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失的色彩
□宝音娜(蒙古族)
清晨,姥爷说要带我到草原深处,去领略牧野的独特魅力。我们赶着马车出发了,沿着弯弯曲曲的小路,我欣赏着路边的景色,享受着清新的空气。翻过一个矮坡,眼前现出了一片一望无际的花海,那一瞬间,我居然无法形容它的色彩,就像把水粉的粉色和紫色调在一起,再加上几抹蓝色。我情不自禁地惊呼,就像梦一样,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姥爷把车停在了路边。我激动地跳下车,小心翼翼地走进了那片紫色的海洋。时间仿佛停止了一般,我的世界只剩下了紫色。一朵一朵毛茸茸的小花,拥挤在一起,仰着头望着我,我弯下腰,轻轻抚摸这些可爱的小生命们,细细碎碎的花瓣是那么的柔弱,就像初生的婴儿一样,幸福从手心开始聚集,溢满了心窝,那些花瓣,印在了我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把思绪拉回到了现实。回头,却看到姥爷沉重的神情望向远处,不知道姥爷为什么难过。我小心翼翼地问道。
姥爷平静地说,很多年前,这里并不是这样单一的紫色,整片原野都布满了各种各样的花草,充满了五彩缤纷的花朵。可是,现在养马的人少了,自由奔跑的马更少了,没有马粪的传籽,缺失马蹄的踩踏,五彩的原野,渐渐地被一种色彩所覆盖,原野分割成了单一的紫色,单一的黄色,单一的白色。其实整个原野的生命都像是一条珠链,所有环节都紧紧相扣,才能维持那份完整的美丽,一颗珠子裂开了,剩下的就会慢慢松动,珠链会渐渐散开,原本的美丽,就会慢慢瓦解,抑或失去。
我的心蓦然沉了下去。
走了很久,景色慢慢变了,就像姥爷说的,紫色迅速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耀眼的黄色,我望着浓郁的黄色,它们就像火苗一样跳动,慢慢侵蚀着夹杂在其间零星的紫色,我突然感觉一阵揪心的疼痛。
姥爷好久没有再说话。我猜,他一定是在回忆,这里原本应该有的色彩吧。日复一日,路永远都是这一条路,但是沿途的风景,却在时间的冲刷下,褪去了颜色。
失落涌上了我的心头。
沉默了好久,姥爷讲起了以前的事情。
附近的老人,将这片原野叫做“哲仁花(黄花坡)”。以前,每年会有成群的黄羊路过这里,在这片原野上休息,嬉戏。后来,黄羊慢慢地消失了,不知是因为黄羊不再喜欢这里,还是因为黄羊已经不再成群。当人们再也看不到黄羊的身影,那“黄羊坡”也只成了一个名字,一个符号,人们偶尔提起它,却不再看到那黄羊跑过的小路。我依稀记得,小时候在姥爷家玩过几颗清秀的踝骨,姥爷当时说是黄羊的踝骨,我单纯地以为,黄羊就是黄色的绵羊。
我无法复制姥爷记忆里出现过的矫健的身影,能收藏的,也只有那些远去的生命,纯白的踝骨。那远去的精灵,是否也在某个地方,默默怀念这片土地呢?
走着走着,姥爷开始唱起了歌,唱起了那棕色的骏马,唱出了心底美好的记忆,这歌声穿透了我的心灵,带着我一起飞向那湛蓝色的天空。姥爷跟我说,在我母亲七八岁的时候,他总是带着一起赶路。母亲喜欢在头发上别着各种颜色的小花,用清脆的声音伴着姥爷一起唱歌……
晚上,我做了一个梦,回到了一百年前的草原,深蓝色的天空镶满了明亮的星星,我坐在温暖的篝火旁边,听姥爷的爷爷拉着朝尔——马头琴,吟唱那古老的民谣。那些熟悉而又陌生的词汇,串联成一段段美妙和谐的旋律,透过跳动的火苗,升向天空。
当我睁开眼睛时,眼底还残留着那幸福的画面,眼泪却莫名地落了下来。
闭上眼睛,还能看见,那梦里的颜色。
〔责任编辑 阿 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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