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走出公司大门，秦晓深深叹口气，哀叫了一声。
——败了！又败了！
面试结果一周后才会公布，不过用不着等一周。当看到面试官姐姐一脸微笑向旁边那位小白脸问长问短，然后一脸严肃朝自己挥了挥如同赶苍蝇的手掌时，秦晓就知道自己被甩定了。
——天理何在啊！
秦晓，普普通通、四处可见的大学生。临近毕业，自然和其他同窗一样开始向未来展望。不求留名千古，只求安安分分好好生活。这愿望看似简单，似乎又异常复杂，任凭他跑遍几家职场，也没有找到合适归宿。
如此事实令秦晓很不平。自己确实没有高学历，自己确实长得不够帅，但这有那么重要吗？天生我才必有用，一个人的价值难道就非要靠这些东西来衡量吗？
碰上不爽就想发泄，而且最理想的是找一位女伴抒怀，最好十七岁以上二十岁以下，浓眉大眼分外妖娆，无论发什么样的牢骚都可以用海一般的柔情含笑包容。
前两条暂且不提，这最后一条在如今这个快餐型社会里是很难找到的。然而，非常令人惊讶的是，秦晓身边恰好有这样一位女伴——孙悦。哦，当然不是在电视里又蹦又跳又唱的孙悦。实际上她歌唱得很烂，名副其实跑调人，舞跳得也跟散打一般拒人于千里之外。不过唯有那张漂亮脸蛋、那段苗条身材，倒还有那么些明星般风姿。如果不唱歌跳舞的话，也许还真会有经纪人盯上她。这位大学师妹孙悦，就是很喜欢听他倾诉。小伙子回到宿舍稍稍发闷之后，便飞速找到这位师妹孙悦一起到旁边那家麦当劳餐厅落座了。
“眼高手低的破公司！”
“是啊是啊。”
“明明我这边更符合专业需求，凭啥只看表面不看实质呢？”
“是啊是啊。”
“就是因为眼光肤浅，他们才至今未挤进县内N强行列！”
“是啊是啊。”
“……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老和尚跟小和尚讲从前有座山的故事。”
“是啊是啊……啊不是，今天的薯条真好吃。”
舔了舔中指、吸了吸食指、又吮了吮大拇指，孙悦露出了充满慈爱的笑容。于是秦晓还能怎样呢？他两眼望天、撇撇嘴巴，干脆直接把脸贴在了桌子上。
“哟，又跟女朋友甜蜜蜜来了，你小子倒活得滋润。”
一个班上就那么些人，学校附近的餐馆也就那么几家。吃饭时碰上熟人是常有的事，而每到这个时候，秦晓都会笑得非常得意：
“哈哈哈！你搞笑吧！就这小丫头怎么可能是我女朋友啊！”
并非秦晓不好意思，而是实事求是的肺腑真言。虽然快大四毕业了，但在“讴歌青春”这方面，小伙几乎跟高中时期没有区别。也许是他没到恋爱期，秦晓一直没心思考虑男欢女爱的事情。尤其在最近找工作这段时间里就更不用提了。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再漂亮的女人也不过是一张海报：大街上到处都是。
对于秦晓这种情况，孙悦自然心知肚明。所以每当秦晓这样回答时，小姑娘也会声情并茂地抿嘴笑道：
“呵呵呵，兄弟你说笑了。就这种一无是处的软脚废柴的男子怎么可能是我男朋友呢？”
兄弟无语。校园情侣他见过无数对，但像现在这般“情投意合”的情侣，他还是头一次听说。
“喂，我说妹子，对长辈要尊敬。”
“我只对有稳定收入的人表示尊敬。有本事你也找个好工作然后当个有钱人啊！”
孙悦端起可乐，叼上吸管，仔细地吸，慢慢地吸，让周围的男性听众纷纷回头，露出了难以言喻的神情。孙悦其实是心机颇“复杂”的女孩。有人说她有天使脸蛋、魔鬼身材，而在内心世界方面，她跟魔鬼更有一拼。无数帅哥靓男向她表达爱慕，每到这个时候，孙悦只会提出三件事：
1、你有北京户口吗？
2、你家有能力买房吗？
3、毕业后你有办法找一个生活稳定的高薪职位吗？
三个问题，仅仅三个问题，却使无数追求者们望而却步，自惭形秽。很多人都说孙悦太过了，大学谈恋爱不就是玩玩，何必当真呢？对此，孙悦只是很潇洒的一甩头发。
“玩我，也要够资格。”
不知道这该算市侩还是实际，反正孙悦就是这么号人物。对于秦晓这个好奇心旺盛、总喜欢讲各种新鲜故事的师哥，孙悦挺愿意陪着聊天，但再深一步就从没想过了。没翻完她制定的“三座大山”之前，男人在她眼里还根本不作为“男人”看待。
哦，顺便一提，孙悦还是有男朋友的。当然不是秦晓，是一位翻过三座大山完毕的赢家。再顺便一提，这人还是秦晓自高中以来的哥们儿，认识孙悦也是通过这条线过来的。哥们知道女友跟秦晓频繁来往，不过从不介意。深知两个人性格的他非常明白：秦晓跟孙悦的关系绝对比自己跟孙悦的关系还要清白。
“总之，打起精神吧。”
将可乐汉堡薯条鸡块全部清扫干净的师妹甚为满意，终于开始了一点实质性话题，
“成功是失败……哦不对，失败是成功之母。这名单上的几家公司正大规模招人中，你可以碰碰运气。”
接过名单的秦晓两眼一亮。不管怎么说，师妹还是善解人意的，不枉费请这顿饭钱。
“感谢！靠人果然要靠兄弟！”
“哦……其实我应该算师母的。”
“那就是兄妹了！我这就查资料去，回头见！”
