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上午,张小志接到局里通知,要去苏城参加培训班学习。
这次培训,人员来自全市各县,有五十多人,规模也不小的。这样的培训,好多人都不愿意参加,成年人了,哪能像学生一样被一关关许多天的,而且学习枯燥无味,结束还有结业考试、表彰评比什么的。但张小志不这么想,张小志这些天正在家和老公生气,那个性格暴躁说话粗鲁的男人越来越让她失望,正好可以借这次培训出去散散心。再说苏城是个旅游城市,张小志还没去过,自然是高兴地答应了下来。
两天后,张小志坐了一下午的车子,来到了培训学校。在前台报到时,却发生了一个啼笑皆非的事,领队的人根据她的姓名,把她想当然地误会成男性,和一个男同学安排住在一起,张小志拖着行李箱打开房间的门时,看到一个粗壮的男人躺在床上,吓了一跳,那个男人也同样吓了一跳。张小志气呼呼地来到吧台,正在找吧台理论。吧台里的一位小姑娘噘着嘴,责怪谁这么粗心也不能怪她。
两个人都在争论,从旁边楼梯下来一个男子,他好奇地过来看一下,明白了经过后,对张小志说:“我和你换吧。”
吧台里的小姑娘看了一下,说:“那换来换去还不是和男同志住,人家是女同志!”
那男子说:“我是单间。”
张小志抬头看时,是一位年轻男子,有点面熟。男子穿着白色的衬衫,蓝色的牛仔裤,他笑着站在面前。因为都是来培训的,中间少了许多热络。
张小志问:“你一个人住?”
男子说:“是的,我住的是单间,你愿意住,我们换一下,我喜欢两个人聊聊天,一个人住这么久有点着急。”
还有这样的好事,张小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张小志是一个喜欢安静的人,喜欢上完课一个人在房间里写写东西,看看书,她正为两个人住在一起相互影响而烦恼哩,没想到这位男子有单间却不愿住。
张小志还在愣怔,男子见张小志没有回答,尴尬地笑笑说:“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我也是随意问问。”
张小志赶忙说:“可以呀。”
两人互换了房卡,本来很难办的事,没想到这么轻松就解决了。
上到楼上,张小志拖着行李箱走在长长的走廊里,走廊里铺着黄色的地毯,行李箱拖动时,发出轻微的声音,愉悦而轻松。
在走廊的尽头,张小志找到了房间,用卡片在门上刷了一下,只听滴的一声,握住门把手一按,门开了。
实在是太累了,张小志一步跨进来,转身用脚把门关实,插上房卡,屋里的灯就亮了。房子里只一个大床,洁白的床单,洁白的墙壁,洁白的窗帘。在淋浴间,张小志把衣服脱了,把皮鞋脱了,她觉得自己是个身披盔甲的秦俑,此刻在一件件地退去,露出真实的自己。一刻钟后,她站在墙壁的镜子前,用温热的毛巾把脸擦了,用梳子把头发梳理了一下,镜子里立刻呈现出一个精神饱满的面孔来。张小志歪了一头,瞅瞅自己,依然很满意。再烧好水,给自己倒上一杯。做完这些,她拉开白色的被子躺到松软的床上,疲惫的身子一下轻松下来。
一个人的空间,这是多么美好啊!让家里那个猪一样的男人消失吧,张小志想。
二
上课了,张小志的眼光不由自主地被前排的一个背影吸引。她再仔细看过去,正是和自己换房间的男子。
他的穿着细条纹的白衬衫,门外明亮的阳光扑在他的身上,增加了他身子微微动作的韵律,他的头发短短的,舒舒散散的,像是才洗过,用电风扇才吹过或者只是用毛巾随意擦一把,一根一根向外放射着能量。
她感到奇怪,昨天见他时,也没有这样的感觉啊,现在为什么有了呢?据说人在不同的场合可以呈现出不同的气质,譬如一个人坐在马路边和坐在宽大的办公室里,呈现出的气质就不一样的。
