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红的话,艺术家属性会偏颇,有比较恒定的曝光率,大家定期看你的演出,听到你一些新的艺术观点,就够了”。
今天给年轻人说起京戏,很多人的第一反应会是王珮瑜,瑜老板。近年来,她频频亮相各大电视节目,为京剧站台、吆喝,引来众多粉丝。在时下年轻人聚集的B站,只要是她的视频,各式“表白”弹幕满屏:“朗朗如日月之入怀”“为瑜老板第一次去找京剧来看”“我可能是中了一种叫王珮瑜的毒了”……
王珮瑜却说,“你们才知道我啊,我早就火了。”
偶然中的必然
1978年,王珮瑜出生在江蘇苏州一个知识分子家庭。
儿时的她兴趣广泛,学过评弹、琵琶,练过声乐,五岁就开始登台演出。八岁那年凭借一曲评弹《新木兰辞》名满苏州,展露天赋。当时她还没有手里的琵琶高,舞台上身着青绿演出服,厚厚的腮红涂在她的脸上。当她咿咿呀呀地唱着“惊闻可汗点兵卒”时,像极了巾帼不让须眉的花木兰,这种英气并非刻意模仿,而是自然流露出的,带着些与生俱来的意味。
后来因为身为京剧戏迷的舅舅一句“不会京剧不算牛”,激发了她好胜的心,种下了与京剧的缘分。之后走的每一步,也都如同命中注定般,仿佛是早已预设好的,让人觉得她理所当然如此,一切偶然都会成为必然。
王珮瑜十四岁时成为上海戏曲学校开国以来招收的第一位女老生,十六岁凭一折《文昭关》得到梅葆玖赏识,曾看过孟小冬最后一次登台义演的京剧大师谭元寿亲自为她配戏,并盛赞她为“小孟小冬”。二十岁以前便将能参赛的大奖悉数拿下,二十五岁担任上海京剧院一团副团长。
“那是一段被命运推着走的日子。”王珮瑜这么形容。
对京剧接触越深,王珮瑜越发感受到京剧的“落寞”。京剧的观众群出现严重断层,京剧的传播迫在眉睫。
年轻气盛的她在二十六岁这年离开了体制,自组京剧工作室,想来一场京剧的变革。但是,在当时的情况下,戏台上的一切——道具、灯光、舞美、搭戏的演员,都是体制内的,没人能跟她搭伙。而以当时她的知名度,还不足以真正将这些人吸引到身边来。一下从宠儿摔到无人问津,“败走麦城”的日子里让她学会了清醒与自省。
创业一年半后,王珮瑜又回到了上海京剧院。对于老天爷赏的饭,她开始明白“不能聪明反被聪明误”。“以前是低估了世界,高估了自己。”王珮瑜说。但也正是这一段经历让她对京剧、对自己想做的事儿有了重新的认识。
“理解与不理解我都开始理解”
2008年12月21日,是曲艺界与京剧界纪念相声泰斗马三立诞辰95周年,也是“梨园冬皇”孟小冬百岁冥诞的日子。一场墨壳原态版京剧《乌盆记》在天津中华剧院上演。这是第一次让京剧、相声、评书三种表演形式同台混搭的演出:马三立长子、“马氏相声”传人马志明说相声《乌盆记》,单田芳讲评书《乌盆记》,王珮瑜再用京剧演绎。
这次跨界《乌盆记》演出很是轰动,一时成了天津曲艺界津津乐道的盛事。
在这之前,她曾经以吉他伴奏演唱传统京剧《四郎探母》,当时有人大呼“大逆不道”,但在王珮瑜看来她只把乐器配置换成吉他,并没有改变唱法,还是尊重了湖广音、中州韵的基本韵律。在后来频繁出入《奇葩大会》《跨界歌王》《朗读者》等热门综艺的情况下,这种争议越来越大。
王珮瑜不理解,也伤心,“都是我很亲近的人,了解我成长的人,为什么要来质疑我?”
后来她想明白了——传播京剧这件事,他们没有接触过,为什么要来理解你?
在她心中,“京剧”是一个美好的存在。就像她自己曾说的那样,这世界上有两种人,一种是喜欢京剧的人,还有一种是还不知道自己喜欢京剧的人。“京剧可以用中国的叙事方式讲述好的故事,可以寄托情志、抒发情感,给人们美的享受,让每一个中国人感受民族文化的力量。”
为了让更多年轻人走进剧场,从2011年起,王珮瑜开设了公益讲座“瑜乐京剧课”,向大众普及京剧。2014年,王珮瑜成立了个人工作室“瑜音社”,以个人品牌的形式进行京剧传播。
从表面上看起来王珮瑜更突出了,站在了聚光灯下被照耀,而实际上,她却是在不断“隐形”。“京剧是一个‘角儿的艺术,她太依赖人的传承与传播。”王珮瑜说,“只有当‘角儿站出来,一方面对艺术本身传承、消化、再传承,另一方面又让京剧触碰到更广阔的人群。”
她深知自己该做什么,该如何做。对自己的曝光率她为自己设了一条线,“太红的话,艺术家属性会偏颇,别人就不再关注你核心的东西了。有比较恒定的曝光率,大家定期看你的演出,听到你一些新的艺术观点,就够了。”王珮瑜说,“别太红,我要保持粉红。”
追求极致,尽人事,听天命
王珮瑜最喜欢的电影是《霸王别姬》。里面有个配角叫小癞子,爱吃冰糖葫芦。有一回他看见台上的霸王,满脸羡慕地对身边的朋友说,“我得挨多少打,才能成为这样的角儿。”
第一次看这部电影时,王珮瑜十五岁,正是进戏校的第二年。她也和小癞子一样在练功:拧旋子、小翻、虎跳、跑圈。吃了很多皮肉苦,王珮瑜觉得暗无天日,对前途充满迷茫。那时候母亲对她说:“只能成功,不能不成功,只能好,不能不好。”
另一个影响到她的人是张国荣。后来在跟《霸王别姬》剧组的戏剧指导聊天时,王珮瑜才知道,张国荣身为一个从未接触过京剧的香港人,竟然把戏揣摩得那么仔细,练得那么到位,真正做到人戏合一。
那时,王珮瑜把张国荣1989年“告别歌坛演唱会”的录像带借来,和朋友一起找机器翻录,看了成百上千遍,记住了每个神态、每个环节,包括跟粉丝握手,哪个部分对观众笑,哪个部分会流泪。张国荣成为她的励志源头:所有走到行业最顶端的人,都具有同样的特质,就是追求极致。
为了保持上台的状态,她至今确保一周三次的有氧训练,规律健身。
她在喜马拉雅开设音频节目《京剧其实很好玩》,以深入浅出的方式为听众解析京剧经典剧目。单集十分钟的课,但背后是五个小时的打磨。
随着影响力的扩大,对于当下很多年轻人来说,王珮瑜的节目和视频成了他们和国粹的第一次深度接触。作为上海市第十五届人大代表,王珮瑜在两会上说,“面向年轻的市场、面向年轻的粉丝和观众,我们要做的事情首先是培养,然后是引导,第三件重要的事就是等待。”
季羡林曾归纳出做事的四种人,聪明人下笨功夫、聪明人下聪明功夫、笨人下笨功夫、笨人下聪明功夫。王珮瑜似乎更贴近第一种人,她在京剧的大湖里投下一颗颗石子,不是问路,而要留片片真心。因为她知道“要等待,要追求,尽人事,听天命,慢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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