话音刚落，人一溜烟已跑出餐厅了。
“刚才还是世界末日的样子，现在恢复的好快啊。”
孙悦眯起眼睛。被撇在一旁的师妹并没有埋怨师兄，反而有些高兴。虽然秦晓完全不在考虑范围内，但对于他这种不怕挫折、越挫越勇的性格，孙悦还是挺喜欢的。
于是，就见她缓缓掏出一本日记。连男朋友都不知道，这小本子记载着她与秦晓的一点一滴，孙悦时不时会拿出来翻阅，甜甜蜜蜜。而本子上是这样记载的：
第一次倾诉发生在两月前，请客羊肉串；
第二次倾诉发生在一月前，请客肯德基；
第三次倾诉发生在两周前，请客烤肉季。
唔，照这种频率计算，下顿饭不到一周就可以轮到了。
合上小本子，目送秦晓离去的背影，天使般的脸蛋露出了天使般的笑容：
“说起来，我想吃麻辣香锅了。”
二
在那之后，秦晓的战斗依旧继续。
论文准备完毕，学分也已达到指标。对于大学任务将近完成的青年来说，如何为自己找到一份稳定的未来便成为了当前主要目的。千万学子均如此，秦晓自然不是例外。除了偶尔回宿舍休息，其余时间都在修改简历与上下走访奔波中度过，辛苦是绝对辛苦。好在，秦晓不怕吃苦。十年寒窗未必有多少“素质”教育，但至少吃苦耐劳还是养成了。小伙子很有热情，也很来劲。只可惜……付出跟回报未必等价。
走在回宿舍的路上，望着忙忙碌碌的上班族人一个接一个从身边走过，他不禁惘然。
师妹提供的名单走遍了，自己考虑的单位也走遍了，始终没有满意结果。
他看上的公司看不上他，看上他的公司他看不上。从这个意义来说，找工作不是要找个好工作，是找个心理平衡。平衡了爹妈，平衡了亲朋，最重要是平衡了自己。
“说起来，那家伙是怎么找平衡的呢？”
这时，脑海里闪过死党的背影。
张凯，男，精瘦精瘦的四眼，跟秦晓相处最久的哥们，目前在同学之间已注册为孙悦老公，正是这个人物。而能被那鬼丫头看上的人自然不会是什么好人。言行得体、圆滑狡黠，跟秦晓这种直肠子的人完全相反，两个人能成为朋友当真是“特殊案例”。这小子如今已找到归宿，即将成为一大外企公司职员。虽还没签下合约，但也只是时间问题。因此在同学之间已被看作“人生赢家”，小小风光了一把。
——虽然不太情愿，但先找他取取经吧，也许能来点灵感。
怀着复杂心情，秦晓缓步向兄弟的家里走去。
“嗯，你找本少爷求教，实乃明智手段。”
刚一进房间，张凯就翘起眉毛，手中白羽扇（其实就是他自己涂白的芭蕉扇）一呼一呼，尽显军师风采。对于哥们来访，他是绝对欢迎的，借此教育一下兄弟，找到智商的优越感。
“知识就是力量，力量就是本钱。想当年刘大耳三顾茅庐，正是看透其中道理。既然你有这心意，那本少就勉为其难，给你这不开眼的猩猩指点几招神机妙……”
啪！！！
“老子没空跟你废话，挑重点。”
“唔唔……动手的时候说一声，你想让我破相吗？”
每当看到他这副臭样子，秦晓就想揍人。想当初高中时代，他被流氓劫钱的时候，还不是自己怒喝一声，替他保住了口袋里那点冰棍钱。那会儿自己是老大，可现在，地位似乎颠倒了，难道真如有人鼓吹的暴力时代已经结束，进入知识型社会了。
张凯哼哼叽叽卖了半天关子，终于进入正题。
“咱俩情况不同，我也不好给你太多建议。不过我想，你应该把态度改改。”他一推眼镜，仰起脸，“男人，要有自信！”
“哈哈！笑话！”秦晓一撸臂膀，显出强健肌肉，跟电影里一般绷紧跃动，“哥儿什么都缺，就不缺自信！”
“猪头！”
张凯的扇子顿时拍了下去。
“谁让你选美了！我是指态度，态度！唉，不懂人话的山猴子就是这样……哦不，哥我错了，你听我慢慢解释。”
在拳头威逼下，张凯悻悻吐道：
“致命弱点，你丫，就是太毛躁。估计面试时也摆着这张臭脸吧？那怎么行呢。人家看得是端庄、是荣辱不惊！”
“好、好像有点道理。”
秦晓大为惊讶。四眼说得不错，因为屡屡失利，自己确实带了点怨气。语气虽然恭敬，但感觉上就有点阴晦了，难怪大家都皱起眉头。现在，他明白自信二字是什么了。是指稳如泰山的深沉、是指胸有城府的气量，要让面试官知道你有自信将这份工作完成到底。
说白了，就是一个“范儿”。甭管你是不是真有本事，表面文章总要做出来的。空有其表的人是过了门槛之后露馅，而没有其表的人首先就过不了门槛。老油条未必比新手多有本事，但他们很会将那股“范儿”表现出来，自然比羞羞答答、毛毛躁躁的新人更能把握机会。
毕竟，面试官考验的是求职者们的气度，谁会在乎那些提问是对是错呢？
“多向本少学习吧。咱这学生会干部，站在全校师生面前演讲都没怕过，还怕那不到十人的面试考场吗？哈哈哈哈！”
张凯的题外扯淡暂且不论，他这一番话倒确实给秦晓带来了一点启发。
三
再次从大楼门口走出，秦晓继续叹了口气。
“果然，没那么简单啊。”
从那之后，他又试了一家公司，并成功进入面试阶段。只可惜，感觉并不良好。从几位面试官的表情看来，自己八成是没有希望了。然而不可思议的，秦晓现在的感觉并不算很糟，甚至有些坦然。张凯那小子没说错，自信确实非常重要，这不仅关系到现场发挥，也对事后的心态调节大有作用。
并且，求职虽然失败了，但也不是毫无收获。