再看看自己旁边的那个男人,年龄也并不大,但后背开始多肉、松弛,没有了棱角,皮带扣着腹部鼓鼓的肉,并且脖颈处也开始下沉,再看周围的人,无一例外显示出此种轮廓。
一上午的课,张小志听得心猿意马,有时她回过神来,感到脸一红。她是一个老培训了,从没出现过这样的问题。
放学了,大家都在往前走,张小志瞅了一个空子和男子一道往外走。他也看见了她,大方地问:“你昨晚还好吧,没出什么事吧。”
张小志说:“那能出什么事。”她没想到他还这么细心。
走到走廊,两个人站了下来,相互介绍了一下,男子是邻县局里的,名字叫王爱李。张小志一听就感到好笑起来,说:“根据字面意思,你爸姓王,你妈姓李吧。”
王爱李笑着真点头,说:“我爸起的名字,就是土。”
张小志说:“不土啊,很有诗意。”
两人寒暄着,就各自走开了。
张小志回到房间,在沙发上躺了一下,沙发时间长了,粗布的毛已磨平,呈现出旧色,张小志就用一块大的浴巾覆盖了一下。张小志双腿跷在床沿上,很舒服。硕大的玻璃窗外,一棵树的枝头就伸在面前,她每一抬头就能看到那些枝叶在风中婆娑着,仿佛在向她问候,她喜欢这样的安静,过了一会,外面的一个电话声打破了宁静。张小志趿拉着鞋,打开门一看,是同学周梅梅,她站在走廊的尽头,面向着窗外在打电话,她已来这里打过几次电话了。
周梅梅打电话的声音有个特点,有时轻轻的,绵软得让人融化,有时是咆哮的,跺着脚,咬着牙,态度反差很大。凭着语气,张小志能听出她在给不同的男人打电话。
周梅梅听到背后的门声,一回头看到张小志在后面,马上挂了电话,然后像发现新大陆似的对张小志说:“咦,现在穿衣服不错了,会打扮了,可比以前强多了,瞧瞧你以前怎么穿衣服的。”大概女人的寒暄都是从说衣服开始的吧,看着她嬉笑的神情,张小志知道她的心情很好。
她這一讲,张小志还真不知道以前是怎么穿衣服的。只好含含糊糊地应着,准备走人。周梅梅堵在她的面前说:“你看我穿这身衣服好看不好看。”张小志看了她一眼,周梅梅高挑的身子穿着月白色的连衣裙,脚上穿着一双白色的高跟鞋,张小志说:“好看。”周梅梅又把手机伸到张小志的面前,点到手机相册,把照片一张一张放大给张小志看。周梅梅红色的嘴唇飞快地翻动着,这让张小志感到很腻。
好不容易应付完周梅梅,张小志飞快地关上门,舒了一口气,她知道周梅梅的能量还远远没有散尽,她色彩斑斓像花蝴蝶一样地飞。她像一朵大花,热热闹闹地开,热热闹闹地活,她有这种天分和妖气。而她不需要,她需要修复自己受伤的心灵。她在看科技频道时,看到科学家在南极海洋发现一种海葵,在生命走到尽头时,这种海葵只要把自己的身子紧紧地收缩在一起,过一段时间,就能得到重生,她现在何不也是如此。
三
时光在悄无声息地流逝,张小致已沉浸在这短暂的培训生活里。
这天,老公又打来电话,两个人三言两语还是争吵起来,张小志很愤怒,对着手机说,我不想听到你的声音,我想安静地生活,请你别打扰我。放下电话,张小志的心情坏了,她坐在沙发上发呆,原来这个培训的世界虽然是美好的,但也是琉璃的,很容易被打碎,直到上课的铃声响起她才起身。
今天,张小志坐在离后门只三五步远的桌子,这个座位显然是为逃学者精心准备的。张小志终于在老师转身板书的时候,轻拉后门疾走如飞地逃跑了出来,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要放松一下。
出了门,走不多远,就是地铁口,张小志坐了不知多少站,从另一个地铁口钻出来,正在左顾右盼时,却突然看到王爱李也从地铁口里上来。王爱李也看到了她,两个人都惊讶了一下。
张小志说:“你怎么也逃课了。”
王爱李说:“你前脚走,我后脚就跟出来了。”
张小志说:“别有用心!”
