贡塔大叔摇摇晃晃地骑上马,眯着眼睛凝视了一下场部边的小卖部,“罗李!下次再喝,这可怜的老马也快饿死了!”蹬了蹬马腹,转身要走。
门口送他出来的那人跟他招了招手,说:“快点走吧,天都快黑了。”遂摇了摇头,“唉,养了六七百只羊,一百多只牦牛,都不买个摩托骑骑,亏了这笔直的柏油马路。”自言自语着走回小卖部。
小卖部里的人是个四川人,大家都知道他姓李,不知道叫什么名字,都随着别人喊他老李。贡塔大叔叫不出这个“老”字的准确发音,就叫“罗李”,老李也就应着,从不改正他的发音。老李早年来这里,当时这里是新建的农场,他是技术人员。后来由于小麦没能在这里种植成功,农场改成了牧场,他继续在场部工作。他在四川老家也没有什么亲戚,老伴儿也在场部边开小卖部。退休后,就帮着老伴儿在小卖部里打发日子。如今他儿子在省城工作,可也很少来看望他。每年春节期间,老李一定会去省城跟儿子过年。但他不久又会回来,他说,他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
贡塔大叔沿着柏油马路骑马回家,忽而有摩托或汽车从身边呼啸而过,直到变成一个黑点时,他眯着眼睛:“要跑得这么快吗?有什么急事呢?都快把命搭上了!”骂过几句,蹬蹬马腹,嘴里念诵着含混不清的六字真言,随着老马慢腾腾地继续赶路。
走到一个小的山梁处,他下了公路。这个山梁的走向刚好是草原和山峰的分界线,柏油马路也在此往西延伸。他顺着羊肠小径,直直往郭密滩草原腹地的冬窝子赶去。整整一天在拴马桩边苦苦地等待,他的那匹老马也可能是饿疯了,主动地小跑起来。贡塔大叔轻轻拍了拍马脖子:“是母亲的儿子要慢,是骒马的崽子要快!你终于知道了这个道理,好!好!就这样,马上到家了。累了一天,该回家了。”
已到黄昏了,血红的晚霞昭示着黑暗就要来临,贡塔大叔的冬窝子也不是太远了。
秋季就要过去,高原短暂的暖意早已荡然无存。一阵凉风袭来,芨芨草丛呜呜作响,他觉得自己更醉了,郭密滩草原似乎更宽广,周围也更加荒凉了。但想到白天的事,他的心中还是有了阵阵的温暖。
贡塔大叔是去牧场的小卖部买几斤烟叶的。
断烟已经两天了,对于贡塔大叔来说,最没法忍受的是断烟的日子,这比断粮更可怕。以前六几年粮荒那时,饿了还可以想法打打兔子,挖挖蕨麻之类的。没有炒面糌粑,单吃酸奶,虽是四肢无力,却也能挺过去的。可没有烟了,他是忍受不了的,总要想出办法来的,比如拾点兔粪蛋凑合凑合,似有一丝烟味。实在没办法,就得去找找老李,场部里没米也总能翻出点烟叶来的。
这老李,跟他投脾气,近四十年的光景,两人藏语汉语夹杂着交流,总能欢欢喜喜的。老李虽然攒了很多钱,但只抽两元钱的“白芙蓉”烟,喝三元钱的“沱牌”酒,而且喝酒从不超过三两。今天居然拿出一包“骄子”香烟,听说一包就得十元。压了几天烟瘾的贡塔大叔正在猛吸过瘾时,没想他又开启一瓶精制的“互助牌”青稞头曲酒。贡塔大叔忙问,好多钱?老李说二十七元。贡塔大叔吓得连连说,我没钱我没钱!要喝你自己喝吧。老李笑着说,早上儿子来电话说组织上把他的处级批下来了,已经下了文,让我自己庆祝庆祝,我正想着没人跟我庆祝呢!老朋友来了,这不是你常说的缘分吗?我老伴要是今天也在,还不得多叫几个朋友,好好摆摆龙门阵哪!今天就咱俩,也不错啊!贡塔,来,今天陪我多喝喝!贡塔大叔也不知道处级是个啥玩意儿,就说,批了就好,批了就好。他儿子也在州上工作,经常听到要批科级,到现在也没有批下来,反正批下来总归是好事,就说了个“莫得要来!”