与自己竞争的对手们不是有高学历就是有高经验，能在这群人中撑到现在，也算不错了。而且秦晓能够看出：考官们对自己虽然不满意，但也不是很不满意，甚至有点惋惜。说明秦晓是败在“镀金”不够，而面试这关上还是表现不错的。不仅如此，在临走之时，一位看似主管的人物还来到秦晓身边，递给他一张传单：
“这家单位也在招人，你可以去试试。”
仅是这一句话，就给了秦晓很大鼓舞。看来自己这段时间的努力没白费，钢铁就是这么炼成的。他一边想着，打开传单，开始读起具体内容。
XX企业招聘，营销部门经理一名，诚实肯干、吃苦耐劳。
哈，这家公司，听过名字，有点名气；营销，这玩意儿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本事是肯定需要的，但不是那种秀才读书的本事，是看交际能力与能动性；部门经理，名号听着有点吓人，但现在这个社会，大多经理也跟跑腿的没区别。而且秦晓看出来，这部门应该是新成立的，进去后暂时也是光杆司令，当真和跑腿没区别。不过这样反倒增添了一些机会。要知道，好高骛远的老油条谁稀罕这个职位呢？自己这小年轻反倒靠谱一些。至于吃苦耐劳就更别提了，为了生活谁不耐劳？再不耐劳就是死人，活着也跟死了没区别。
最后掂量自己：稍微有点攀高，但也不是全无希望。自己在大学生活中跟几个哥们也捣腾过卖花、卖纸杯之类的小买卖，小赚一笔，算有点实际经验。至于工资方面……哦，肯定不能太奢望啦，人家也是想找廉价劳动力。不过单位本身还是不错的，待遇该不会太差，至少在体面度上确实能满足自己一点小小的平衡。
“不管怎样，先试试看吧。这回可要好好准备。”怀着种种遐想，他开始往回走。而刚到校门口时，就听一声熟悉的喊叫声传入耳中。
“啊，是秦哥！”
不用回头，也知道是撞上小师妹了。按照惯例，秦晓此时应该拉着她大发牢骚才对。不过现在他心情还不错，也有了明确目标，于是只挥挥手作罢。
“去吧去吧，咱没空搭理你。”
“啊？ ”
美人计失败令小姑娘遭受打击。
“难、难道说……你竟然找着工作了？”
“什么叫竟然找着工作了！”
秦晓直接还给她一根中指。
“面试失败了。不过还有别处可寻，我正琢磨这事呢。”
“哦，果然失败了，这样才是秦哥。”孙悦顿时乐了，“你一定饿了，咱们吃饭去吧。”
“不，我还不饿。”
“你一定饿了，咱们吃饭去吧。”
“跟你说了我不饿。”
“你一定饿了，咱们吃饭去吧。”
最后，师妹小姐面带笑容，用肯定语气又重申了一遍：
“你一定饿了，咱们吃饭去吧！”
“这次真是白花顿饭钱！”
秦晓一边“吐血”点菜一边掂了掂逐渐空荡的钱包。都说养女人消费大，可咱还没正式养呢，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呢？
“爽，吃饱了就是过瘾。”小师妹满嘴飘香，拍拍肚皮，完全不在乎形象。就见她剔了剔牙花，转向秦晓吐道：“说吧，这回又碰上什么好玩的事情。”
“终于愿意听了吗？你个吃货！”
老实说秦晓已懒得倾诉了，不过既然她问了，便还是一五一十讲述给她。
“嗯嗯，基本明白了。”
等大致了解一遍后，孙悦朝他一伸手：“简历带着吧，拿来看看。”
“干嘛？”
“让你拿来就拿来，又不会吃了你。”
秦晓满脸狐疑将一份随身携带的简历递到她手。孙悦瞧了瞧简历，又瞅了瞅传单，然后，爆起一串震天大笑。
“哈哈哈哈！我以人头担保，你第一轮面试必死无疑！”
“找死啊你！”
莫名其妙被嘲笑一番，秦晓火冒三丈，可孙悦却十分淡定地竖起根指头，左右摇了摇。
“不，找死的不是我，是你。”
所谓夫有夫相、妻有妻面，她这副指点江山的样子还真跟张凯十分相似。
“老大，人家招的是营销，是销售。什么叫销售？就是把黄土说成黄金，把鸭子说成凤凰，把男人说成女人。可你这叫啥？‘本人性格淳朴，诚恳老实’，老实人能当奸商吗？啊？”只见孙悦更进一步说道，你不也搞过卖花卖草的买卖。当面对客人时，你难道会说，这朵花漂亮，但死得很快，请务必小心使用吗？
“不，我会说，此花虽命短，但美丽芬芳，可谓昙花一现，绝对具有浪漫气息。”
“得了，往后还用我说吗？”
顿时，秦晓恍然大悟。是啊，油嘴滑舌的事情当年也没少干过，怎么在简历上反倒简单起来了。看来还是学院派心理，太实在了。回想起来，今天那帮考官似乎也拿着简历愁眉苦脸，原来问题在这儿了！看来可真要大改一番。
不等他说什么，孙悦已率先发表意见。
“这样吧，你把简历发我一份，我给你修改修改。”
“怎么，你还能改这个？”
“有何不能。”
小师妹越说越得意。
“告诉你，张凯那份简历也是我帮他参谋半天才寄出去的，他能成功有我一半。”
“什……什么？”
秦晓瞠目结舌，万万没想到，这里竟然还藏着名伏兵！一直以来，他只把孙悦当成个泼辣的贪吃的有点姿色的臭不要脸的小丫头，想不到还有这本事！
“唔，你对本宫的种种看法，回头再跟你计较。”
小师妹额头上一条青筋在动，但还是耐心解释道：
“我将来可是想当名电视编剧，卖本子赚钱。这点编造本事还是有的。”
