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走
雪,凝固在冬日的草原,青藏的画卷就浸满忧伤。
阿万仓孤寂而沉静。狼群出没,它们将赤裸的爱恨留在娘玛寺旁的枯草里。
结冰的湿地,远方寄来的信笺,牧人和马匹,已经写满了粗犷和寒冷。
———爱与不爱都是痛苦与眷恋。
鹰笛在风中呜咽,而牧帐里的酒歌甜润。
阿尼玛卿山下的外香寺被湮没在众僧的祈祷声中,寒雪覆盖下的藏寨休眠般一动不动。
有一段记忆醉卧在时光里,恍如前世。
那横挂天际的黄河在空旷的玛曲草原,依旧是月光下古老的传说。
跌入眼眸的风景晃动着谁的身影?
牛羊在牧归的洪流中发出骚动和叹息。远方的鹰隼,就是黑夜睁大的眼睛。
花瓣已飘落在曼日玛飞翔的焦躁里,还有谁不知晓呢?
远处有雪狐在孤鸣,而蹒跚的灵魂,在黄昏里孤独前行。
废墟
一座城堡,就是一片落满岁月青苔的废墟。
刀光剑影、马啸箭镞的碰撞与搏击,似滚动的烟尘,弥漫着我日渐清醒的思绪。
吐谷浑,一个北方鲜卑民族的部落,一群逐水草而居的游牧群体,他们将黝黑的头颅和深邃的目光埋进岁月的万里黄沙中,只留下瓦砾、传言和现实的残痕。用怎样的目光才能辨认出当年猎猎英姿?
悲叹呵,一群游走的魂,却意外地选择了一片血色凝重的土壤,在古洮州源远流长的千年故事中他们不曾留下辉煌的足迹。
为了那些断壁残垣,我曾设想过一个精彩的梦,随风而鸣,倾心劳作。
一片废墟,一截古文化的残章断句,醒目地把根留在古老的土地上,恰如思想者绵长的缕缕情丝,在烈风的吹动下,发出苍凉的嗟叹!
谁的身影环绕着牛头城古老的遗址,被我的语言揭开神秘的光颜?
又是谁的心声落定在历史的册章中,用毕生的血汗搜寻着一个久远的梦?
情歌
掩住一扇门,囚禁住一个寻梦的灵魂。
暮色四合的夜神,在你孤寂的门前徘徊。
今夜月光如水,五月的歌嘹亮你的窗棂。仰望星空,我看见你火红的纱巾飘落在阳光明媚的午后,那个午后杏花开得粉红。
这是一支童年的梦歌。酒醒之后,我们坐在花香弥漫的那个乡村。花蝶翩舞,就如同我们的心情,两颗心陶醉在五月的情歌里。那个午后,我生命的版图烙下最亮丽的记忆。
重温旧梦。今夜的五月,我在杏花的凋零中心情忐忑不安。轻叩你的门,回声依旧。老去的时光背后,你正秘密地躲避一个流浪者的追踪。
当我满目灰尘,行色匆匆地向你走来,请你替我掩盖所有结痂的伤口。推开那片围在心灵上的栅栏,让青春在你五月的美眸里冲动。
终于,那天我看见成群的灵鸽从视野里滑翔而过。山上的古寺里悠扬的钟声撞击我战栗的灵魂。面对乡村的岑寂,我祷告些什么?轻叩你的门,我呼之欲出的是一首命运的绝唱。
远离闹市之后,我们赤足涉过乡村爱的道路,而刻在年轮上的是对往事的眷恋。无灯的夜,我情感的桨荡漾在梦里。
那边红马车孤独地奔驰而来,我的心为你抡起锣鼓。轻叩你的门,宛如启封一场千年的梦,伤痛如初。
今夜我告别乡间的石头,心爱的乡村,心爱的人。
遥看你的背影,我瘦成一条即将干枯的河流。
玛曲
这是西部中国的一首绝唱。在青藏高原的腹地,生命常常发出抗争的嘶鸣。绿色拨动着琴弦,奏鸣千年马帮喧嚣的狂野。我们在千年雪原上寻觅人类与自然相通的脉络。
鹰群和羚羊在逐水草而居的地方繁衍生命。马兰扑倒在地,格桑的笑颜印证着草原的兴旺,经幡摇曳着雪域的歌声。艰辛的黄河母亲,今夜一个远方的游子正急迫地接近你,并在首曲的怀抱进行一次生命的祭祀。
这是青藏高原的神秘地带,龙头琴划破了千年沉睡的夜色。梅朵赫塘的草地上,牧人卓玛的歌谣动人。一群来自南方的灵鸟伫立在河曲北岸,远远地眺望高原的草泽,如同流浪的我,不知安身何方?
