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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彩斑斓的人生

时间:2023/11/9 作者: 草原 热度: 15170
修晓林

  第一次见到许淇老师,是在1997年8月,我曾有令人难忘的内蒙古之行。因而得识生活在内蒙古半个多世纪的乡友许淇,这以后,我和许淇老师书信往来,有时也电话问候,他听到熟悉的上海话,自是发自内心的高兴。我从他的信件中,可以见到一位文章写作和绘画艺术底蕴深厚的作家,对于生老病死、健康理念、创作追求、图书市场变化的思考和看法:

  晓林君:

  近好!……老了,六十七,近古稀之年,要不抓紧写点东西,便没有生产力了,但我明白,这年龄段,还得以养生为要,不着急,细水长流(流不长),慢慢来(相对以往来说)。您近来生活得怎样?编辑部看稿子,至少要做体操,外出旅行也别忘了。

  (2004.5.15)

  晓林小兄:

  我和《小说界》的缘分是因君而持续的,明年你到几编室了?其实你对纯文学是情有独钟的。如今那些畅销书我是一本也不看的,当然也不会写畅销的长篇(包括反腐)……匆匆又过去一年,圣诞节要到了,淮海路上又洋气十足了吧?白领们,阔佬们,上海越发多起来。“巴黎春天”里的名牌,自有“一掷千金”的“冤大头”。“江南布衣”——我还是要穿发旧的布衣。祝全家圣诞快乐!新的一年安康幸福!

  (2004.12.18)

  晓林吾友:

  谢谢你寄来的刊物和信,没有忘掉我,我在边疆就感到很幸福。这两年你到文学编辑室工作后,做了不少大腕的书,编辑部赚钱了吗?奖金如何?我关心这方面的情况。我已到古稀之年,对名利看淡了。要写,就写自己喜欢写的,画自己喜欢的东西,畅销不畅销,卖得出去卖不出去,我从来不关心。但我很自信,当前文坛,老实说,有的写得很蹩脚,对母语的美并不能完全掌握,虽然暂时红火,多少年以后便寂然无声了。相反,有的寂寞的人,多少年后也许他死了,忽然明亮起来,这种例子,古今中外有的是。祝2007年诸事顺遂!

  (2007.1.2)

  而许淇只要到沪,都会到绍兴路的上海文艺出版社来,看望他的老朋友们。也有几次,“走过出版社但事先没约好,就没有再打扰你,想到你们都很忙,不忍占用你的时间”。2007年的秋天,事先电话约定,许淇来到绍兴路七十四号上海文艺出版社《小说界》编辑部,我们小坐一会儿后,就去到淮海中路陕西南路口的散文家何为家中,随后一起散步,去到锦江饭店吃晚饭。席间,我说起不少作家友人都知道的关于我的“草原遗梦”,何为和许淇听了都感兴趣。这次,让两位在散文创作界都颇有知名度的前辈作家,且是相互间知其名字却从未有机会见面,通过我的“牵线”,得以见面,这在我的编辑经历中,倒是首次。许淇先生回到包头后,给我来信:

  晓林吾友:

  您的来信我早就收到,读后甚感振奋,小兄可谓我的知音。犹忆您领我逛绍兴路一条街,率直进了漂流沪上谋发展的年轻画家的画室,印象非常深刻。同到何为先生寓所探望并锦江晚餐,都是令人难忘的。何老先生不幸丧偶后,怕也日渐衰老足不出户了吧?

  日前又收到兄寄我的精美台历,不胜感激。过去,经您的手在《小说界》发表小说和艺术随笔,虽说识者寡,读者少,但自信在国内是具有独创性的。自你调走,就困难了。

  见到您寄赠的照片,还很神气,不过明显地老了些。我也已经年逾古稀,都不敢拍照了。尽量低调生活,将以往写的重新审视,使之经典化。

  顺颂2008年新年快乐,诸事顺遂!

  (2008.1.10)

  2009年秋,许淇先生到珠海和澳门过冬,途经上海。我知道他十分喜爱艺术且是对上海的欧式建筑很感兴趣,就与他一起游逛创意与文艺相结合的泰康路田子坊,体验上海老胡同里隐藏的精致,然后在夕阳的照拂中,在泛着金黄光泽梧桐“树廊”的思南路(建国前叫马斯南路),一路慢慢走,到淮海中路口的沧浪亭吃上一碗特色面条。这一路上,我俩悠闲踱步,听脚步踩着法国梧桐的落叶发出沙沙声响,看两边人行道深处的欧洲建筑:周公馆、梅兰芳寓所和辛亥元老薛笃弼、抗日名将卢汉、程潜的故居,还有上海文史馆犹如童话城堡的洋房——许淇老师自是知晓,这里是上世纪二三十年代,上海最幽静、最高档的居住区之一,是当时老克勒和淑女们上演才子佳人剧的舞台,是文坛巨擘、梨园名伶乃至近代革命家们的居所,这里包含着浓重的历史文化底蕴和源远流长的建筑文化,见证着中与西、历史与现代的和谐融汇。这里有着许淇先生的青春记忆,那时候的他,经常经过思南路,到复兴中路和重庆南路口的“海庐圣殿”向刘海粟学习绘画技艺。