“哈，抱着赚钱想法写作的人，一般都赚不了钱。”
“还用你说，所以咱这是兴趣出发，能成就成吧。”
孙悦红着小脸一甩手，看来在这个话题上小师妹还挺羞涩，终于有点女孩儿样子了。不管怎样，如果她真能把简历改好，那对秦晓确实颇有帮助。这顿饭钱倒也不算冤枉。
“反正交给我吧，尽快给你结果。”
望着那张自信真诚的面孔，秦晓也只好半信半疑点了点头。
四
于是，就在当天晚上，秦晓收到了孙悦的回复。当将整个内容扫视一遍后，半信半疑转变成了意外的钦佩。
——丫头片子，有两下子啊！
人不可貌相，不得不说她还真有点忽悠本事，或者说文采。缺点说成优点，优点说成完美点，把那些做生意的小经历也描绘得栩栩如生，真跟吕不韦转世一般。诚然这有些做作了，然而简历首先要吸引眼球，连让人看都不看一眼，还谈什么面试？在这点上，孙悦绝对功夫到家。有些地方秦晓本人看了都挺感动，想不到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还真有人确确实实关注着自己，这让他十分温暖。
——原来还是挺可爱的丫头嘛，送给张凯真是可惜了。
小小意淫在脑中一闪即逝，很快又转到简历之中。大致看过之后，秦晓便亲自加工起来。如今他也算茅塞顿开，根据实际情况把各种经历又加以润色、加以完善，显得更加真实可信。
别看一张小小简历，学问大了。秦晓一直忙了整个晚上，才终于达到满意效果。
“投简历时不要只投一份，隔三差五多投几回。不怕人家看着烦，只怕人家看不见。这就叫漫天飞雪战术！”在孙悦返给自己的邮件里，特意加了这么一句。口气不像师妹，倒像是那狗头军师张凯。看来他也一起给这份简历提了不少意见。
“啧，多管闲事的家伙。”
秦晓有点难为情，同时又有些许感激、些许兴奋。这就像大家合力玩一场游戏似的，彼此配合，共同闯关。现实虽然充满苦恼，但同样伴有快乐的死党情趣。
很快，简历攻势在铃声中发送而出。之后没过多久，他得到了一份预约面试的回复。
去那家公司面试之前，秦晓依旧如约去了几家早先联系的公司。
若是以往，他一定会拼命表现自己，试图挤进面试官们的视线。可现在，他倒有些无所谓了。不知不觉中，已投出的那份由三人共同编写的新简历，成为他最怀希冀的目标。现在几家面试就只不过是垫场戏罢了。自信是磨练出来的，见过的人越多，经过的场面越大，才越能放宽眼界，成就一张刀枪不入的厚脸皮。他突然有个感觉，一放下包袱之后，反而临场自如了，一副无所谓的自信姿势效果更好。几场下来之后，考官们普遍对他印象良好，想必有几家企业会发出二轮面试通知。
“我的名字叫秦晓，很高兴与诸位考官见面。”带着这份自信而有些不羁姿态的秦晓一入考场就座，顿时有几位考官露出欣赏的目光。
平心而论，这家公司的人事部门本来不是很看好秦晓。虽说该职位并非多么高不可攀，但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拿到。数学系，靠边又好像不靠边；即将毕业的本科生，那就肯定谈不上工作经历。而所谓“经理”总要拿点“经历”来镀金的，即便只是一个空头名号。然而，这份简历又确实写得动人，有些优点还确实符合公司需求。并且，一个尚未步入社会的大学生能自己倒腾些小买卖，倒也是挺好的营销素质的训练。
食之无味，弃之可惜。这是公司对秦晓第一印象，便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态请他入场。结果见面一看，还真是个风姿卓越的小伙！一身跟伙伴们精挑细选的制服，穿戴整洁、面露微笑，自信与自傲尽显无疑。这一切都归功于“多日征战”的结果，同时，也在于那封邮件中感受到的心态转变。
实际能力是工作后才能看出来的，而第一眼见面时，印象与气质最为重要。在这点上，秦晓为自己开了个好头。
——记住，第一轮面试一般不会提些太尖锐的问题。你只要保持三点，自信、微笑、风度，那么就OK！
脑中浮现起某人多管闲事的提醒，秦晓开始与考官过招了。
“你对公司了解多少？”
“你认为自己专业能发挥什么优势？”
“关于此点，你们年轻人怀有何种心态？”
类似问题确实不尖锐，有些甚至耳熟能详，不久前刚从别处领教过。于是就听秦晓有条不紊的做出解答，语速适中、合理流畅。十分钟左右的交谈转眼即逝。临走时，秦晓向诸位考官鞠躬，并从对方眼中感到：
第一轮交锋，应该不会有太大悬念。
五
“至于这第二轮嘛，就不会让你太轻松了。”
接到二轮通知后不久，秦晓跟张凯、孙悦在一家拉面馆里，边吃边聊。
“据我了解，他们一定会想方设法刁难你。你可要有心理准备。”
“在这之前，我倒想先问一句……”
不等张凯说话，秦晓嘎嘣一声捏断了一次性筷子，大声吼道：
“为啥又是我请客！而且还是请你们两个人！”
“男子汉大豆腐，别那么小心眼嘛。”
哧溜一声，面条吸进那小小粉唇中，就见孙悦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为了改你那破简历，不知浪费我多少脑细胞。孝敬一点理所当然啊！”