就喝了起来。老李经常说“莫得要来”这句话,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反正就当成好的意思用,老李也默认。酒过三巡,老李有点激动,他说,贡塔呀,咱俩捏着这么多钱干啥子?也该过舒坦日子了,我准备过完年就不回来了,在城里过日子。老李今天很兴奋,他俩喝了一斤青稞酒,依然意犹未尽,又提来一瓶打开,说,你也跟着你的大儿子在城里过,这里有你老二和儿媳,有啥放不下的?你的牛羊嘛,你放着是吃草,你儿子放,它照样也吃草。贡塔大叔吓了一跳,说罗李啊罗李,你怎么想的!他们过他们的城里生活,我俩去凑什么热闹?再说你的小卖部和我的牛羊怎么办?这个能缺了我俩吗?虽说“财产若草尖上的露珠,生命似风中的油灯”,但世间哪个白头发红眼睛的人扔下了这些?老李没法,只好和他碰杯,嘴里还是说要到城里去……
贡塔大叔胡思乱想着经过一片密密的芨芨草草滩时,草丛间忽而听见沙沙的声音,老马顿时竖起了耳朵,鼻子里呼呼地打着喷嚏踟蹰不前。贡塔大叔骂骂咧咧着用缰绳抽了一下老马的屁股,老马只得继续向前。随着“沙啦”一声响动,老马惊起,忽然猛地跳向小路右侧,把贡塔大叔重重地摔了下来。待他吃力地从草地上爬起来时,老马早已飞奔而去了,这个畜生,刚才还在耷拉着头呢。这也怨他自己,早上出发时,他没让儿子备马鞍,说是太重,就在马背放了一个背垫,用牛毛绳子扎紧骑过去的。暮色中,他看见三两个灰色的动物,它们也惊起跑过去老远。霎时的惊吓使贡塔大叔也清醒了许多,仔细瞧了瞧,把他着实吓出一身冷汗,原来是三只野狼!
这三只野狼并没有走开,暮色中依稀在十几米开外张望着他。贡塔大叔也怔了怔,看着它们,等它们让道过去。他知道,狼是既残忍且奇怪的动物,它们怕见人的眼睛,只要看见人的眼睛就会撒腿就跑,但天黑了,它们也是不会客气的,任何草原上的动物都得让道,包括人。这里离冬窝子还很远,他没有把握将狼驱散。一只狼,对贡塔大叔还不在话下,问题是现在有三只狼,而且还不知道还有没有同伙。
就在和三只野狼对峙时,附近的草丛里似有沙沙的响动,四周弥漫着恐怖的气息,他知道遇到了狼群。贡塔大叔摸了摸腰间,幸好他从不离身的藏刀还在。他从刀鞘中轻轻拔出刀,紧紧攥在手里,看着附近还在张望着的三只野狼。他必须趁天还没有完全漆黑之前和它们决出胜负,不然天越黑越危险。他正要往前挪动步子时,猛然发现附近还有两只狼。他又停下脚步注视着它们的动静,揣测它们真正的意图。秋后正是狼的发情期,经常会有狼群聚集。贡塔大叔和狼群以前也遇到过多次。牧人遇到狼群是很常见的,只要你不惊动它们,不挡住它们的去路,很少有狼袭击人的,再多也不用怕的。但晚上遇到狼群,那就很麻烦。他知道不能直逼挑衅,也不能后退,这会让它们察觉他在惧怕,就会主动进攻。坚持纹丝不动,让它们自行离去是最好的办法。
站了一会儿,狼群仍在附近走动,并没有离去的样子。贡塔大叔是老牧人,他知道这群狡猾的狼群的真正目的,它们肯定是在拖延时间,待天完全漆黑再发起进攻,因为黑暗是它们的天堂。
狼是很狡猾的动物,几年前,有一次贡塔大叔家在夏牧场时,看见远处的羊群边有一只狼在晃悠。十几只羊由于太阳毒辣、空气闷热,头顶头地聚在一起,用身体的影子遮阳,那只狼一时间无法下手,急得在这堆羊的旁边转圈。贡塔大叔在远处的帐篷边大声喊叫,那只狼看了看他,好像无视他的存在,理都没理。贡塔大叔没办法,情急之下赶紧卸下一个帐篷顶杆走去,没走几步,那只狼忽然飞也似的无影无踪了,原来它是错把帐篷顶杆当成了猎枪。