王爱李说:“哪里,我是计划好了今天下午出来走走的,哪知道被你抢先了一步。”
张小志说:“苏城我还没来过哩,两眼一抹黑。”
王爱李说:“那你就跟着我走吧,我来过两次。”
他在前面走,她跟在后面,他的沉稳让她感到心安。
没来之前,张小志对苏城就有了许多向往。苏城是一个旅游城市,它的四时风光通过中央电视台狂轰滥炸,已家喻户晓。一路看着美景,张小志不免想起和老公的争吵,心里感到很堵,便下意识地叹息了一声,王爱李扭过头来,怔怔地望了她一眼,问:“怎么啦,不开心吗?”
她赶忙抬起手掩着嘴唇,不好意思地说:“哪里,走吧。”
他说:“如果有不开心的事,可以对我说说,我帮你解决哈。”
她笑笑,想你能帮我解决什么呢?
他说:“有些事憋在心里,越憋越堵,但说出来就好受了。”
张小志犹豫了一下,还是吞吞吐吐地把和老公生气的事,对他说了。
王爱李站了下来,望着张小志,说:“在我的眼里,你就是天使,人间才有烦恼哈!”
张小志从他的眼睛里看到爱意和怜惜,她低下了头,走了起来,说:“谁是天使!”
两人边走边聊着,到了这个城市最繁华的地方,一个有着好几条商业街的大广场,远远的地方还有一个高塔,露出风铃的檐角。有一条河,河边风景如画游人如织,顺着河岸是一条长长的木板甬道,两个走在上面,脚底下发出木板咚咚的声音。走了不远,就看到一个码头,水面上漂着两条游船。
“上来吧,上来吧,船要开了。”开船的人一边把马达弄得呜呜响,一边朝他俩呦喊。
王爱李站下来,看了一下张小志,意思是上不上,张小志说上,两个人跳了上去。
游船轰鸣起来,卷起了一堆浪花,缓缓地开走了。船舱里有整齐的座位,里面只有一对小情侣,两个小脑袋小鸟似的靠在一起。张小志和王爱李走上船头,站着,迎面的风轻拂着,张小志的头发飘扬起来。河边的石阶上,有妇女弯腰在洗菜,濯衣。两岸都是一些民居,安安静静地住着一些老户人家,老户人家的花有时不小心从窗口探出来,一丛一丛的,想要张望什么人似的。
撑船的人每到一个石桥,就会讲解那一座石桥是吴桥、三里桥,那里是一个窑群遗址博物馆。
两人在船头看着,静静地看着眼前的景色在慢慢地变化。
张小志喃喃着:“要慢下来。是的,要慢下来,而我们平时的生活太快了,让人疲惫。”
王爱李用手指着船边的流水,说:“你看流水多么自由自在。如果人能像流水一样自自在在,随遇而安,顺势而为,那是多么好啊。”
张小志指着岸边的一棵小树说:“看那棵树是完了,弯弯曲曲瘦瘦小小,一辈子待在大树下面,只能是做拐杖的料了。”
王爱李说:“拐杖树也得活啊。拐杖树不是活得好好的,人有什么活不下去的呢,有什么过不了的坎呢。拐杖树也有拐杖树的价值啊。”
两个人看着聊着,眼里和心里都有了一种水样的波光。张小志的心里已轻松了许多,她把王爱李与课堂上的印象相对应,觉得那一刻的神性是女人内心的第六感觉,是超越五官的。而现在,他就站在身边,仿佛是上帝特意安排的,虽然他与第一次的印象有着小小的落差,但她还是欢欣的。
两个人这样说着,迎面驶来一个游船,游船卷起的波浪,让船摇晃了一下,张小志歪倒了王爱李的身边,王爱李伸手紧紧地扶住了他。张小志的脸一红,想回过身子,但她感到了王爱李的力量,她就势倚在了他的身上。