“就是就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当然也包括了本少。”
经过一轮试炼，秦晓自认为脸皮已够厚，但看来跟真正不要脸的人比起来，自己还有段差距。
“刚才说到哪里呢？”
“……想方设法刁难我。”
“对了对了，就是这个刁难。”
张凯一拍大腿。跟秦晓一样，他在获取这份工作前同样也没少干过征战四方的事情。不过跟秦晓不同的是：张凯喜欢总结，总结各种信息与情报化为己用。这点倒也确实属于“军师”风格，帮他少走了不少弯路。
“一试看你的基本印象。至于这二试嘛，主要看你反应力如何啦。咱们练习练习。”
说罢，张凯筷子一放，小腰一挺，雄赳赳气昂昂，整个人都变了，完全进入某一个公司领导的架势。
于是，就见他斜着眼睛哼道：“哦？你就是秦晓？瞧你穿戴破破烂烂的穷酸样，跟猴子没有区别。销售最注重仪表，你这种九流货色凭什么到本公司……”
咚！
“……喂！你丫见了考官就抡拳头吗？”
“废话！老子又不是没遇过二试，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那可不好说。”
张凯一捂额头，仿佛回想起什么不好的回忆。
“想当初我二试的时候，听着那一个接一个的凶狠提问，一瞬间对自己的生存价值产生动摇了。”
“……啊？”
秦晓眨了眨眼睛，大公司就是大公司，难道连招人都这么狠吗？
“算了，不提这话题。反正有备无患，再恶劣的态度你都能忍受，还惧怕什么？”
二话不说，张凯继续转换角色。不过可能是怕了那一记铁拳，语气明显缓和不少。
“年轻人，我们需要一名经验丰富的优秀职员。你一个初入社会的学生，能搞出什么？回去再练几年吧。”
“话不能这样说啊，张总。”
当说到张总二字，看到他那副得意洋洋的神情时，秦晓差点又没忍住，但还是尽量克制自己回答道：“年轻人有精力，学得快用得快，对上司绝对服从。再说我也有一定实践经验，请先听听我的产品介绍吧，也许会对您有所启发。”
“哈哈！真是信口开河！孙秘书！”
“有什么事吗？张总。”
旁边的“孙秘书”立刻接话，答得异常利索，就像久候多时了一样。
“带他出去！我不想再看到这张丑脸！”
“好的。秦先生，咱们走吧。现在的大学生真没素养。”
“不，请您听我说两句……”
“没什么好听的，如果你再不走，就别怪小女子叫警察了，呵呵呵……”
总之，大概就是这样。接下来一段时间里，秦晓的主要工作就是培养定力。不激动、不怯场，彬彬有礼的面对各种无理态度。如此面试不看你如何回答，主要考验的是心理素质。只要你不断反应、不断应对、不断用温和态度去包容对手的蛮横，你就算成功了一半。
为此，张凯可算绞尽脑汁。就仿佛把多年积怨发泄于此似的，想出各种怪招来难为秦晓。时而野蛮、时而粗鲁、时而又变得冷嘲热讽，口不留情。最为入戏的时候，秦晓还没说话，张凯先凑过去给了他一巴掌。当然，可想而知，接下来就是一场真人快打的诞生。
不得不说，性格耿直的秦晓对这种考试还真不太擅长。即便明知作秀，还是难免反唇相讥，把场面搞得好不热闹。可能大部分人也都如此吧？表面作秀很容易，但当触及某根神经时还能保持一脸业务笑容，就真算是“荣辱不惊”了。
在这方面上，秦晓并不理想。一连几场练习下来，还真没有获得打通任督二脉一般的成果。不过好在场面他算是领教过了。张凯确实很入戏，而哥们之间也无须客套，什么花样都敢搬。戏中有真，真中有戏，到底哪里是真哪里是戏，他自己都快分不清。反正这么一连串演习下来，秦晓虽称不上荣辱不惊，倒也算是经验丰富，天不怕地不怕死猪不怕开水烫了。
不久，就到了二轮面试。
“大家好，我是营销部经理秦晓。今天给大家介绍一下本公司的最新产品。”
面试内容不罕见，根据事先发送的产品资料，来给各位考官做一番现场介绍。正因为是不罕见的内容，藏在其背后的隐情才是这番面试的真正主题。
“请等一等。”
果不其然，考官中一位女士发话了。她皱皱眉头，十分不满地质问：“我们叫的是四号面试员，而你是五号吧？凭什么你先进来。”
“啊？”
秦晓愣了一下，不禁又确认一下手中牌号。不错，正是五号。可刚才明明有报五号进场，怎么到她嘴里就成四号了呢？
“出去。请不要打乱秩序，这会影响我们对你的评价。”
语气十分刻薄，不留一丝情面。这让秦晓连忙解释道：“不，您一定有些误会了。刚才确实是叫的五号。”
“哦，你的意思是我在撒谎了？”
一句话，憋得秦晓无言以对。而女士也懒得多解释什么，只是朝门口抬了抬下巴。
“出去。”
并且，还十分不屑的补了一句：“现在的大学生，真没素养。”
“你、你说什么……”
顿时，秦晓脑中如划过一道闪电。不因别的，只因同样台词在不久前刚从某人嘴里喷出来过。心中仿佛按下了某个按钮，怯场与羞愧一扫而空。就见秦晓上半身猛地往前一探，然后——砰！
一掌拍在桌子上！
“这位女士，请收回您说的话！”
女士仿佛后脑勺一紧，面试员在此时做出反应是应该的，但反应如此剧烈，倒真令她有点意外。
