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的疼痛穿透作品
曹 永
无论是古典文学,还是现当代的乡土小说,其中多有田园诗意。我同样喜欢融融温情,但恶劣的生存环境,让我无法唱响牧歌。于是,我离开前人的足迹,另寻出路。这个世上,差不多所有土地都有人涉足。我的前面,自然早有先行者,但相比之下,这条道路确实荒芜许多。
我开垦荒地,播撒庄稼。那些种子粘连着我的生存体验,在泥土中生根发芽。肥沃的土上能够长出高粱,但贫瘠的土地,只能生长苞谷。文学作品和庄稼一样,必须有适合的土壤。江南水乡,惠风和畅,作家的东西自然精巧细腻,温柔敦厚。但云贵高原风疾雨骤,我觉得再写温和圆润的东西,多少有些怪模怪样。
在我的作品里面,人们胆怯懦弱,偏偏充满乖戾和阴郁。他们活得无比艰苦,但很少帮扶,更多的是相互戕害。我并不希望他们如此狠毒,但我比任何人都清楚,越是恶劣的环境,越能显示人类的本性。他们就像动物,焦躁地窥探四周,既在等待猎物,也防止自己被其他敌手所袭击。
这篇《禽兽谱》,同样弥漫着蛮荒凶险的气息。粗厉的山风,在树梢上呼啸不止。里面的飞禽走兽,活得焦灼紧张。在生存的逼迫下,它们自相残杀,用同类或异类的躯体,果以饥腹。与兽物相比,人类的凶残并不逊色。小说的主人公黑脚,始终顽强拼搏,但无法逃脱命运的陷坑。他所景仰的师傅,用猎枪断送了他的性命。
最近两年,我尝试写过几个关注底层人物的小说。关注社会问题的作品,确实让我尝到些许甜头。但我更喜欢的,还是揭露人性的东西。这种类型的小说,空间闭塞,时间沉滞,里面卷起的任何一阵风,都能把脆弱的生命卷走。
在偏远闭塞的地方,最能感受到生命的卑微与低贱。看不到任何希望的时候,所有人都满怀悲愤,互相欺凌。好比把苞谷种在土罐里,细芽刚从土里冒出来时,全都绿茵茵的,娇嫩可爱。但苗禾长出土罐后,就开始争抢土壤,吸取养分。恶劣的环境,释放出的往往是隐藏的兽性。
我没有刻意虚构人性的丑陋。在这片熟悉的土地上,只要睁开眼睛,随时能够看到恐怖的图景。这里笼罩着压抑的气氛,但我无法逃离,因为我已经和它水乳交融。匮乏的自然条件,放大权力,也激起愤怒。有时候,我甚至会变成其中一员,阴险地守在暗处,准备攻击别人。即使细碎的事情,也会变成悲怆的呼喊,唤醒内心深处的魔鬼。
生活就像烧红的烙铁,给我带来不可磨灭的印记。疼痛由身体,穿透我的作品,让我笔下的人物,活得无比艰辛。我所呈现的图样,也许会让读者感到不适。但迄今为止,我没有改过自新的想法。我只恨自己,不能把切肤之痛,更加清晰地传递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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