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尔滨是一个移民城市,这决定了这个城市的移民文化特性。这使得哈尔滨人的性格里既有做人做事的勤恳朴实特征,又有内心世界的优雅浪漫情怀。
每一个来到哈尔滨的人,都要到这个城市最负盛名的中央大街上走一走,否则就好似没有到过哈尔滨一般。
也许有人留意到,与中央大街交汇的一条小街上,有一个小小的西餐厅,它有一个很好听的外国名字——露西亚。拉开露西亚对扇的墨绿色木门,高高的举架下几张小桌,铺着淡雅的花格桌布,还有花灯、大气的窗和欧式的窗帘。倚在墙角的是一架立式老钢琴,散发着久远的年代气息,一旁的小柜子里摆着几台小巧而精致的老相机,和几样欧式的小玩意。在简单的小装饰之外,最惹眼的是墙上悬挂的一位优雅的俄罗斯女士单人或与家人们合影的黑白照片。
照片上的女士,就是这所房子曾经的主人尼娜。三岁时,尼娜随父母来到哈尔滨,于2001年9月在哈尔滨去世。她一生以一种平和的心态,活在这片异国的土地上,从生到走,竟是九十一年。
房子的新主人保留着她家里的一些老物件。从这些老物件里,人们仍然可以看到当年尼娜优雅而和谐的生活。这所房子和里面旧式的装修、物件告诉人们,哈尔滨这座充满欧洲风味的城市是怎样出现的,曾经生活过什么样的人,以及这些人在这座城市里曾经发生了怎样的故事。
一条铁路改变的命运
哈尔滨原本只是松花江边上的一个小渔村。1903年,中东铁路全线竣工通车。从此,西方文化沿着中东铁路源源不断流入东北,哈尔滨作为中东铁路干线与南部支线的交汇点和铁路附属地,开始全面向现代化转型,并迅速成为东北地区的政治、经济和文化中心。
尼娜的父母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来到中国。从1907到1943年,先后有二十几个国家在哈尔滨设立了领事馆,有近四十个国家和地区的商人、资本家到哈尔滨经商办企业。在很短的时间内,几乎包括欧洲所有国家以及美国、加拿大、日本、印度、阿富汗等国的几十万人涌进哈尔滨。
在今天看来,他们是异乡客,而对当年的他们来说,他们是城市的主人。在1922年之前的许多年里,哈尔滨外国侨民人口数量超过总人口的二分之一。从这一点上来说,当年的哈尔滨当然是一个国际化的都市,并且是一个以西方文化为主导的城市。
中东铁路的修建在引来大批外国人的同时,也引来了大批的中国外乡人,另外还有闯关东来的一批关里人。在现在的哈尔滨,追溯到上两代,你几乎找不到一个本地人。
所以说,哈尔滨是一个移民城市,这决定了这个城市的移民文化特性。这使得哈尔滨人的性格里既有做人做事的勤恳朴实特征,又有内心世界的优雅浪漫情怀。
在这其中,对哈尔滨人民影响最大的当然是在哈尔滨的人口中最多的俄国人。他们的生活和饮食习惯、包括他们的语言都在哈尔滨留下了深刻的印记。对当年的哈尔滨人来说,他们就是最熟悉的、最普通的街坊邻居。
一代人的记忆
若有人问我,留给你印象最深的是哪张照片?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说,是我很小的时候在江畔餐厅前面拍的那张。
当时是上世纪七十年代的初期,照片是怎么拍的已经全然不记得了,但以后多次看过这张照片,记住了自己小时候可爱的样子和后面那个“大大”的洋餐厅。
洋餐厅至今还在,一幢独层建筑,是江畔的重要一景,从有我这张照片至今未曾有过改变。也许在我的照片摄下之前几十年也未变过,至少从我查到的历史照片中看是这样。
也看过其他朋友家里的老照片,也曾在旧市上收过一些老照片,在这些哈尔滨人的老照片里发现,江畔餐厅不仅仅我一个人的记忆,而是哈尔滨整整一个代人的记忆。
江畔餐厅建成于1937年,是由日本建筑师大谷周造设计的俄罗斯式风格的建筑。这一点也不奇怪,在始建之初的哈尔滨,不仅有日本人建造的俄式建筑,还有俄罗斯建筑师设计中国传统建筑风格的建筑。
“混搭”既是建筑师高水平的体现,也是城市文化融合的表现。
各国侨民的不同文化,使得哈尔滨的建筑风格也相应地呈现出多元化。既有传统的俄罗斯建筑、日本近代建筑、中国传统建筑,又有前卫的新艺术运动建筑、折中主义建筑。
中央大街步行街是哈尔滨最洋气、最大气的街道。你或许没有去过莫斯科、没有去过维也纳、罗马、希腊、巴黎,但只要你在中央大街走一走,就尽可以完全领略这些城市的建筑风采。在建筑学家眼里,哈尔滨的中央大街是“一本浓缩的西方建筑史教科书”“一部凝固的交响乐华丽乐章”“一个精雕细琢的艺术长廊”。
消失的历史
对于哈尔滨来说,城市历史的变迁和文化的消散,始于外侨的离开。与不可避免的侨民的离去一同出现的,还有哈尔滨优雅的不断消失。
今天到哈尔滨旅游的人有两个必去之处,一个是索菲亚教堂、一个是中央大街。它们是哈尔滨历史、建筑和风情的代表。
索菲亚教堂现在已经不再行使一个教堂的功用,这座远东最大的东正教堂已经成为哈尔滨的建筑艺术博物馆,内部有哈尔滨一些有识之士提供的珍贵的历史图片和资料,展现哈尔滨百年历史,带你步入百年老街、老屋,在老照片中体味城市的历史文脉,风土人情和各式特色建筑的旧日风景。
作家阿城说:“一座没有钟声的城市,是一座没有灵魂的城市。”
某日与朋友扳着手指细数,往日的54座教堂到今天仅余下不足10家。
甚至一些有历史纪念意义的建筑也难逃脱,如为纪念苏联对日本帝国战争胜利而修建的苏联红军纪念塔,如萧军解救出萧红的东兴顺旅馆,如1927年10月24日中共东北地区第一次党代会召开的原址道里西十三道街48号等。
“当城市的历史就这样一座一座消失时,我们只有在照片中寻找回忆。”当看到又一座老建筑被扒得面目全非时,我写下了这句话。
历史若失去了,我们还有什么? 我们或许只余下失落的优雅。
现在,我们已听不到回荡在城市上空高高低低、叮叮咚咚、起伏蔓延的钟声,却依旧有鸽子绕着教堂的穹顶飞翔,它们也许在怀恋旧日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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