不给她任何喘息机会，秦晓的话语还在继续。
“也许，我无缘成为贵公司成员；也许，我日后与您也不会有见面机会。但是，使用贵公司产品的本人依旧是您一位客户！我的身边朋友，还有其他大学生也都是如此。您这句话不仅侮辱了一名面试员，还侮辱了千千万万信任贵社的客户！让我们对一大公司职员的品质产生严重怀疑，实乃无可弥补之损失！”
“有、有这么严重。哦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女士继续流汗，不过她也立刻反应过来，随即圆场道：
“我并不是在侮辱谁，只希望你遵守秩序。”
“笑话！当面对一位真心喜欢贵社产品，不惜插队也赶来寻求的热诚客户，难道您会把他拒之门外吗？”
砰！这回不是拍桌子，而是拍在自己胸膛上。
“不，至少我不会！我会全心全意为客户服务，不仅以产品质量，更以优秀品质来回报客户对我们的期待！”
顿时，会场鸦雀无声。
女士已完全被气场吞没了。其余几名考官有的窃窃私语，有的笑而不语，但不管怎样，都不是什么不好态度。而位于气场中心的秦晓已完全入戏了，连平时训练都没这么入戏。只见他从座位上站起，向诸位考官一鞠躬，开始了真正演讲：“现在，就请听听我这位满腔热情的新人经理，会给诸位带来什么样的产品介绍吧。”
接下来的讲话，完全可以用怒涛二字形容。
对于各种公司概况，秦晓确实是下过功夫，材料也了如指掌。如今他已进入忘我状态，语气流利、滔滔不绝，真跟教授讲话一般充满自信。当介绍完时，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什么时候讲完的。就看场面一片肃静，随后，响起几声轻轻的掌声。
“不错啊，小伙子，很有气势。”
“礼貌有点欠佳，不过这可以改，首先要让客户对你产生兴趣。”
“是啊是啊，新手就怕太拘谨，不敢担当责任，看来对你是无须多虑了。”
阵阵赞叹传入耳中，于是秦晓终于意识到：考试总算结束了。并且，还是不错的结束。
“说得很漂亮啊！”
这时，那位为难自己的女士也站起来了，并主动跟他握手。
“能这样回复我的人还是第一个，真吓了一跳呢。”
“不敢当，对不住了。”
秦晓连忙握手回礼。
只是在最后，他不禁半信半疑的补了一句：“唉，难道说，刚才都是在演戏吗？”
顿时，诡异的沉默弥漫在考场之间。
六
“什、什么？你居然通过二试了……”
一天晚上，张凯和孙悦突然拉着秦晓到卡拉OK唱歌。就在包间里面，秦晓把收到三试通知的消息告诉给了俩人。
顿时，张凯张大嘴巴，表现出了他有史以来最大的惊讶。而他这惊讶倒让秦晓吃惊了。
“怎么，你们不是知道这点而为我庆祝的吗？”
“当然不是，傻瓜。”
张凯皱起额头，深表沉痛。
“本少是估算你二试必死无疑，所以才跑来安慰你的。想不到竟然适得其反，这让我好难堪。”
“你、你丫这个……”
“好啦！不管怎样，就让我们好好发泄吧！”
秦晓抬起拳头，不过还是缓缓放下了。这回能通过二试，多亏他俩人多方帮助，练就了一身毫不怯场的本事，不然还真有点危险。秦晓确实心怀感激，便也不客套的说道：“好人做到底，再帮帮我吧。三试你怎么过的。”
“抱歉，这我就真教不了你了。”
张凯一摊手。出乎意料的，向来自信的狗头军师此时显得很没底气，实在十分反常。
“一二试还有那么点规则可循，三试就真不好说了。每家公司都有自己想法，只能依靠你现场发挥。”
张凯叹了口气，似乎也曾为此深深苦恼过。
“我能说的，就是趁这段时间赶紧把那家公司的底细再摸一遍，以不变应万变。”
“看来也只能这样了。”
秦晓摇摇头。连张凯这么精明小子都变得如此消极，恐怕就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
没办法，打好基础，坦诚面对吧。
带着这种想法，小伙开始了接下来的准备工作。
也许正如张凯所说，三试真没有什么窍门可言。
在面试日期逐渐逼近的几天里，秦晓不仅广阅网上资料，还频繁向身边同学询问。每人都说出了经验之谈，而每人的经验之谈都各不相同，甚至前后矛盾，完全无法作为参考。终于，一直感觉不到紧张的小伙紧张了。
最终BOSS近在眼前，心中难免发颤。经历了这么多事情，秦晓现在很珍惜这次机会，很渴望能收获成果。然而无奈的是，最后一关完全找不到任何规则，恰如两眼一蒙，被抛弃在无边荒野上。当知道规则时，人们无所畏惧；当失去规则时，人们恐惧迷茫。游戏如此，人生亦如此。唯一能做的，就是迷茫之中保持自我，也许才可称得上是真正赢家吧？
紧张、忐忑、不安、还有一点兴奋，带着百感交集的苦恼，青年秦晓迎来了最后关卡的一天。
“请坐吧。”
走进屋里的，是一位四十来岁的男子。而屋子里，只有他和秦晓两个人。
用俗话说，这就是所谓的“单殴”。面试员与领导一对一完成最后任务。在二试时候，秦晓似乎在考官中见过这名男子，并且还坐得很靠后，典型一副老大架势。
也许，他就是一位高级总管；也许，他就是自己未来的上司。
