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之疑

　　我一直怀疑我用的是哪一副身体。

　　是配合我假寐的那一副，

　　还是怂恿我心花怒放的那一副？

　　我认定，我的身体是蟒蛇。

　　这沉湎于我柔软的

　　乳房的巨蟒啊，

　　它总是像一位勇夫一样将我缠绕。

　　它的缠绕，

　　令我不忍心对自己痛下毒手。

　　事实上，我是一个

　　残忍的人。尤其是对自己的身体。

　　我从不把自己的身体当成身体。

　　有时，我会把它

　　装入一个被密封的瓶子里。

　　以此说明我对死亡的鄙夷。

　　就像它经常为我唱哀歌一样，

　　我也经常为它唱哀歌。

　　最嘹亮的一次是因为，

　　它成为城堡

　　我成为废墟。

　　而这无关生死，

　　无关一个人余生的另一副身体。

　　痛经之疑

　　痛经之于女人，是类似于用刀

　　捅破身子的一种痛。

　　这种痛谈不上令人窒息，

　　但它到来的频率，比土壤里长出幼苗

　　要快得多。

　　当疼痛的时候女人

　　就会想：世界上还有比这更痛苦的事吗？

　　这是一种敢痛不敢言的，

　　——痛。有一丝羞涩是肯定的。

　　还掺杂着什么呢？

　　之于少女，抑或之于母亲，

　　这种痛，

　　仿佛一个捕鱼人凿开冰层，

　　鱼露出来了，而对冰的破坏并没有改变。

　　有时候，这种痛也是狂乱咆哮的。

　　像一种无法改变的命运参差不齐地

　　散落在黄昏的水塘里……

　　哦，这种痛，比诞生的罪孽

　　还要深重。

　　这更像昭示一场使命。

　　……一个女人的一生，怎么才可以不痛？

　　失眠之疑

　　我藐视嗜睡者。

　　因为我是一个失眠者。

　　几乎每个夜晚，我都得跟星星

　　调许久的情才能入睡。

　　我并不是惊恐这个世界听到我的鼾声。

　　做为一个有点绝望的人，

　　我把睡眠当成我的希望。

　　纵便，它送给我的

　　经常是一朵一朵的假玫瑰。

　　我还是会抽出小腹深处的爱

　　还给它。虽然我偿还的

　　能力是有限的。

　　我还是会奉献出我全部的肢体，

　　……而不去选择黎明。

　　我为什么要选择黎明呢？

　　对于黎明来说，我那么像丑陋的蚂蚁。

　　——虽然面对绝望，

　　我一直保持着，大象的力气。

　　孤独之疑

　　我曾经将自己

　　关在一间黑屋子里。

　　那一刻，

　　我觉得天下都是属于我自己的。

　　我看不清人群中的冷淡，

　　分辨不出

　　猫与猫头鹰在黑暗的背景下

　　有什么具体的区别。

　　那一刻，我还断定，所有的

　　——光，

　　都曾在我身上流浪过。

　　……

　　而天堂，只是一条路。

　　它的尺寸，

　　与一颗孤独至极的心灵相差无几。

　　天堂，除了在天上……

　　还应该在哪里？

　　我的意思是，等到我杳无一物的

　　那一刻，它会为我腾出多大的空地？

　　尽管屋子很黑，

　　但我还是睁开眼睛。

　　学着——

　　猫，——或者猫头鹰的样子。

　　警告，黑暗的桃花，不必开得太迟……

　　洁白之疑

　　有一次

　　我对公园里的孔雀倾尽了温柔

　　我凝视它的美，就像获得了

　　它的美

　　有一次

　　我对手心里的橘子使用了暴力

　　之后，我便倒在床上……

　　仿佛深深地陷入一个池塘里

　　承受一场来自四面八方的威胁的洗礼

　　还有一次

　　我站在一道激昂的瀑布前

　　看见它高傲而一泻千里的样子

　　我联想到一个人写的一封绝命的情书

　　最近一次

　　我走在踩上去“吱吱”作响的雪地里

　　对洁白再一次产生了战栗

　　这种战栗

　　与我向一尾鱼学习游弋的动作

　　多么相似

　　我会将这种朴素的信念当成

　　恒久不变的

　　真理

　　（青蓝格格，本名王晓艳，女，汉族。七十年代生于内蒙古通辽市。2007年末开始写诗，作品散见于少量刊物及年度选本。曾参加诗刊社第二十七届青春诗会。）

　　〔责任编辑 敕勒川〕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