面对五只凶猛的狼,贡塔大叔似有阵阵寒风刺入脊梁,脊背发麻。他慢慢地往左边移动,让狼群知道他在让路。就在他移动的同时,狼群也慢慢地往前移动,像是要包围他,并且五只狼慢慢散开来,要包抄的样子。贡塔大叔站住不动,它们也不动,有一只狼干脆蹲下来伸直两 条前腿,伸出舌头,摇着尾巴直直地盯着他,好像在说,看你能坚持多久,我有的是时间。
暮色已经很沉了,贡塔大叔想着再也不能对峙了,得采取主动。他把藏袍的腰带勒紧后,壮壮胆,大吼一声,咆哮着冲向蹲着的那只野狼。那种冲劲,似有活吞了那只野狼的架势,吓得那只狼和附近的几只都四散逃开了。就在这时,他也感觉到有一只狼几乎在他的胯下掠过,他把藏刀挥了一下,没有刺中这只狼,狼将他的藏袍的前襟下摆撕开衔走了。他摸了摸自己的大腿,还好,没有伤到皮肉。他一边挥着藏刀向狼群施威,装出很威严的样子,一边尽量往回家的方向慢慢移动。没走五十米,他的藏袍已经被狼撕扯得破破烂烂了。狼还没有准备撕烂他的肉,看来很快就会有所行动。贡塔大叔知道自己不是这群狼的对手,再说他也老了,一阵厮杀就已经气喘吁吁了,没法抵挡住狼群一轮又一轮的进攻。
牧羊人早已回家,过路的人也不会来这里。骑车的走柏油马路和车路,不会走这长满芨芨草的小径,他肯定自己多半是要被狼群吃了。他唯一的希望是刺中一只狼,它们肯定会有所收敛或是逃散,因为它们之间的交流是牧人所共知的。他考虑现在不能主动进攻,等有狼来袭击,瞅准目标刺中一个。黑暗中又有两只狼一前一后同时袭来,他瞅准一只把刀一挥,听到了一声惨叫,同时自己也脚下踩空,掉在一个一米见方的坑里。他想起,这是几年前县草原站的技术人员来这儿灭蝗时挖的,是个小帐篷里挖开的灶台。刚好可以背靠灶台,解除后顾之忧,不再四面受敌了。
贡塔大叔像在滑落时的悬崖边抓住了树枝,心里好不激动。他看了看前面,狼群显然受了重创,远远地不敢近前,却也没有退却之意,他刺中的并不是它们的首领。但他知道,这狡猾的狼是不会从高处进攻。草原狼和狗是一个特性,你要是把狗拉向坑道边,它宁死也不会跳下去的,这是它们的共性。但他知道现在还是三面受敌,依然很危险。狼群还在附近沙沙地走动,但它们目前不敢贸然进攻。
夜已漆黑了。忽然,有一只狼很凄厉地嗥叫起来,这深入骨髓般的哀号让贡塔大叔全身一阵发麻,他不由得坠了坠肩膀,用颤抖的手在发隙间抠了抠。随后,几只狼同时嗥叫起来,周围的气氛如坠地狱,让他无法忍受,刹那间让他觉得自己就在恶道的地狱里煎熬。过了些许,就在很远的山梁处也听到凄厉的狼嚎。他知道,它们在呼喊援军,更危险的处境将要靠近了,他必须想出新的办法来。
贡塔大叔紧紧握着藏刀,正在思谋对付狼群袭击对策。他思绪纷繁,忽然考虑起这样一个问题,狼群为啥拼命要置他于死地?这使他百思不得其解,因为秋天的草原狼是绝对不缺乏食物的。狼有很强的复仇心理,只要你杀了狼崽,母狼一定找机会报复的。他想起一件事,多年前他的一个侄子,在山上怪石嶙峋处发现一处狼窝。母狼不在,他侄子把两个狼崽抱到了家里,想养着玩。好几次母狼在他家帐篷附近嗥叫,但他侄子没有把狼崽还给母狼。后来他侄子没能养活两个狼崽,一一死去了,把尸体扔在了河对岸。母狼也不叫了,他侄子也就忘了那事。两年后的一个晚上,两只狼深夜赶走羊群,一路撕咬,六十多只羊惨死在羊群走过的山路。奇怪的是后来发现,这两只凶残的狼,杀了那么多羊,竟然连一只羊都没吃。村里人都说是母狼报复的,想来也是。贡塔大叔想起这事,心里就胡思乱想起来:会不会是有人杀了狼崽,然后回到他家,嫁祸于他?因为狼是认定第一家的,以前听说有人干过这事。但他家没有什么仇人,有点摩擦也不至于到这种地步。或者是他儿子和儿媳?也不可能,他儿子和儿媳都是佛祖虔诚的信仰者,不会杀死无辜的狼崽。