“我叫王志，公司市场总监，担任你的最后考官。”
“很高兴与您见面，王总。”
两个人寒暄一声，同时入座。
而刚一入座，王总立刻板起一副严肃面孔，仿佛室内气温也随之降了几度。
“小伙子，能进入三试不容易，那我也就跟你直说了吧。”
带着这种异常的严峻，王总稍微顿了一声，继续说道：“照这样下去，你恐怕会被淘掉。”
不愧是总监，一开口就来了个下马威。秦晓能感觉心脏猛地砸了一下，不过长时间积累的临场经验还是让他瞬间调整思路，尽量平静地说道：“此话怎讲呢？”
“因为你的经历，太简单了。”
王总依旧是那股刻板语气，不急不缓，仿佛象征着秦晓的命运完全掌握在他的手中。
“你猜得出来，这职位暂时会是个光杆司令。然而司令就是司令，没有具体功绩就没有士兵服从。诚然，你二试表现不错，所以破例给了你这个机会。只不过……”
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
“不够，还是不够。光凭这点，你打动不了我。所以，这次面试我只给你一个题目。”
说罢，就看王总带着最终BOSS的气场，冷冷说道：
“你凭什么打动我，王志，打动我这个市场总监呢？”
蒙了。这一回，秦晓彻底蒙了。
自己这些天在脑中演算过无数情形，然而，这都是在对方态度不错的基础上成立的。毕竟通过两轮面试，说明人家还是基本满意，只差一个最后印象。可结果呢？这位王总，几句话就把秦晓压得无地自容，什么台词也想不起来了。
怎么办？如果是张凯那油嘴滑舌的人，也许会想到各种华丽辞藻吧？只可惜自己不叫张凯，叫秦晓，一个耿直的秦晓。既谈不出长篇大论，也拍不出马屁大响，脑中词语被一片空白挤出，他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后悔怎么没多学点语言技巧，不然也不至于如此尴尬。
然而，必须说点什么。他已感觉到王志的眼神露出不耐烦，如果再保持沉默，就真没有任何机会了。因此，秦晓几乎是无意识，吐出了这么两个字。
“感谢。”
“哦？”王志眼皮一翘，似乎有点意外。
“说下去。”
“我会用感谢来报答您的录用。”他豁出去了，想到哪说到哪吧。秦晓只用属于秦晓的语气，说出了只属于他的回答。
“如您所说，我确实只是名本科学生，连工作经历都没有。而那点在学校时干过的小买卖在您眼里看来也跟儿戏没有区别吧？也许，我真是面试人员中最差的一个。但正因为如此，我才能向您表达我最真诚的谢意。”
鬼使神差般，秦晓从座位上站起，从正面直视着王志的目光。
“感谢您给我一份体面工作，感谢您给我一个发展机会，让我这不谙世事的学生也能走上条奉献才华的道路。我会全心全意报答您，追随左右，为公司尽职尽责。让您与公司所有领导都能切实感觉到：招收一名热情似火的学生，其实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一阵沉默。王志没有马上回话。他依旧用那双冰冷的眼神，支配着整个考场。
片刻后，王志轻轻吐了一句：“有点意思，只可惜……还是不够。”
当他从考场走出去的时候，秦晓感觉整个世界都在视野中晃动、晃动……
“打击。这回真打击死我了……”
吃完晚饭，躺在床上。秦晓翻来覆去，就是无法平静。
面试失败之事他没少碰过，若是以往，拉着师妹到外面饭店猛搓一顿也就完事了。可这回他当真下了心思，也当真动了真情，结果却是如此收场……实在只能用悲剧二字形容。短时间内是无法振作了。但即便如此，该振作还是要振作。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以后挫折多了，怎能在这里停止脚步呢？
想到这里，秦晓稍微放开了点。不管怎样，这回总还得到些经验与教训。明天继续投简历，重头再来吧。
叮铃。
正好就在这时，电脑发出收到邮件的音响。
谁呢？偏在这时烦我。
无精打采的秦晓从床头爬下来，点点鼠标，将邮箱展现在眼前。上面有一封新邮件，标题只有一行：
XX公司，录取通知书。
无语。秦晓彻底无语了。
掐掐脸皮，嗯，不是做梦。左看看、右看看，怎看也不像某人的恶作剧。并且里面附件还真夹着张正儿八经的通知书。扫描稿，连章都盖了，告诉他何时何地去公司办理入职手续。
过了？真的通过了？被说成那样都能过？在种种不可思议的情绪支配下，秦晓继续看邮件，上面除附件外还留了一条信息。那是很简短的一句话：
光凭感谢，打动不了我。但我从你身上看到了打动我的可能性，因此……在这个可能性上，好好努力吧。你未来的上司，王志。
读到最后，秦晓感觉到：那冰冷刻板的上司，仿佛在此时露出了恶作剧般的笑容。
七
“过了？你丫真的过了？”
当天夜晚，当初那家面馆里，三个伙伴又聚集一起，听着秦晓打通最后一关的故事。
“平心而论，我自己都放弃了。”
望着张凯那不可思议的表情，秦晓也觉得不可思议。
“明明把他搞定了，还跟我装酷！这不欺负新人吗？”
话虽如此，但秦晓也不是真生气。他现在忽然觉得跟着这样一位上司干事，也许会是件很有趣的事情。