船继续往前走,但此刻两个人都没有了话语,静静地沉浸着,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两岸的霓虹和商家的灯笼也一个一个地亮了,倒映在水中五颜六色的如梦幻一般,这正合适两人的心情。她靠着王爱李,真不敢相信在这样一个陌生、简单甚至偏僻的地方,他们找到了共同的心跳。两个人不由自主地把身子都往中间挪了挪,却什么也没说,沉默也许就是世间最好的语言吧。船慢慢地向前开,至于开向哪,谁会在意呢,永远不停下來才是最好。
船到码头,两人上了岸,走路时,两个人的手不由自主地碰了一下,后来不知道是谁先牵了谁的手。
再乘地铁回到学校,老远就看到宿舍楼亮着的灯光了,两个人站下,路灯的光透过头顶的树叶照下来,照在他的脸上,他的眼睛有着灼灼的闪光,他轻轻地说:“今晚好幸福。”
她愣了一下,接着小声地说:“我也是。”
为了避开同学们,她说:“你先走。”
他明白她的意思先走了,她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弯处,才走进去。宿舍大楼里,每个房间的门都是关着的,楼里面静悄悄的。
第二天来上课,张小志心虚地看着周围人的脸色可有异样,一切正常,上课,心中释然。装着若无其事,正襟危坐地认真听讲。
四
王爱李是两天后的夜里,来到张小志的房间的。
这天晚上,发生了一件事情。张小志看书睡得很晚,躺到床上,眼前一片漆黑,这个时候一个声音冷不丁地出现了。张小志惊了一下,凭想象,张小志觉得这个声音似乎是拖着一对翅膀的昆虫,它慢条斯理地在往前走,并在它的身后留下两条长长的车辙。
开了灯,果然是一个小甲壳虫蹲在地板上,小黑瓜子一般大小,上面洒着一层银粉。
张小志最怕虫子,记得小时候,有一天放学走在回家的路上,忽然看到前面一棵树的枝头上垂下一只虫子,吓得她哇哇叫着跑了回去,父亲知道情况后,让张小志带着他,找到那棵树,那只虫子还吊在枝头,父亲把虫子用棍子取下来,对她说这是吊死鬼,很普通的虫子,不会伤害人的,然后一脚踩上去,父亲抬起头来,张小志早跑得无影无踪。现在,房间里有了这只虫子,让她束手无策。紧张之中,她忽然想起王爱李,就给他打了电话,王爱李说马上就来。
放下电话,张小志就后悔起来,这么晚了,让一个男生到宿舍来,要是被别人看见了,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的。但她与那只小虫子是不共戴天的,必须要除了它。她犹豫着,刚想打电话让王爱李别来了,但门已敲响。张小志打开门,王爱李笑着站在门口,真的像电视里的一个镜头。她把他让进屋,他刚要关上门。她却回身把门开了半个,她觉得这样才是光明正大的,如果关上了,才真的洗不清了。
张小志给王爱李讲述小虫的来历,王爱李就笑了,说:“一个小虫子就把你吓成这样,这个事交给我吧,就是一只老虎我也要把它打了。”
王爱李弯着腰在地板上找虫子,小虫子却突然不见了,王爱李跪着找,蹲着找,趴着找,终于看到那只小虫子紧缩在墙脚的地板线上,他撕了一块卫生纸,准确地按住,按死它,送到垃圾桶里,张小志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张小志站在身后看着王爱李干着这一切,但又帮不上任何忙,王爱李停下来,看着灯光下的张小志,张小志穿着白色的睡衣,头发散披下来,腰间随意地束着带子,人和白天竟有着完全的不同,一种陌生的、隐秘之美在缓缓地飘落。王爱李拉了一下她的手,因为有了上次两个人的旅游,这次两个人的手便水到渠成地紧握在一起。王爱李上来要拥抱她,张小志朝后使了一下眼神,意思是门开着的,让他住手。
