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在天上?谁在人间?
胡学文
三十五岁之前,我一直生活在那个叫坝上的地方。上学、工作、结婚、生子。单位也换过几个,但对于我的经验与视野而言,没什么差别。我渴望外面的世界,梦想有朝一日离开那里。当然不是逃离,可若是可以,我也愿意。并不是对生于斯长于斯的地方多么仇厌,可也不是多么喜欢,只是想离开,到远方去。很多人都揣有这样的念想吧。那个时间段,我的写作带着比较鲜明的坝上烙印,风情风俗,人物故事等。还有观望世界的方式。那样的方式是人物的,也是作者的。对外部既排斥又好奇。外部,是诱惑。有评者说我那时的小说风格硬朗,应该多半是指小说浓郁的地域风情。
2002年,我举家到张家口市。城市不大,距坝上也就百十里,一个渴望到远方去的人,这样的远离实在没多大出息。但我本就是没多大出息的人,还有何奢求?张家口与坝上的文化风俗有别,但也没有太大差异,所以基本没有距离感。可慢慢写下来,我意识到写作的变化。同样是写坝上,之前向外张望,现在开始向内观望了。我不敢说视野有多么开阔,但确实是不一样了,我因而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想来,是没有距离的“远离”帮了我。
我再一次搬家,远了点儿,是千里之外的省会。整个张家口便成了我回望的中心。生活方式变了,我尝试着写生活在城市但未必与城市有多大关系的人。所谓的城市题材与乡村题材,很大程度只是书本上的概念,在当下很难划得那么清楚。但不可否认,就生存方式、思维角度而言,总有些人物接近城市,总有些人物靠近乡村。我更多的小说还是与乡村有关。虽然一年数度回乡,但写一篇完全由乡村向外张望的小说竟变得困难,多数小说是回望式的,如《虬枝引》。我感到难过,可能这就是命数?但写作就是这样,没有挑战也就没有乐趣。在《风止步》中,用了两种视角,一种向内一种向外,固然是出于小说的需要,也是给自己一个挑战,是我试图往回退的一种尝试。
我写下这些文字,并不是要阐述个人写作的变化,只是想说生活方式影响和改变了我的写作。还有,远离故土,生活在他乡,才觉出原先的好。之前我梦想远方,现在虽然也揣着这样的梦想,但此时的远方也包括坝上。这么说似乎有点儿矫情,但确实如此。以后,我或许会顺着出来的方向往回走。朋友劝我回去,理由是石家庄的霾太重了。可我若回去,绝不只是为了躲霾。滑稽?荒诞?都有那么点儿吧。
我回顾自己的经历,因为与《天上人间》的想法有关。
在《天上人间》中,我想用简单写复杂,场景限定,人物限定,一处房子,两个男人。他们是线,自然线的另一端是拴着东西的,不然就太单调了。究竟线重要还是拴着的那端重要?可能都重要可能都不重要。我下不了定论。就如小说中所言的天上与人间,在不同人物那里,意义是不同的。谁在天上?谁在人间?我亦没有答案。我能回答的是,我们都在困境中,也许不包括你,但肯定包括我,还有他们。
似乎说得有些多了,就此打住。
感谢《长江文艺》和《中篇小说选刊》两位老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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