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大峡谷的路上
我埋头疾走
仿佛独自一人
石头作证
我有我的白虎
它比冬天白
比初春的草还要柔软
它不是我的爱情
是她们的
她们在千山万壑
开着白花
与白虎下沉的那一个
是我更真切的我
在清澈的暗河里
恩施之夜
清江河畔的人少了
夜色比河水更深
雀鸟入睡
雀鸟的梦境
是渐渐微弱的灯火
出租车在远处疾驰
新月升上山崖
啊瀑布
那无声无息的激流
仿佛往事前尘
今晚
有哪一个地名
像恩施这样让我心惊
恩施恩施
把舌头放平
身姿放低(比河水更低)
轻轻地念恩施
恩施
竭尽柔情
把两个字念得
像群山一样温暖
果实一般透亮
如果还不够
就竭尽你的泪水
竭尽你的日月
念恩是你
施是我
过 河
众生难渡
我要你渡我
眼前是险滩
你来渡我
转眼是激流
你来渡我
船又没了影
你来渡我
我的哀愁挤满了
河床痛哭的桨
大起大落
你来渡我来渡我
秘 密
庞大的溶洞
是我黑暗中的影子
穿过我的细流
银亮幽深
(它的源头在哪里)
我孕育的空
结满了籽实起先
它们是鞭炮样的红色
转瞬就成了
葡萄一样的紫蓝
水里游动的鱼清得
看不见的鱼
我的初恋和绝恋
照镜子
在这里不要
照镜子一照
就照见蛇
蛇是你
它路过的沟壑
也是你
千万不要
照镜子
一照就照见种子
千头万绪都发了芽
样样开花
那忘却了的一切
又显了形
百鸟飞过
影子在我肩上移动
我爱的爱我的
我见过没见过的人
都向我涌来
模仿我的表情
说 话
麦穗的脸
是月光下亲人们的脸
麦穗说话
声音像灌浆
我刚习惯
为说话而说
就像泉水为流淌而流
有多少话落地生根
有多少话要结果开花
今晚我的烦忧
被风吹成了细沙
侧耳听
那流逝的一切
都有了回声
我的过失
我的过失
还在长在田垄
在分岔的河边
青蛙撑破了肚子蜥蜴
长成了鳄鱼
那荒山那秃岭
那废弃了的哑屋和村落
那面色苍黄的弃儿
都是我闪过的邪念
落下的
我流着泪清理我的藤蔓
多少年了
它跟千万根藤蔓纠缠在一起
我的舌
将舌伸进花香
而不是伸进碧绿或者
橙黄的果肉里
我的手背在身后
我的身体像雀鸟那样
蹲在电线上脚下
是爱我或不爱我的人
留下的激流和峭壁
替 代
我的赤裸
可以用田园替代
我的多变
可以用草木替代
我的静穆
可以用河谷替代
我的欢悦和痛楚
可以用
衣冠和坟茔替代
泉 水
那人俯身在泉水上
草是衣裳 锦绣衣裳
他的手收紧了群山
他的脚趾
碰醒了遗忘
拂过他的风
一会儿蓝一会儿绿
流经他的清泉
长出了繁星和月芽
中轴线
我以为我秘密的中轴线
是身边的这条江
它与黄昏的一切幽暗之物
对称
后来我发现了
更隐秘的中轴线
它是瀑布苔藓岩壁
和洞穴的颜色
是树林叶簇和露水的声音
是鱼和藤蔓的芳香
是风和鸟经过的路径
这新鲜清晰的中轴线
对称我生命的一切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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