王爱李不由分说,上去关了门,他紧紧地拥抱着她,他的唇就贴上了她的唇,张小志挣扎了一下,终于不再避让,两个人的舌头绞在了一起。他把她放到床上,用力地覆盖住了她。
张小志尖叫了一声,他停了下来。她用双手撑着王爱李的头颅,望着他的眼睛说:“不要不要。”
王爱李愣了一下,说:“我想要。”
她用力地坐了起来,摇摇头说:“我没准备好。”
王爱李也从激情中冷静了下来,喘息着说:“你为家里那个不爱的男人守着,还不如放开一下自己。”
张小志惊了一下,是的,王爱李说得对,她心里何不也想这样,婚姻是法定的,想挣脱好难,但身体是自己的,可以自由支配的啊。她何必要为那头猪守着自己呢?只要是幸福,哪怕是短暂的,也值得自己的付出。张小志垂下了头,她希望他的手再次伸过来。
王爱李看张小志不动了,把身子慢慢俯下来,他的手按住了她的手,他们就这样较着劲,后来她一使劲,把自已的手挣脱了出来。
她说:“你听外面有人在走动。”
王爱李认真听了一下,并没有人在走动,他说:“你太紧张了,我们都是成人了,不必要这样紧张。”
张小志说:“你不要这样,你再不走我就要喊人了。”
王爱李停下了,感到很没趣,起身慢慢地走了。
“为什么?”平静下来,一个人在内心里问自己。
“不为什么,我要的是干净,干净你懂吗?”张小志回答。
“可是你的生活已经破败不堪,你为一个不爱的人守着干净还有意义吗?”内心里的那个人在说。
张小志说:“感情上的干净或不干净只来自内心,内心里认为干净的,才是干净的,否则便是不干净的,不能说是为了谁。”
内心里的那个人说:“啊,你已被捆绑住了。”
张小志颤抖了一下。
張小志长长地出一口气,关灯,刚闭上眼睛,又听到拖着翅膀走动的声音,只是那声音比刚才急促了一些,稠密了一些。张小志有点绝望了,她跳起来打开灯,趴在地板上瞪大眼睛到处寻找着虫子,寻到一只,按死一只,寻到一只,按死一只,她的身子爆发出一股神奇的力量,她勇敢地战胜了自己!
最后,她累了坐了下来,看着满地的纸团,她觉得奇怪今晚怎么有这么多的虫子?她好奇地小心地打开一个纸团,里面却是空的。
那么多的虫子是来自自己的内心吗?张小志惊讶不已。
五
一个月的培训很快就结束了。
班子里已有了一些流言蜚语在暗地里传开。
这天吃过晚饭,张小志在校园里散步,路两边的草地,经过修剪后,平展展的,一片茂盛,这种绿色没有一点杂色,仿佛油画一般,不远处有几棵香樟,像巨大的伞张开着。这时王爱李从后面追了上来。自从上次在宿舍里拒绝王爱李后,两个人好长时间都没有联系过了。张小志见是王爱李,脸上先红了一下,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王爱李小声地对她说:“哎,班里在传绯闻,你知道吗?”
张小志的眼睛一下子就睁大了,以为上次王爱李到她房间的事,被别人知道了。张小志紧张地问:“你什么意思?”
“别这样看我好不好。”王爱李说,“班里在传周梅梅的事?”
张小志问:“什么事?”
