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季节还没有来临
人们又企盼着另一个季节的到来
在这样恐慌而又焦虑的日子里
高原的眼眶便在暮色中无端潮湿
一双双祈雨的眼睛,望穿了天空和群山
却望不穿薄如蝉翼的岁月
离太阳最近的地方,寒冷与空旷唇齿相依
经幡与神灵默契私语
那些神灵的孩子啊
把石头上的经文和族谱
穿成很美的项链挂于脖颈
一个季节还没有来临,和一棵树对视
然后在赭色浮动的山冈
对着那些高山与河流的剪影
裸足舞蹈,引吭高歌
苍老的母亲,推开沉重的木门
站在荒草凌乱的栅栏边,手遮刺眼的日光含满虔诚和悲悯
沉默的眼睛只好久久地望远望远
她相信
只要有火的木屋,就有祖先的灵魂在呐喊
只要火塘里的火种永不熄灭
所有的狂想和祈盼都可以得到延续
所有命运中的遗憾和残缺
都可以得到拯救和挽回
她将在时间的桥头守望
她将在火塘的神话中期待
一切的诞生与灭亡,一切的生命与轮回
一个季节还没有来临
人们又企盼着另一个季节的到来
静静地聆听
河流停止了呜咽,群山停止了遐想
这样慢慢逝去的日子
漫长而又短暂,忧伤而又安详
在这样慢慢逝去的日子里
我们还能挽回些什么?
在远处
是谁,吹灭河边的灯盏,祈祷的歌声
栖息在九月的深处
红翅膀的鸟,带走雨水和野花的梦呓
在远处,风摇动夜的宁静
是谁,将松明火把高高举起,招魂的诵词
流动回归的渴望与柔情
沉默的苦楝树,和天空交谈之后
在睡梦中怅然若失,哑然失语
在远处,躁动的人群走向明媚的光阴
是谁,把命运的琴弦拨断,梦中的果实
闪动泪水和汗水的晶莹
老去的歌谣,停泊在忧伤的眼眶
在远处,马匹飞驰,穿越昼与夜的诗吟
是谁,翻乱时光的序列,如烟的过往
尘封石头的胎记,或是被遗忘的方向
风中的五色经幡,倾诉歌者与母性的荒原
在远处,天籁如缕绵亘高原的梵音
是谁,把火中摇曳的言辞,皈依太阳
牛角吹动高原的苍凉
苏里玛酒的豪气在青铜器皿里打着漩涡
在更远处,风暴就要来临
眺望四月的黄昏
四月的黄昏,太阳渗透季节缠绵的悠长
人世间无数缤纷的碎片
湮灭时光的焦躁与伤痛
一些潮湿的指纹温存猩红的树影
游离于野铃兰啜泣的音符,翩跹而降
和躁动不安的泥尘黯淡交融
四月的黄昏,高原的血液流淌麦子的狂想
山冈上疾驰而过的风声
触动大地脆弱的神经
听见一些声音,踉跄着足踝
穿越我空旷而荒芜的身躯
然后消亡,把黄昏的落寞轻轻浮动
四月的黄昏,野花绚烂的山冈
一双眺望的眼睛,疲惫地行吟
苍茫瞬间,把岁月长河中
流失已久的爱情和泪水收留
每一个抵达生命彼岸的夙愿
都使之在梦想中如愿以偿
即使在某个时辰迷失,怅惘
那些悲哀的方向都如烟如云如往事随风
四月的黄昏,荒草在祖先的山冈上奔跑
远处的灌木林不言不语
离群的候鸟在枯藤上起落
鸣响脆裂而喑哑
归栏的羊群和白云一起飘移
牧羊女红色的头巾飘飞
染红苍穹无边的灿烂
夕阳西下,赭色高原的面容依旧朦胧
四月的黄昏,我潜伏在深色的岩石里
岑寂中聆听,来自先知的暗地花语
我沉睡在英雄的土地上
用深沉的母语写下世界的宣言
每一座逶迤的高山
就是我粗犷的骨骼在舞动
每一条蜿蜒的河流
就是我沸腾的血液在汹涌
不要随意地忘记
群山静穆之时,英雄和马匹还没有诞生
巨大的天穹下,一群群绛红色的幻影
头顶星辰,面着虎纹,高举火把
在羊皮筏子的波动之中,顺水而下
岩石在野风中化为灰烬
饥饿溅起血淋淋的时日
草根的苦涩和虫子的毒汁在身子里蔓延
一块流淌黄金颜色的麦地
让这群剽悍的男人和善良的女人
触目惊心
夕阳在叹息中衰老,一支支谣曲
和一些不可预知的磨难
像松针一样飘下山谷
栖息于众神之上的火塘
太阳驮着远古的祭祀,匍匐在地
发黄的羊皮经卷钩住过往
在遥遥的山地埋下哭声
江水滔滔,淹没人世间最坚硬的石头
淹没那些空洞的叫喊和走失的足印
告诫人们:
不要随意地忘记历史和痛苦
不要随意地忘记磨难和灾祸
那些死者的灵魂,超越神灵的诅咒
超越那些高山和河流
转瞬即逝之间,他们接受火苗
鲜花和锅庄舞
而在这一刻,他们沿着祖先迁徙的路线
注视一个手势,然后回归祖地
群山静穆之时,梦中的野花弥漫
落寞的山冈,落日与马嘶交融
暮霭缓缓地飘移
漫过松明火熏黑的木楞房
赭色高原,神话与梦境的怀想
在歌谣和火塘中生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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