  许淇老师既是作家又是画家,先是画家继后成为作家,在师从颜文樑、刘海粟、林风眠、关良学画的同时,也通过阅读和观察生活,具备了作为作家的潜质。青年时代的他,就已是一位超级文学爱好者,阅读了许多中外名著,包括当时仅有的一些现代派作品:波德莱尔《恶之花》、《巴黎的忧郁》片段,纪德的《地粮》,偶尔在名家译丛中读到兰波、魏尔伦、马拉美的个别诗篇,还有梁宗岱翻译法国梵乐希(瓦雷利)的《水仙辞》等名作。建国初期,许淇在私立苏州美专沪校学习,得以有机会在大卫头像、断臂维纳斯、酒神、皇后等欧洲海运到沪的“经典版”石膏像前,朝夕摹写素描模特儿,“我学画之初 ,便受到了世界优秀文化的洗礼,乐何如之!”后投入刘海粟门下,在那里,他读到大师从巴黎带回来的与原尺寸接近的名作印刷品,就是在康有为手书“存天阁”匾额的底下,许淇见到了梵·高最后的作品《麦田上空的乌鸦》,“那金黄与紫原色的强烈对比造成的强烈冲击力,几乎使我昏厥!这就是表现主义!”许淇还说,厚实和力道,是海粟大师的美学追求,刘海粟还告诉许淇:中国的大写意和西方的现代派可以兼收并蓄,并终将渐趋一致。而许淇又有幸在苏州美专同学的带领下,出入上海南昌路林风眠寓所,一次,许淇将自己摹仿毕加索和勃拉克的画作,与一张《法兰西文学报》和一块深蓝的缎布,拼贴成立体派静物,托朋友请林风眠“过目”,那位友人回来说:“林先生只有一句话——蛮聪明的。”当时的许淇就开心想到:“还要说什么呢?几个字已经够了!”他还在林风眠的住处,见到老师的学生赵无极的早期油画肖像作品,感受到西方现代艺术受中国画、日本画的影响,有的线已经游离于物的边缘,成为抽象的独立情感表达。许淇还说,有一天,林先生特地取出十几张已经托裱在纸板上的实验性作品,给学生们欣赏,“我特别记得有一幅立体派山水构成,重叠的三角形和松树的线条分割,比塞尚的团块更加完整”,许淇说:“这幅画,在以后出版的《林风眠全集》中不曾见到,估计是‘文革红色恐怖中,被先生自己销毁一批画中的一幅杰作。”而经由上海美专的沈振之引见,许淇又在绘画学艺的道路上,得识关良先生,使他上了第四堂精彩的艺术教育课。“关良是大师却从不以大师自居,是老师却从不好为人师;关良绘画的独特题材和中国水墨戏曲人物画的语言,既是个性的,又是民族的,也是世界的。”许淇从关良的戏画中,悟到中国艺术的美学法则:虚拟与传神,不似与抽象,以白计黑,以少胜多,大音希声,大巧若拙。而他于十九岁“支边”到内蒙古工作后,又细细领会俄罗斯画家列宾、列维坦、科洛温、赛洛夫绘画的精妙之处,更是体会到沉浸于现实生活、将苦难与诗意融为一体的精妙艺术表现力。endprint

  正是因为许淇在十几岁时,就有着较为深厚的艺术功底,又深得绘画大师的真传,所以,他创作文学作品的题材,既是门类众多、涉猎广泛,又是在形象感觉、言语表述、表现手法和艺术感染力方面,都表现出与众不同的优异特色。无论是小说、散文、诗歌,还是散文诗、少儿文学、文艺评论,许淇先生的文章,都让人感到有一种触类旁通的宝贵艺术通感。

  读许淇老师的作品,能让你强烈感受到一种不断向外喷涌的激荡情感,而这种来自不竭艺术创造力的激情,又是充满着收放自如的内敛和含蓄,让你心跳心动、回想无边,就像内蒙古草原上,奔驰着的骏马和翱翔蓝天的雄鹰,充满动感而且活泼、明净。