王爱李说:“传周梅梅是她领导的小三,最近她的领导出事了,她可能也会受到牵连。”
“哦。”张小志张大了嘴,她还真不知道这件事,她一回房间就看自己的书,时间过得飞快。她这才想起,这几天周梅梅没有来走廊上打电话了。
王爱李看到路边的石头缝里,开着一朵蒲公英,蒲公英圆圆鼓鼓的,白色的花球看上去十分的浪漫,他就弯腰掐了下来,递到张小志的面前,张小志用手接了,放到嘴边吹了一下,那些花朵就像降落伞一样飘远了。王爱李笑着就跑到前面去了。后面又拥上来几个同学,他们说说笑笑地从身边走过。
明天就要离校了,这天傍晚,大家吃完饭,都站在走廊上唱歌,一排男子面对楼下的一排女子,一起一伏地唱着,比赛一样。女生唱完,男生接着唱,接着是一阵大笑。
张小志也参加到女生队伍中,她很少唱歌,在大家的感染下也鼓起劲唱了起来:
“哎,你歌哪有我歌多,我有十万八千箩,只因那年涨大水,山歌塞断九条河……”
大家鼓起掌来,张小志没想到自己唱歌还不错,和大家一起开心地笑着。
接着,又有男同学唱起来,男同学的歌声雄浑高亢,仿佛能穿透楼的墙壁。
突然女生宿舍里响起一声砰的开门声,只见周梅梅披散着头发走出来,她挥舞着手大声地吼叫着:“不要在我的门口叫好不好,老娘受不了。”
周梅梅的声音太刺耳了,大家立即静了下来。但不知谁小声地哼哼了几句,接着歌声又像山洪暴发一样响了起来。
周梅梅回到房里,拿出喝茶的玻璃杯子摔在门口的走廊,尖锐的声音像炸弹一样响起,震慑住了众人。大家都在议论着,有的人说她今晚喝了不少酒,有的人骂她以酒装疯,有的人劝她冷静一点,不要感情用事。本来快乐的场面一下子就变成了一场暴风雨。
张小志和几个同学来到周梅梅的门口,问她怎么回事,想安慰她一下。突然,周梅梅伸手打了一位男同学的一个耳光,男同学暴跳如雷,用手捂着脸大声地呵斥周梅梅:“你怎么打人,你为啥打我!”
“老娘不开心,就想打人。”周梅梅并不怕,正定地回答道。
周梅梅打人了,这太出乎大家的意料,男同学还要上前理论,但被人拉开了。
“算了,用你的痛苦来换取她的快乐,有何不可。”有的人嬉笑着劝说,这种劝说倒有了黑色的幽默。
“切,那你们咋不让她打。”男同学生气地说。
大家在走廊上吵吵着,周梅梅打了人后,头脑也清醒了一半,不再闹了,回到房间关上了门。
过一会,大家各自回去了,走廊上又恢复了平静。
第二天一大早,大家拖着行李箱、手提袋、塑料袋,拖拖拉拉地从宿舍大门鱼贯出来,去上停在门口的大巴车。
张小志头戴一顶桃红遮肩大摆太阳帽,背着一个绛紫的双肩包,身着宝蓝长裙,身后拉一个大行李箱。几个人跑过来帮着她,使劲把那个大李箱往车肚里塞。
张小志坐下来,她四周瞅瞅没有看到周梅梅,倒看到王爱李坐在前排的椅子上,一動没动,好像没有看见她似的瞅着窗外,但张小志想,刚才大家帮她拉行李时,他一定看到了她的。
张小志正遐思着,手机叮地响了一下,她打开手机,只见群里出现一条微信,她点开低头看了起来:
亲爱的同学们,我们突然间就分别了,一个月的时间在岁月的长河里只是一瞬,但在我们的记忆里却是长长的。如果我们有过美好的事,就请大家在外面广为传诵;如果我们有过不愉快的事,就让它随风飘逝吧,不要再回头。
生活需要重新开始,祝每个人都是幸福的。
大巴车轰鸣着拉着大家,咣当咣当地上路了。张小志从车窗向身后的校园望去,校园的楼房掩映在一片浓荫里,校园的上空是蔚蓝的天空,如烟的往事如礼花灿烂,又瞬间消失。几个小时后,他们又将回到自己工作的城市,回到生活的原点,而张小志的心里早有了勇敢面对家里那个男人的计划。
责任编辑 吴佳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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