这是大鸟飘落的草原,我带着虔诚踱进去,苍茫和野性正徘徊在历史的深谷里,正在向文明迈进。
马骨被游牧的情绪点亮。牦牛的双足承接着玛曲草原的沧桑。面对高原,当秃鹫在冬季里悬空嘶叫,当夕照下第一缕炊烟滚起,我的灵魂早已步入安详。
草原
桑科已经在泪水中浸入草泽。
那座古老的寺院在钟声里悄然醒来。
拉卜楞,神鸟落进哪个紧闭的佛门?有一种声音穿过人们祈祷的眼神,在格桑含笑的夏天,莅临甘南草原。
耳环和松石相接的鸣动,撩起一段扎西和卓玛的爱情。盐巴和酥油茶,养育着千万年厮守雪域的藏人。
当思想的巨翅超越雪线,在牧人的响鞭中环绕,我灵魂的经幡在天葬台上随风而动。
法号已经响起,秃鹫的眸子扫视斧子砍伐骨骸的情景。此刻,我只聆听到一种原始的脚步踏雪而去,文明的钟鼓正在轰鸣。
三千米海拔以上,我只谈论生命,以及我们坎坷的人生脚印。
村庄
你的名字就是一只黑色的蝶,落在我的心面上。
我想,一千年以前你就是一抹生命的阳光,一片古朴的高地。灵魂之上,命运之下,岁月营造的便是你的质朴和沧桑。
春天的眼泪里泛出晶莹的歌唱,犁铧终究划破了你整个冬天的梦幻。
我是你最朴实的儿子,和你的命运同步。我们一起迈进了1995年的春季,一起倾听生命之声拔地而起。
我是你骨髓里最真实而具体的部分,时时闪烁在你希望的摇篮里。我所设置的语言结局,你是不朽的沉重一笔。
村庄,我是你第一千零一个孤独的驻足者,我与你一起成长。远离了都市的假面舞会,我们相约在草帽飞动的六月。在雨季的茅檐下,我用模糊的眸子接纳你的苍凉。皎洁的月亮是你天外的情人,纯净的暮岚是你美丽的嫁妆。
就让我把你供奉在心灵神圣的一隅,浪迹天涯而无怨悔。
等待
等待雪域搏动的生命,也等待草原上嘶鸣的神骏。
等待四月细雨霏霏,相知的鸟儿已远离故乡的白云。沉睡的山林被春潮淹没了,苍茫的天际,却因岁月更新而显露湛蓝。
等待花香草鲜,等待春风和畅。
等待岁月敲响西部奋进的鼓点。那鲜活的血液正滚动在强大的动脉中,永久不息。
等待那种倔强的姿势,伫立山岩,远眺他乡。而此时,那蓝宇飘落的流星雨,正滋润着孤独而寂寞的灵魂。
等待纯真的友谊,让心灵碰撞出五彩斑斓的火花,点燃爱的火炬。
等待万家灯火照彻黑夜。
等待季节娴熟,那缠绵的情思坠满了相思的树梢。
等待空旷的原野,被一份难以享有的宁静弹奏得舒畅而广阔。理想的甘泉流过冰冷的家园,那古色古香的书影萦绕在写作者古拙而聪颖的额头上。
等待一种难以启口的爱情,被岁月之剪精心地修裁,然后张贴在窗户上,终生相伴。
等待山岚里飓风骤起,卷走哀愁,留下欢乐的鸟儿落满枝头。
等待青春之树生机盎然,根深叶茂。草原上牧歌悠扬,牛角号奏起奋进之曲。
讯息
春之讯息捎来伊人的芳香。
是急切的召唤呢,还是这个冬天最灼热的心悸?
我怅望着远方,无言以对。
满目飞雪掠动相思之羽,飞翔着,躲进谁的暖帐里?
难以想象,在这极寒的草原,还有谁收藏慰藉心灵的些许温馨?
强劲的风搬运着苍凉。
同时也搬运着这个冬天最后的希望。寒风扬起的头颅,是生命成长的证词。那片片枯萎的落英后面潜藏着什么机密?是命运的灼痛?是荒野生灵的挣扎?还是远方枯杨里暗长的春色?那些湮没在雪水下的嫩芽披露了真相。
桑科
云层很低,我的心思透过草原的缝隙,阳光已经滑落。桑科的黄昏显得空旷而孤寂。
哪里的牧歌飘进来?抚慰着我的梦境。
青藏的声音落下来,环绕着牧人舞动的身影。
格桑花开,难以替代久违的爱情。
生活就是铺开在尘世的经卷,却被人们忘情地诵读。
桑科不远的地方,拉卜楞在黄昏里独自醒着。
飓风滚动着,滑翔的鹰隼扇动着凌冽的诗情。
雨露鲜润,擦亮佛的玉眼。而我的灵魂正在接受洗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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