贡塔大叔蹲在那儿分析着事情的缘由。附近的芨芨草被凉风吹得呜呜作响,他也不知道附近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他。一会儿,草丛间又响起那个熟悉的窸窸窣窣的声音,他知道这回恐怕是援军来了。慌忙间他往藏袍的怀里伸了伸手,无意间摸到一个硬的东西,是火柴!他又一次兴奋起来,他知道狼是怕烟火的!他从火柴盒里抽出一根火柴,擦着了。火柴的亮光,使他惊出了一身冷汗!狼群已经包围了他,十几双眼睛星星点点地在火光下闪烁着。见到火光,狼群果然一阵风似的四散而去了。待火柴熄灭时,狼群已经退到二十米开外。他知道要是将芨芨草点着,狼群会无影无踪的,但那样会发生草原火灾,他将无法控制,事情就会更大,自己从此也无脸做人了。只过了二十分钟的时辰,狼群又缓缓包抄而来,他只得又擦燃一次火柴,狼群便四散而去。
贡塔大叔又在想别的办法,而此时狼群包围的频率间隔越来越短了。只有这一盒火柴,他知道很难熬到天亮的。贡塔大叔蹲在灶台前,忽然感到一种死亡的气息,这种气息是他第一次感受到的。他记得有一次参加时轮大法会,活佛讲解《皈依经》时,说到皈依三宝佛、法、僧时就讲到了死亡。大意是说每个人都要面临死亡,别说是凡夫俗子还是高僧大德、救苦救难的活佛,就是佛祖也要面对死亡。只是每个人的功德与福报不一样,方式也就不一样,轮回的结果也不尽相同。因此,他经常告诫人们,要早早做好对死亡的准备。死亡一定会来,而且随时会来,你不会知道它什么时候降临在你的头上,并且无法阻拦它。是死亡选择你,而不是你在左右死亡。但他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对死亡做好了准备。
想起这些,想起自己的一生,他也不知道他究竟干了些什么。虽然他努力一生,成了村里响当当的人物,可死神不会让他带走一分钱,也不会让他赶走一只羊。他忽然后悔起来,后悔自己没给儿女们想要的一切,陪伴他半生辛苦的老伴儿更是节衣缩食,没有享受过什么。还有未能给寺院更多的供奉。甚至想起从没给罗李一瓶酒或敬一条哈达,即使他帮了自己很多忙。想来想去,他这一生还是做了自己的奴隶,其实,自己什么都没有得到过。即使这样,也曾经为一些小事斤斤计较,伤了朋友的心。为孩子花一点小钱瞻前顾后,只因为想攒下更多的财产。也曾为了一只羊和邻居翻脸,毫不忍让,不得不叫来村长解决,真是太可笑了。还有没让老二和儿媳看守羊群,自己去城里看看老大;或者没有给自己缝制一件新的藏袍。还有他一直藏在冬窝子房梁夹缝里的钱、信用社存单他们能不能找到……不过,他想着还有一件庆幸的事,就是在几年前,他领自己的老母亲去了一趟圣城拉萨,总算了却了他老母亲一生的夙愿。
