攀住了窗台。接着,他双脚起跳,双手用力一撑,准备跃上窗台向内一看究竟,却不料头上遮阳帽的帽檐率先碰到玻璃上,发出“砰”的一声。
陶小促吓了一跳。
事实上,吓了一跳的并不是陶小促一个人。
透过窗玻璃,陶小促看见原本是坐在客厅羊毛地毯上的徐丽,听到声音后猛地扭过头,向他这边露出一个异常惊恐的面孔,紧接着,她脸色变白,本能地用手捂住了嘴巴。与此同时,她身边一个穿白色衬衫的、相貌还算文雅的中年男人,急忙松开原本牵着徐丽胳膊的手,就势俯身藏到徐丽身体的后面,靠她的身体和半只沙发的扶手滑稽地挡住自己。眼前的一幕令陶小促吃惊得几乎大叫起来,他简直不敢相信这一切。如果这种场合,是他听到了什么,或者,是他嗅到了什么,他都会极其轻易地否定自己,认为那是幻觉。但是,是他看到了。与他的听觉和嗅觉相比,他无法否定自己亲眼看到的事实。刚才那两秒之内发生的事情,像是电影产生的原理一样,经过一定速度的运转映入他的视网膜,再经视神经传人大脑皮层视区,最后定格在他的记忆里。
陶小促双手扳住窗台,下意识地沉下身体,把脸贴在窗台下冷硬的墙面上。他油然想起张文玲说过的那些关于徐丽的话,现在看来是得到有力的认证。他觉得自己真是个笨蛋,傻瓜,他和刘齐忙了一上午,迟迟叫不开门的原因,原来是他们没有离开那扇门哪怕五分钟!陶小促还能记起哪部外国电影里的一句台词:“一个男人被吓破了胆,是恨不得钻进女人的裙子里的!”可怜的刘齐,他不知道,他和自己的行动,给房间里的那对偷隋的人吓成什么样子!
陶小促接下来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他能想象徐丽此时在客厅里那张又气又怕又羞的脸。陶小促本来是帮刘齐解围的,现在,他不知道还该帮谁解围——帮徐丽?帮自己?他又一次想起了自己的老婆,曾经的失业工人张文玲,他还是很在意她的,在意他们今天的生活……
不知什么时候,耳边传来刘齐不耐烦的催促,让他听起来好像是另一个世界发出的。陶小促知道自己是既不能进,也不能退了,他无法顺原路退回到缓步台那里的窗口了——事情远不是那么简单;再说,他环顾四周,突然发现了一个事先没有想到的严峻的问题:他从装饰檐攀过来的角度是顺差,相对容易,而攀回去则是逆差,根本不可能,除非安上翅膀。陶小促悲哀地想,方式只有一个了。事实上,这种方式也由不得他去选择——他的身体悬吊在半空中,双手和双臂的力量已经迅速地丧失,酸麻而无力,这是一个让陶小促无比吃惊的现实。他感到四层楼高之下的大地,正在不停地颤抖、摇晃、伴着呼唤和迎接,哪怕是空中的一阵微风,都会加重分量吹落他……
松开手落下去的一瞬间,陶小促比较清醒地想,刘齐会抱着我离开这里,随救护车一起赶到医院的……
这是愚蠢的,也是唯一正确的解围方式。
补遗:
陶小促是两个月之后出院的。右脚内踝骨骨折,左小腿胫骨震裂。医生说他的恢复还算是不错的。
据说他差点拿了本地一个“见义勇为基金奖”。因为在那一天,反锁在刘齐家里的,一个是徐丽,另一个是入室抢劫犯。抢劫犯冒充物业管理人员,在刘齐上班走后不久骗开了房门,然后搂住徐丽,用刀逼使她交出钱物,并不得出声。这期间,刘齐和陶小促及时赶回来了。可惜的是,陶小促在关键时刻,功亏一篑,在即将成功翻入窗户的过程中,不慎摔了下来。
歹徒最终搜罗钱物,堂而皇之开门而去。
以上情况,是徐丽在派出所做的口供。
警方正在就此做进一步调查,详情尚未做最后披露。
责任编辑 安殿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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