  我读许淇的中篇小说《老人与猫》,就感到这部小说集中表现了——由于许淇美术、音乐方面的造诣和修养,对于他文学创作带来的多种手法的运用、多种样式、多种节奏的探索与影响。这个小说采用多视角叙述方法:作者的主观视角(包括猫);主人公“老人”的第一人称叙述;客观的全知叙述,包括写主人公以外的人物事件和客观刻画主人公眼中的人际关系和世界。三种视角交叉叙述,以人物的无奈行为和悲痛、复杂的心理活动,编织成一张无法突破的情感之网,凸显生活受难时期的苦闷心境,控诉和反抗“极左”路线给人们心理和精神带来的损毁和戕害。也是因为具有深厚的美术功底,《老人与猫》形象鲜明,创作手法充满艺术通感,整篇文字,把视觉、触觉、听觉、嗅觉等感觉连通,是人生的象征和生活的象征,有小说的沉重,有散文的飘逸,有诗歌的意境,还能听到歌曲的旋律、看见绘画的色彩,特别是写旧上海的阁楼、石库门、洋房等具有上海味道的细节,是如今上海的年轻作家写不出来的。许淇老师还创作令人惊叹、前无古人的词牌散文诗,真是另辟蹊径、独具一格,表现出他对艺术创造形式的不懈思考、探寻和拓展。正如他对我说的那句话:“我喜欢表现我自己。”

  继2013年9月16日,“色与墨之和弦·许淇现代彩墨画展”在北京中国现代文学馆展出后,10月23日,许淇老师的这个画展,在上海朱屺瞻艺术馆展出。那天,嘉宾云集,气氛融洽,开幕式上,许淇先生以他诗人的气质和画家的情怀激动地说道:“朋友们从三千多公里外的包头而来,从地球的那边赶过来,而逝去友人的灵魂,从地底下火焰般地窜出来。这是我们心灵的会面!”中国作协副主席陈建功为这两次画展写了前言。建功对于许淇老师为文为画特点的评价,代表了我们大家的心声:

  许淇兄是自信之人,为文为画,皆有气吞万里之气,然又宽容而谦和。这位兄长远离着都市文人的苍白,将自己融汇在草原马群的嘶鸣里,融汇在云天与茂草的搏击间,融汇在异域与本土的碰撞下,融汇在激情与光影的腾闪中。其融汇其间,又凸显于其间。他雄浑沉郁、斑斓炫目的散文,特别是那些守白计黑、以一当十的散文诗,以丰沛的情感、恣肆的意象和摄人心脾的通感,开辟了中国当代散文发展的新境界,成为世所公认的经典篇章。

  我曾经在1968年底主动报名去云南边疆屯垦戍边,为建立祖国的第二个橡胶基地艰苦奋斗,奉献青春,那时我才十八岁。我能够想见当年十九岁的许淇,满怀青春的梦想,离开大上海,到祖国的边塞钢城包头的勃发英姿。这以后,内蒙古的草原大漠、森林山川、牧民生活,都成了他倍感兴趣的采访体验对象。火热激荡有时也是静谧温情的生活,都成为他文学创作的源泉。而散文诗的创作,则是许淇先生投入情感和心力的钟情最爱。

  自许淇1958年发表第一篇散文诗起,至今已有56年。王幅明先生如此精到准确地评价许淇的散文诗创作:

  许淇是中国当代为数不多的散文诗大家之一。他的散文诗有鲜明的艺术个性:其一,他是波德莱尔和鲁迅的继承者,坚持写当下的现实生活,歌颂美,揭露丑,既写美之花,也写恶之花,显示出作为一名作家应有的社会担当。他揭露和鞭挞当代社会残存的丑陋,是为警示后人,使其更加文明。其二,他是大自然歌手普利什文的继承者。他之所以为写“风花雪月”辩护,是因为中国当代真正能写出大自然天籁之音的散文诗,不是多,而是太少了。他是一个身体力行者。他的牧歌,写出了北方大草原的神韵。其三,他是一个勇敢的开拓者,题材没有禁区。他用自己的创作实践证明,散文诗绝非只能写小草小花,既可写世态万相,又能写心态万相。其四,他是散文诗文体特征的坚守者。在保持“诗的内核”的前提下,广泛借鉴其他艺术形式的表现手法,最终谱出打上许氏印记的“交响”。

  与许淇老师交往将近二十年,我只要想起他的这句话:“我将每一章散文诗都作为一件精美的工艺品来精雕细琢,而又要自然天成,不显矫揉造作。我在为未来写作,力求作品经得起时间的考验,我的肉身化成灰,我的艺术依然活着。”想起他寄给我的新年贺卡,写下的古罗马一位诗人的话语:“假如你找到的比我好,那就忘掉我;假如你找到的不如我,那就记住我。”我的心里就充满了感动。

  那是草原牧歌般的深情怀念,是一位作家、艺术家对于经典文学创作的期待,有忧思,更有充满信心和豁达乐观的心情放歌。

  〔责任编辑 杨 瑛〕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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