“你丫的，真过了……真的过了……”这时张凯突然顾自嘀咕起来。几分兴奋，几分失落，秦晓搞不清他为何会有如此复杂的表情。
忽然，这小子又大笑起来，仿佛把心中什么重担抛下了。
“哈哈！真有你的，妈的，这回你可比我领先啦！”
“啊？瞎扯什么呢。”
若换作别人，秦晓还真想炫耀，但在张凯这个人生赢家面前，自己就是有点底气不足。
“你那单位可比我好多了。外企，年薪二十万，还有可能往上攀，哪条都比我这跑腿的强。”
“不，你错了。”
张凯叹了一声，不好意思挠挠脸颊。然后，吐露出了真相。
“其实……我已在三试时被刷下来了。”
孙悦面带遗憾，而秦晓瞠目结舌，完全听不懂这人在说什么。
“你、你不是已被录取了吗？”
不错，同学间都是这样流传的。然而……
“谣言一般都不靠谱。我只说自己通过二试，从没说过完全搞定。”
张凯耸耸肩。是的，并非小伙子撒谎，当初他确实只说通过二试。但在各种添油加醋的传言之下，张凯已然成为了突破全关的胜利者。这些谣言张凯都知道，但却没有更正。因为他自己也曾自信的认为，这个职位非他莫属。
“二试之后，只留下两个人。我和另外一位仁兄。这位仁兄我见过。平心而论，各方面条件都比我差很多。”
相貌堂堂、思维敏锐、甚至是专业头脑，张凯都在那人之上。因此，小伙根本没把他当成竞争对手。就连考官们的眼神都倾向于张凯，把那人当成了姑且一试的替补。
然而，就在三试的时候，情况转变了。
“什么题目，会发生这样大的转变？”
秦晓连忙问道。而张凯嘿嘿一笑，怪里怪气吐了这样一句：
“‘你凭什么让我们认为，你更适合这个职务？’”
秦晓长大了嘴巴。一样的，虽然辞藻不同，但想问的意思是一样的。
对方的提问，竟与自己碰到的难题如出一辙。
“那……你是怎么回答的？”
秦晓咽了口唾沫。不知不觉，他也跟着紧张起来，宛如当时一幕重现眼前。
“还能怎么回答？当然是说了些宏图大志，再跟着拍马屁呗。”
这正是秦晓最初也想到的回答方式。假设他有一张跟张凯同样的嘴巴，可能也会这么说。
然而，这个回答错了。
“那位仁兄……又是怎么说的呢？”
“嗯，我在门外偷听了一会儿。嘿嘿，老天爷真是太具讽刺意味了。”
张凯望着秦晓。在那瞳孔中映射的人物仿佛已不再是死党，而是那位记不清名字的对手。
“那小子的回答……跟你几乎一模一样啊。”
无语了。今天真是无语的一天。秦晓已想不出该说些什么了。
然而，张凯却很清楚自己在说什么。
“哈哈，记得那天请你去卡拉OK，其实是给我自己的安慰会。结果倒成你小子的庆功宴了。哈哈哈哈！”
张凯哈哈大笑。笑得爽朗、笑得奔放，就仿佛心中一团迷雾，就此散开。
“在那之后我一直在想，为什么是他不是我呢？我比他差了什么？现在，听完你的经历，我彻底明白了。”
是的，张凯彻底明白了。对一个人的基本评价，在简历与一二试时就已结束了。能进入三试者都是达标之人，谁也不比谁能强出多少。这个职位给他可以，给另一人也可以。因此，这还是一个印象，一个最终评判。评判的不是资历、不是能力、更不是油嘴滑舌，而是货真价实的两个字：诚意。
商业，需要诚意。做人，也需要诚意。无奸不商，此话不假。但这是产业达到一定水平后才有资格玩的猫腻。大家都不是傻子，在最基本的第一步时，若连基本诚意都表现不了，又有谁会对你作出回报呢？
Give and take，这句经典台词指得可不仅仅是金钱关系，还有更多深远意义。求职是如此，游戏是如此，而人生……依旧是如此，不是吗？
“结果，空有头脑的我失败了，懂得原则的你成功了。虽然给你指点了许多技巧，但在最根本问题上，你还是我的大哥！”
说罢，张凯举起酒杯，秦晓也有点不好意思地举起酒杯，发出一声清脆碰响。两个人以往没少喝酒，但像现在这样坦荡无私地大喝，也许还是头一回。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没什么怎么办，继续作战。这点小事怎能击倒本少？”
顿时，张凯又恢复了那副神气无限的尊容。
“实不相瞒，我已瞄上一份工作了，薪水跟你差不多。并已通过二试，正准备三试中。嘿嘿……老实说，之前那失败还真给我留下了一点阴影，但现在看来……”
现在看来，小伙的笑容是那样自信、那样舒畅。因为——
“本少已经无懈可击了。”
秦晓笑了，张凯笑了，孙悦也在旁边偷笑。按照小姑娘以往定律，她现在应该把失去工作的张凯抛弃才对，结果却还是陪在身边，帮他出谋划策。
到头来，什么三座大山也只是幌子。她喜欢的是不怕失败的男人，勇于面对的男人，像秦晓和张凯这样能露出豪迈笑容的男人。当明白这点时，秦晓越来越觉得：把这丫头送给张凯实在是太可惜了。
但是，无所谓了。
人生，寻找平衡的游戏，平衡与壁垒之间，感受幸福的游戏，更重要的是跨越壁垒的游戏。
“你，跨得过去吗？”
张凯、秦晓、孙悦不约而同说出口，笑声一片，然后高举酒杯，同时吐出几个字：
“谁怕谁啊！”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