火柴剩下不多了,狼群依然虎视眈眈。贡塔大叔每擦亮一根火柴,周围不远处的对对绿色的点点,就像这秋后天际的星星一样闪烁着。他能够想象出它们的兴奋,龇咧嘴时锋利的牙齿,伸展前腿时红红的舌头,随时进攻时不停摆动的尾巴。他觉得,这就是因果,因果是不能分离的,就像活佛经常开示的那样:因果就像肉身和影子的关系,时时在一起,永远都无法分离。狼的家族在这草原生活了几千年,也许几万年几十万年。但现在,我们取代了它们的地位,让它们变成时时为食物奔跑的畜生,它们当然不会忘记。有因有果,现如今,它们要报复他,杀死他,这也许是合情合理的。他干笑两声,终于站了起来,点了一根火柴,他想看看周围,到底有多少只狼要吃他,要死也要体面地死去。刚往前走了几步,他有了一个重大发现,脚下的牛粪!他趁着火光的掩护,把一堆牛粪拾起,回到坑道处。又拾起一堆干草,又在旁边拔了一簇干枯的狼毒花草根,和着干草把牛粪点起来。随着阵阵奇怪的味道,他终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时,他才发现,恐惧使自己的醉意全无,没有寒意,也没有困意,更没了烟瘾,甚至都没想起念诵一句六字真言。他独自笑了笑,没想到自己这么懦弱。
狼群不敢再靠近了,但也能肯定它们没有离开。虽然看不见它们,但他知道,这生性凶残的畜生是不会轻易放弃大快朵颐的机会。贡塔大叔拨弄着牛粪,伸手加点附近草原鼠储存的草食,尽量把牛粪的量减少一点,以便挨到天亮。看着微弱且忽明忽暗的火光,他想起自己的名字,贡塔的藏语意思就是顺安,也有解脱的意思,觉得很有道理,他暗暗庆幸这名字起得好。
天快亮了,天边已经出现了鱼肚白。凉风习习,贡塔大叔打了一寒噤,他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好像一夜之间长了好多,摸起来就像抓了一把狼毒花的枯草根一样,很扎手。他又添加了一两块牛粪,不一会儿,火光又明亮了起来。他感觉狼群好像离他远了,也许它们知道觊觎的大餐将要失去了,就不愿逗留了。天完全亮了,火光也已经被光明稀释,只有牛粪的烟雾袅袅升起。蹲了大半夜的贡塔大叔终于站了起来,坠了坠酸痛的背,伸了伸发麻的双腿,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他又精神了许多。眺望四周,狼群果然不见踪影,地下散落着撕碎的皮袍残片,还有发黑的血迹以及一股熟悉的味道。远处的柏油马路上,依稀见到一辆摩托车在飞奔。远在天边的阿尼秀曲雪峰巍峨地挺立着,山上依然被云雾笼罩着。就在这时,贡塔大叔发现灶台不远处有一堆黑土,就像是草原土拨鼠挖出的洞口一样。这堆黑土,足能砌半堵墙,是很新鲜的黑土。他发现,这堆黑土就是从一个洞中挖出来的,这个洞,离他昨晚下半夜蹲着的灶台只有一米的距离。他百思不得其解,左看看右看看,忽然独自大笑起来:狼啊,狡猾的狼!怪不得下半夜很安静,原来你们在搞更大的阴谋!
深秋的郭密滩草原更加宽阔而广袤,快要干枯的草尖上挂着晶莹的霜花,就在早晨的阳光照射下闪闪发光。他看了看自己狼狈的样子,暗自笑了笑,就沿着羊肠小径疾步回家,心里思谋着一些新的事情:比如他的羊圈的角落处有个豁口,要尽快补上;老马背着褡裢,还有他的烟叶,可能去了附近的马群;翻新儿子的旧衣服给自己缝制一件藏袍;还得交涉一下邻村一牛仔经常挡住饮水通道的事;催促儿子和儿媳把过冬的草料备好;还有,有时间再去一趟牧场场部,给罗李讲讲草原狼,讲讲它们的聪明没有人类高明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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